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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好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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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7/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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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骂”社火》连载

第三十章

立本在村里想明白了一切:村里的赌场,是日进斗金的生意,关门了;自己的地因为缺水的原因,颗粒无收,过去是金灿灿的粮食,白花花的现大洋,这一切都成了往事,成了泡影,而这一切的“功劳”都是张归宗直接造成的。在县城里,自己被调来调去,落到这个地步,与县党部里的红人——王逢时不能说没有关联,他也是张归宗的亲戚,说来说去,这一切的一切,都与张归宗脱离不了关系,他恨透了这个张归宗,像他这样性格的人,老子是天下第一,怎么能容下别人骑在头上,这样“胡作非为”喃!于是,立本就暗暗地下了灭掉张归宗的决心。

立山本身就冷面无情、心狠手辣,自从做了训导营的教官,最后晋升为主任,手中有了权力,更是目中无人,为所欲为啦。

新兵训练营里大大小小的教官见了他都是点头哈腰,各村送来的新兵,他是想怎样处置就怎样处置,看他心情。但表面上他说的话,则是蛮仁义的:为了孩子好,不严格训练,到战场上双方一开战,新兵站不知道该怎样站,卧倒不知道怎样卧倒,更不知道怎样保护自己不受伤害。枪炮无情,自己就是对方的活靶子,有多少,死多少,顷刻之间就没命了。平常训练多流汗,战时才能少流血,才能少死亡。

其实,他说的话是对的,但他是个说人话,不走人路的人。新兵刚入伍,他就有意的折磨他们,不是打,就是骂,有时,有意的让新兵跳沟或者从枣刺丛中穿梭,有的新兵被训练的胳膊、腿都折了,有更甚者训练时就把命没了。新兵本来就害怕当兵,遇到凶神恶煞的立山就像老鼠见了猫,更是害怕了。

立山的手段只有他们想不来,没有立山做不来的。

一天,训练场上不知怎得进来了一条狗,这条狗是胆大的在场子里跑,还是见到这么多的人没地方躲,到处跑......立山刚好在训练场上,他让士兵大喊,让狗跑起来。

立山随手接过当兵的递过来的一杆长枪,子弹上膛,举枪,开火,飞跑的狗应声倒地,连吭都没有吭一声;这时训练场周围一个树上,被枪声惊起几只飞鸟,他一个侧身,子弹上膛,转身举枪,开火,刚飞起的一只小鸟也应声落地;他又是子弹上膛,举枪,开火,飞到高处天空上的另一只飞鸟也是应声落地。

训练场上原本沸腾的士兵,立刻鸦雀无声。

立山的枪法之准,速度之快,顷刻间杀伐决断,干脆利落,谁不惊讶,谁不害怕!

白天训练不敢哭,晚上不是一个人哭,而是抱着团哭。有胆大的,想要逃跑,被抓回来了,轻者是毒打,重者当众枪毙,他声言,法令严明,军法无情。

被抓回来的,当众被打的浑身是血,士兵看得触目惊心,面色发黄,胆小的,都吓得瘫在地上;若是聚众出逃,为首者被抓回来,直接就是当众枪毙。

于是,在训练营找关系说情的,直接送礼买情的比比皆是,一时间立山成了红人。

对于礼物,立山是来者不拒。真金现银他要,文玩古董他要,县城的宅院他要,村里的土地、土特产他也要。为了便于按价格处理这些个人情,文玩古董,他往往不便到县城鉴定,因而送到董钰那里,让她出面帮忙鉴定鉴定。

立山现在是大权在握,平常都是人求他,他从来不求人,因而,他平常都是收礼人,没有给别人送礼的理。

受人点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是千古哲理,尤其在中华文明的发源地更是如此。冷如冰霜的立山偶尔也给人送礼,但他只给过去对自己有恩德、从心底里敬慕的人送礼,人数有限的,虽然这是稀罕的事,很难得,但真有。那些人就是苏天民师傅、王武森师傅、董钰嫂子。

只要立山准备给苏天民师傅、王武森师傅送礼,回村里时,都是穿便装,无论现在自己现在怎样,都是师傅的学生,到师傅那里都要恭恭敬敬的。

一次,樊立山给苏天民师傅送来一副上好的水晶石眼镜、一枚宝石金戒指和一幅古画。

立山一身便装,像过去一样,也是悄悄地走进苏家大门。

苏天民师傅年龄大了,基本上不下地干活了,他仍然坐在房檐下专心的看书。立山走到房檐下,深深地鞠了一躬,依旧是小声喊了一声:“师傅好,我是立山,您还在看书喃。”

苏师傅一抬头,看到樊立山,他连忙摘下眼镜,掏出了手绢,擦了擦,重新戴上,一看是立山。连忙起身,嘴里说着:“立山,你什么时间回来的?想死老夫了,平安回来就好,平安回来就好,来,来,赶紧坐下,赶紧坐下。燕舞,燕舞,赶紧上茶,赶紧上茶......”

樊立山听到师傅的回话,放下手里的东西,就地跪在那里给苏师傅磕了三个头。

苏师傅连忙上前扶起他,说道:“立山,不可,不可,你现在是政府军队上的官员,不能给老夫磕头,老朽只是一介书生,受不起,受不起......”

“师傅,在西常村里您受不起,还有谁能受得起,您放心,不论弟子怎样,都是您的学生,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立山说着,上前扶着苏师傅,俩人在小桌前坐下。

立山把古画、茶叶、点心放到桌上,说道:“师傅,您眼睛不好,我前几天偶然得到一副石头眼镜,听人说戴上真石头眼镜,眼睛立刻就感到凉爽,对眼睛好,我今天有空,给您送回来,您现在就戴上,看看有没有效果。”说完,就从口袋里掏出眼镜盒子,打开,拿出了一副带着链子的黄铜镜腿的眼镜。

镜片很薄、微黄,黄铜的镜腿泛着亮光,但上面有了一层厚厚地胞浆。

苏师傅摘下他的眼镜,接过立山递过来眼镜,戴上,嘴里说道:“这是一副上好的“甘草黄”天然水晶石眼镜!立山,你这礼物太重了,我受不起,受不起。”说着就摘下来,还给立山。

立山接过眼镜,装到盒子里,推到苏师傅的跟前。

苏师傅连忙摇摇手,说:“这些礼物太贵重,我一个小小的教书先生,受用不起,受用不起,你还是收回去吧,你还是收回去吧。”

“师傅,这些东西在您老跟前算什么贵重东西。一张古画,在不懂人的眼里就是过去的一张大纸,不如眼前的一叠麻纸值钱;一副石头眼镜,本质就是一对石头片,师傅眼睛不好,天然的水晶石眼镜对眼睛好,您戴上它,对眼睛好了,就是物有所值,弟子也就舒心了。返回来再说,这些东西再好都不如师傅好,这是弟子孝敬您的,您就放心的收着。您对我的大恩,不是能用东西来衡量的。今后有更好的,我还会给您送来......”樊立山诚恳的说。

立山说完,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镶着宝石的金戒指,说道:“师傅,您把手伸过来,我还给您带来一件东西,当前在西常村,只有您有资格带它......”

立山给苏师傅戴上,笑着说道:“师傅,您老要保重身体,好好地活着,弟子们都要您长命百岁喃。我有事,就不喝茶了,下次来了再喝您的桑叶茶,您就不用送啦......”

樊立山起身,又鞠了一躬。望着他,苏天民师傅老泪纵横,感慨万千:千人千命,百人百福。

苏师傅起身,对立山说:“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就不要提了,你在队伍上忙,就不要给我送着送哪了,免得让人看见不好......”

樊立山笑着说道:“师傅就是师傅,弟子就是弟子,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什么都会忘,唯独不会忘记师傅您的恩德。大恩不言谢,银钱是身外之物,绫罗绸缎都是累赘,这些都是弟子孝敬您的,是应该的......”

立山给武森师傅送了羊皮大衣,狐皮帽子,一副象牙做得麻将,又给武森的老婆送了杭州丝绸,大金手镯,大银项圈等,武森的老婆说,武森真没有白教立山这个徒弟,开玩笑说,这金镯子大得自己想都不敢想,要不是自己平时干活有劲,恐怕一天都戴不到底......

武森看到这么贵重的东西,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但立山却说:“再贵重的东西,都比上师傅的情义。若不是师傅的细心地教导,哪有我立山的今天;我最困难时,是师傅送我去当兵,又送我钱,滴水之恩......”

立山偶尔得了文玩古字画之类的东西,也给送董钰嫂子一些,但董钰只要字画,尤其是古人的字,她更是喜欢。

对于立山送给她的字,她挂在书房里,昼夜欣赏。她把这些字当成宝贝,不允许立本动,更不允许孩子们动,有时间临摹,焚香,净手,更是讲究。

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董钰,也收获到她人生的“果”:立山小时候,她对立山的善举,看来立山是记在心底,印在脑子里了。

立山会开车,经常开着军车或者骑马带着护兵到村里耀武扬威,人人都知道他现在在部队有权力,是新兵训练营的红人。

连柏子的老大儿子——立书,虽然是立山的同家大哥,同样要巴结他。

樊立山总是阴着个脸,凡人不答话,他的古怪性格谁人都摸不透。县城的花街柳巷是立山经常的去处,在县城里还有相好的女人,夜不归宿是经常现象。

一次在花柳巷与一位相好的在吃酒,平常总是衣服穿的严严实实的他,由于酒的作用,脱了上衣,光着膀子。

右胳膊上的那条天生的痕迹,也随着长成一条很明显的痕迹,非常的醒目。

这位相好的坐在立山的腿上一手端着酒杯,去给立山喂酒,另一只手无意的碰到立山的那条痕迹上,本来醉生梦死的立山闭着眼睛等着喝酒,这一碰,立山像一只警觉地狮子,顿时大怒,暴跳如雷,顺手就是一耳光,打的那女的嘴角出血,扒在地上,接着他又掀翻了桌子,气冲冲的走了。

樊立山又在花柳巷留下恶名:这位爷有钱有势有枪,但脾气古怪,喜怒无常,要小心伺候......

高收入,别人送的礼,对于私欲膨胀的立山来说远远不能满足他的要求。他要像立本一样有地有房,有美女相伴,整天吃香的喝辣的,甚至还要超过他。因而他需要源源不断的收入,大把大把的现大洋,才能满足他的野心。

自从立本的赌场关闭以后,偌大一个村子,没有一家赌场。于是,他学起立本,也在村里也开起了赌场,并物色一位代理人——关凌子,来替他打理赌场。

关凌子,是西常村里的一个寡妇,结婚没有多长时间,男人就得急病死了,留下一个遗腹女儿。当年,关凌子结婚时,立山见过她的美貌,过去是没有实力,现在就不一样了。

这个关凌子,个子高挑,瓜子脸,柳叶眉,丹凤眼,桃花面,樱桃嘴,五官灵动,可谓凤眼半弯藏琥珀,朱唇一颗点樱桃。虽没有读过书,但是能说会道,会办事,做的一手好饭菜。

过去是小户人家,穿着土里土气,可傍上立山,摇身一变,成了村里数一数二的大美人:白的脸,红的唇,齐腰的秀发,修长的身材,加上旗袍、高跟鞋的衬托,走路时有意无意的扭着腰,水蛇腰都快拧成了麻花,活脱脱一朵娇艳欲滴的牡丹花。

常言说,笑得甜的女人,运气都不会很差。一说三笑,满面和气,她笑迎八方客,欢聚四季财,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在牌场上左右逢源,没几天,牌场的生意就火起来了。

牌场的赌客们有的开玩笑说:“现在的关凌子呀,不是当年的关凌子了,人家是时来运转,家鸡飞上枝头了——变成凤凰了。”

有的说:“现在的关凌子是浪里的鱼,风里的旗,可欢实了......”

还有的说:“可不,关凌子是黄河上起沫了——浪圆了!”

牌场有饭,有小吃的,能住宿,这些都是免费的;还让人把烟卷拿到牌场,你只要出钱,在这里想要什么都有,最后还卖上了烟土。加上关凌子的甜言蜜语,左一个“哥”,右一个“弟”的叫,好多赌客到了这里,那还想走,一连几天都不回家,真是醉生梦死温柔乡!

今日的立山已不是当年的立山了,有钱有势有枪有说话权,比村里的任何一个绅士都有面子,包括樊家门里的老大——冬子。

临近年关,立山让人把牌场打扫的干干净净,准备也贴上对联,挂上灯笼,红红火火地像个过年的样子。

平日里村里遇到婚丧大事,孩子满月、订婚或者门店开业的小事,门上贴的对联,大部分人都是到苏天民家里去写,一是他的态度好,他写的对联不是照着书搬下来的,而是根据你的家里实际情况,编写适合你家情况的对联,既表扬了你家,又涵蓄委婉,人人看了舒心。

如给樊冬子写的春联:惜福修福造福福祉常在,盼春迎春纳春春意盎然;冬子当间门上的春联:德高一寸家兴一尺随人愿,仁至三滴运顺三江称天意;如给子亮的春联:华夏斗转昨日千般皆如意,乾坤星移今朝万事总称心;给子明的春联:勤俭持家家道昌步步高,大地回春春意浓事事顺;给炸麻花的老郑做生意门上的春联:麻花脆酥十指留香香飘十里,态度和善满面春风风绿满园;给剃头的老李门上的春联:头等大事次次用心,顶上功夫人人满意;他给自己写得春联:新春到万象更新欣欣向荣,佳节至四季俱佳家家和顺;给自家厨房上的春联:粗茶淡饭平淡生活好,顺心如意家常日子美;家里老人去世的春联:新春常吉祥幸福日子千年万年,佳节倍思亲美好生活一顺百顺;给娘娘山娘娘庙上的对联:娘娘山娘娘庙佑护千家万户,灵验地灵验神赐福四面八方;给后行宫上的对联:佑天佑地佑百姓千家万户,赐祥赐瑞赐六福五湖四海。

二是他不收钱,日常节俭惯了的农民们都喜欢占个小便宜,人家不收钱,一传十,十传百,都来写春联,所以每到年关,求对联的人络绎不绝。

苏天民也乐意为村里人服务,他大哥交代过,要他在村里积人脉,每年都要从县城送回一令红纸(五百张纸为一令),让他一整年随便写;再者他年龄大了,自己感觉成了无用之人,但村里人找他,他很高兴,自己还有用,趁机也也能展示自己的才华。

写春联,立山自然而然想到自己的师傅——苏天民,因为,西常村里的对联大部分都是出自苏家。本来自己现在很忙,打发个人去求一副对联就行,但转眼一想,苏天民是自己的师傅,当年在樊家祠堂就对自己很好,无论自己怎样调皮捣蛋,他总是耐心的给自己讲解,从没有不耐烦过;过去,自己有了疑难,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苏师傅,他是真心的关心自己,自己打心底感谢苏天民师傅,让旁人替自己去求对联,反而生疏了师生情分。

自打开了赌场,自己也好长时间没去看望苏师傅了。过去看师傅都是悄悄地去,悄悄地回来,是自己衷心的感谢师傅,不能让人看见,更不能让人知道。现在刚好趁过年,自己要公开的给师傅送点礼物,这是师生友谊,是人之常情。

立山准备了一斤茶叶,两盒点心,两瓶汾酒,一包大枣,大中午的穿戴整齐,去苏天民师傅家。

一路上,有人跟他打招呼说,立山去哪里,还带着礼物,真是十亩地一苗谷——稀罕事。

立山回道,自己去看望苏师傅,马上过年了,顺便给师傅送点年货,略表自己的感恩之心......

他是要所有的村里人都看见,无论村里人怎样说我,我樊立山怎样怎样,但我从没有忘记自己的师傅,从没有忘记对自己有恩的人,自己是一个永远尊敬师长、知恩图报的人。

到了苏天民家,真是不巧,他一早去县里看他大哥了。

苏三民在家,三民与立山有同窗之谊,都在樊家祠堂读过书。一阵寒暄后,他说明了来意。苏三民让他先回,等二哥回来了,写好给他送家里去。

樊立山的新年对联,张宝贵的新年对联成了村里今年过年最大的热点。

樊立山过年回训练营了,他事那么多,像过年贴对联这样的小事,他早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关凌子不识字,把苏三民送来的对联按照他的要求贴到了门上。

“搓土卖棒子,赌博放稍子,横批:分文不欠。”大红的底色,把苍劲有力的黑字衬托的格外醒目。

对联的意思是说,把烟土(大烟,即鸦片)搓成条卖;开赌博场,收取打头钱(赌博一局,自己只收管理钱),放高利贷,赚取高利息,无论是哪一样,自己都不赊账,也就是说,不管你怎样,分文不能少自己的钱。

初一中午,对联的事就传开了。村里人都说师傅就是师傅,苏天民师傅这幅对联编得好,说出了大家不敢说的心里话。

苏天民是在大年初一吃午饭时,才知道此事的。他惊愕的,双手颤抖,手颤抖的端不平饭碗,拿不住筷子。

苏天民转过身,问一同吃饭的三民说:“三民,立山门上对联的事是你干的吧,过去的樊立山,是我的学生,他对我恭敬是应该的;现在的樊立山,是军队里的长官,是有官级地位的人,他有钱有势,在村里说一不二......咱们家是老百姓,是草民,和人家不在一个社会层次上,咱敬而远之还来不及喃,哪能主动招惹他。你出风头,不是给村里人出气,而是给咱家惹祸,给咱家惹大祸了,你知道不知道,哎,我的好兄弟,大哥一再说让咱们在村里要低调,低调,你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嫉妒咱家,嫌你穷,怕你富,恨你有,笑你无,是人的通病......”

三民说:“我就是看不惯他的做法,欺男霸女,横行乡里,整天干着伤天害理的事,害得多少家庭妻离子散.......”

“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君君之迷,哪些赌博的人不去赌,不想着一夜暴富,不想着不劳而获,能有赌场吗?立山能把他拉去吗?不饮任他酒价高,都是他个人的问题......”老先生失去了往日的斯文,边说,边用颤抖的手比划,这时额头的筋条条暴起,仰着头,摇着胡须慷慨陈词。

“但是,立山开赌场,为这些赌徒提供了场所,提供了机会,赌场里又卖大烟,又放高利贷,不怪他怪谁......”三民也不示弱,情绪激昂的陈述。

“鸟不劳而获必落网,人不劳而获必遭殃,千古箴言,千古箴言。一口哪能吃个胖子,富裕哪有捷径,衫子(单衣服)里面哪有套子(旧棉花的俗称),异想天开,异想天开......”

“没有灵堂,怎哭恓惶(掉眼泪),自古至今没有无土之木,无源之水,无云之雨......”

弟兄俩唇枪舌战,各持己见,互不相让,大过年的,中午饭桌上,一家人不欢而散。

初一傍晚,苏天民拄着拐杖,提着灯笼,颤巍巍地去樊立山的赌场。这是他第一次去樊立山的赌场。

赌场的大门上也贴着大红的福字,门框上的对联依旧完好无损的贴在哪里,门口的地上到处散落着红红地鞭炮外皮。门楣上的两个灯笼早早地就点上了,在微风中轻轻地晃着,灯光照的门口一片通红。

立山的赌场设在关凌子的家里。

关凌子的丈夫是西常村里的一个小户,姓和,单门独户,位于西常村的西南村边上。结婚没有多长时间,丈夫得了急病死了,当时关凌子有孕在身。虽然,家庭条件不好,但关凌子跟丈夫的感情很好,她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决意不改嫁,守着家里的几亩薄地,等着自己的孩子出生。

公公婆婆也很感动,逢人就夸关凌子是个好媳妇,有情有义。孩子出生,公婆相继去世,关凌子独自带着孩子艰难的生活。

爆富的樊立山,很快就与关凌子相好。他把关凌子院子里的老房子全部拆除,又买了邻居家紧邻的院子和空地,她的院子扩到快一亩大小,接着又重新盖了北房、东房、西房、门房。不知名的关凌子老院子,一时间成了西常村有名气的院子:崭新的青砖大瓦房,阔气的四合院。

竣工时,立山在院子里大摆酒宴招待匠人和亲友,一时间,鞭炮齐鸣,乐队奏乐,亲友欢聚,热闹非凡。

他还特意请西常村最有名的苏天民师傅写了贺联:南房北房东房西房四合院四季平安,前喜后喜左喜右喜一家喜一帆风顺。

关凌子看到大红的对联,人来人往的道贺,感动的热泪盈眶,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冲着樊立山面子而来的,就是自己的丈夫活着,他俩奋斗一辈子不见得能盖得起这样的房子,不见得邻居能同意把临着空闲地卖给她,她知足了。

五间北房是一通间,中间没有隔开,放了十几张麻将桌子。大部分熟客来了到北房玩,他们都有固定的老搭档,都相互了解对方的牌路,经常凑一桌。这些人一般情况不和陌生人打牌,十赌九诈,害怕别人使坏,坑害自己。

东房三间,是灶房和卧室;西房三间,是三个雅间,专门供耍大一点人打牌,每一间内都有床铺,炭火炉,有茶几,瓜子,糖果,有专门供抽大烟的用具;门房五间,即南房,放置杂物。

到后来,人太多了,灶房、卧室合二为一,移到了门房东边,把门房西边里的东西腾出来,支了几张桌子,生手来了在门房里玩。

一进大门,东边是主人的卧室和灶房,西边就是赌场。

东房也则改成了雅间,雅间有床、被褥,还有小食品和夜宵,最关键的是有大烟,这里只要你有钱,你想要什么,这里都有。

关凌子饭做好了,赌客们纷纷到门房吃饭。赌场的饭是免费的,加上关凌子的手艺好,能说会道,因而,有的赌客几天都不回家,吃住在赌场。

大过年的,是农村人难有的闲暇时间,平常忙碌的农民们这几天都闲下来了。有事没事的也来赌场坐坐,看看热闹;再者关凌子态度好,随时有热茶水,有火炉子,有瓜子,并且都是免费的。人来人往,像赶大集,欢声笑语的热闹非凡。

苏天民师傅一进门,忙前忙后的关凌子就看到了他。立刻高声喊道:“立山,立山,快来迎接,快来迎接,师傅来啦,苏老夫子来啦,快!快!”

立山来不及穿外衣,应声从里屋走出来,一见苏天民师傅,拱手说道:“师傅过年好,师傅过年好,弟子给您老磕头了。”

说着就地跪下,磕了三个响头。苏天民连忙扶起立山,说:“不敢,不敢,老夫今晚来有难事求你,是请你原谅的,万望......”

还没有等他说完,立山上前参扶着他说:“师傅,您屋里坐,您屋里坐,您坐下说,不急,不急,今天就是有天大的事,都有弟子替您顶着,您老不要害怕,有事尽管吩咐,我照办就是。关凌子,关凌子,快,快给师傅上茶,把我拿回来的桐木关的正山小种茶给师傅冲上,再把点心、花生、核桃、大枣拿出来,枣要取灵宝侯地的大枣,快,快......”

苏师傅双手颤抖地接过关凌子递过来的茶杯,放在桌上,颤巍巍地接着说:“太客气了,太客气了。今晚老夫专程来是替令弟三民给你赔情来了,大过年的,他弄得大家都不高兴,我今天中午都说了三民的不是。你大人有大量,不跟他一介书生一般见识......”

没等苏天民说完,立山端起桌上的茶杯,又递给苏天民,说:“师傅,不急,不急,您先喝茶,先喝茶,慢慢说,不要怕,一切有弟子哩。”

“三民他是读书读成了书呆子,不懂四五,大过年的是喜欢事,他给你写了那样的春联,真让老夫无言以对,都是老夫平常疏于管教之故,惭愧呀,惭愧呀。你是大家,大人不记小人过,又在政府的队伍上任职,来往的都是有身份的人,今天给你丢人啦......”

“师傅,您是说对联呀,对联怎么啦,对联挺好的,话说到我心里啦,我实在是太高兴了!大过年的,这幅对联可给我长足了脸面,开门红呀!我原以为是您给我写的,原来是师兄写的。但不论谁写的,都好,都好,我喜欢,我真喜欢。写得好,写得真好,今天我训练营的几个教官来家里拜年,看到了门口的对联,都夸我家的对联字好,内容更好,还说下次来了,一定要拜访拜访您,向您请教,您的学问是他们没法比的,他们都仰慕您。您今天不来,我明天还要专程登门去拜访您,感谢您。凌子,凌子,你给师傅说说,今天那些教官是不是都说这副对联好......”

“是,是,老夫子,来的人都是读书人,都表扬您的对联出的好,我当时就在场,还有一个教官,让我拿纸,把对联抄下来拿走了,还说下次来了,让立山带他们登门拜访您。您知道,我不识字,但我能从他们的表情上得知,他们那些读书人是真的佩服您,真得,真得,我对天发誓......”

“惭愧呀,惭愧呀,读书人以中庸为本......”

“师傅,就这点事还劳您亲来,您让人捎个信,我就去您那里。您喝茶,您喝茶,吃点心。今后再有事,您老就捎信来,不论多大的事,就是天王老子来了,都有弟子给您撑着哩,您老不要怕......”

其实,在东西常村,古来有“骂人”的文化,别人都“骂你”,而且越骂的难听,越证明你在村里的地位越高。就像耍社火中,你的名字写在鳖头上,村里人说你是鳖头,说明你是村里的头号人物,是村里的“玉谷梢”;或者说,人家都上鳖盖了,是村里的“鳖盖子”,平时见了面就叫他“鳖盖子”;上了鳖爪子,是村里的“鳖爪子”,平时见了面就叫他“鳖爪子”,虽然外号不好听,但他们都是村里的头面人物......

立山在村里长大,东西常的“骂”文化,这个风俗他当然懂。樊立山高兴的是,村里总算有人当众骂自己,还是村里最有文化的、最受人尊敬的名人骂得,说明自己已经是......

话转回来说,大过年的,别人的几句牢骚话,无关痒痛,平常在训练营骂自己的人多了,还不是越骂,自己的地位越高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自己今个一万个不愿意,他今天都不能说出来,得罪自己的师傅。况且苏天民师傅是村里人人都敬仰的人,更是他——樊立山心里最敬仰的师傅。

整天阴着个脸,见人少说话的立山,大过年的见了师傅又是磕头,又是请茶,还给师傅承诺,有天大的事,都有他顶着;最后还给苏天民师傅包了十个大洋的红包,拿了过年的礼物,又亲自提着灯笼,毕恭毕敬的把师傅送回去,他对自己的恩师是多么的尊重呀!

西常村里,难得樊立山对你毕恭毕敬的敬茶,发红包,送礼物,亲自提着灯笼护送回家,当下,谁有这样的待遇!苏天民师傅独一份,恩师如父,千古真理,一点不错!

中规中矩、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一辈子只在小地方教书育人的苏天民师傅,今年过年可能是一辈子最高兴的一年,村里的头号人物对他恭敬有佳,还许若只要他有难,时刻都准备为他撑起一片天。

花成果,果成花,善恶有因,因果有报,这也许是老天对苏天民师傅一生辛勤劳动的最大回报吧!

赌场的人都惊呆了,都说立山心肠不坏,是个面冷心热之人。村里人又传开了:自古来捣不过生(学生),坏不过兵,你想,在部队脸不冷,心不狠,能震住人吗?在赌场,不是冷面,这些赌客不都翻天了吗......

慈不掌兵,义不掌财的道理谁人都懂。嘴扁舌头软,任人说长道短,世人谁不在说人,世人谁不被人说。公有理,婆也有理,哎,走你的路,任别人去说吧。

于是,以后在东西常村任何一个有经济往来的场合,都有这样一句俗语:苏夫子可说了,咱这事——分文不欠,刀响娃叫唤,现钱。

西常村张家主要居住在北道,也算村里的老户、大户。

张家的当家人——张斌,一辈子能干,不到五十岁,由于年轻时力出尽了,落了个两个耳朵都失灵的毛病,因而,村里人开玩笑给他起个外号:张聋子。

他为人豁达,心地善良,跟村上大大小小人都能说上话。他个子不高,微胖,苍白头发,四方脸,浓眉大眼,一脸络腮胡。见了道上的小男孩总要抱着用胡子扎一下,惹得小孩子大骂,他则高兴地在一旁哈哈大笑。

他说:“我最喜欢男娃了,一见到男娃,我就忍不住想抱抱,想让孩子拽拽我的胡子,或者叫一声‘爷爷’或者是骂几句,尤其是听了骂我的声音,我是最高兴了。”

有时被扎的孩子哭了,他赶紧从口袋里掏出冰糖疙瘩,填到孩子嘴里,孩子破涕而笑,老张也哈哈大笑。

有的孩子则破口大骂,望着大骂的孩子,张斌一边给孩子掏糖,一边笑着说:“好,好,这次骂我了,下次逮住扎两回,哈哈哈”。

张斌有两个儿子,老大张文,老二张武。老大居住在北院,不说没有儿子,连闺女都没有。他两口子没有少到玉簪奶奶庙烧香,也没有少做善事,可都四十多的人了,还是没有生育,张家北院一点生气都没有。

老二张武家没有求神,也没有烧香,更没有磕头,结婚没几年,就生了三个小子。

老二老婆不但会生,还会起名字:一来,二来,三来。

有人开玩笑说:“给孩子赶紧改个名字吧,否则,就四来,五来.....”。

老二老婆则说,孩子就像拴在裤腰带上,生孩子就像解裤带那样容易,我也没有办法,不说四来,五来,就是十来,我也得养着,是不是,哈哈哈。

张斌给老大张文说,娶个小老婆续后吧,要不是张家这么大的家业传给谁。老大俩口子都是庄稼人,夫妻感情挺好的,也不愿加一人进来,让人说家长里短,匙大碗小的事,搞得一家不得安宁;更不愿干那些风流不着边际的事,因而,纳小的事就一拖再拖。

有一年天大旱,村里来了好多要饭的,其中有一家四口人都出来讨饭。张斌好心管了他们一家人一顿饭,这家的夫妻见老张是个善人,临走时,夫妻俩央求老张给自己闺女找个人家,在这大荒年,好歹让闺女逃个活命。

老张见这姑娘生得端庄,说话靠谱,是个老实的庄户姑娘。于是,老张就把大儿子的情况给这夫妻俩说了,并领着夫妻俩到大儿子家里转了转,看看老大的家境,要使中意的话,自己去说。

张家北院是青砖大瓦房,前后三院,牲口圈里有三条骡子,他们看完,当即表态:行。

于是老张给了这对夫妻俩几装粮食和十块现大洋,他们就留下闺女拉着粮食回老家去了。

这闺女,确实不负众望,没过两年,就生了一个男孩子。这时张文已过四十,老来得子,非常高兴,给孩子取名——宝贵。

满月后,张斌把他抱出来,当人们看到宝贵第一眼就说,这孩子是个有福人,眉清目秀的,尤其是嘴巴大。农村人有讲究,人嘴大吃四方。

张斌一听,更是高兴地乐开了花。他说,这孩子真是个有福的人,嘴大一寸,福高一尺......

张宝贵,从小娇生惯养,两个娘宠着,到了七八岁还吃奶,最后送到樊家祠堂念书,据说是早晨要吃了奶才去学堂,中途还要他妈早晨去送饭。

张文更是把他含在嘴里怕化了,端着手里怕掉了,他想干什么,就由着他来。

张斌虽然有四个孙子,但对宝贵更是偏心,只要有什么好吃的,一定要亲自送到宝贵跟前,眼看着他吃完,才笑眯眯的离开。若宝贵想吃什么,老张一定想尽一切办法,都要给他弄来。

四个孙子都在樊家祠堂念书,其他三个,他只是碰到了问问,宝贵的情况,他格外的上心。宝贵至于学堂上学得怎样,则无关紧要。

有时送孩子上学的几位家长在樊家祠堂偶遇,说起孩子读书的事。有的家长说,孩子正是读书识字的最佳年龄,师傅要严加管教,上课不好好听讲,用板子,习字不好好习,用板子,孩子学得好,将来才能当官发财......一句话,自古严师出高徒,一定要孩子学有所成,有的家长说,有的家长赞同,如王安安的爹就赞同这样的说法。

但张斌的说法与众不同。百人百性,百人百命,一个孩子一个样子,你们都是要学堂通过打、骂等高压手段,把自己的孩子培养坐轿的人,但自古来百家念书,一家成,要使家家都成了,天下都成坐轿的,哪谁抬轿呀!

生性容易,改性难,你生的是南瓜蛋子,你想让人家把他改变成黄瓜,能行吗?南瓜就是南瓜,黄瓜就是黄瓜,你就认命吧!老天爷让你出生时就安排好了,先造死地,再造生辰,你一生能有多长的寿命,吃多少禄米,生辰八字就把你的一生生老病死说得明明白白的。不用争,不用抢,是你的,就是你的,就是被别人抢去了,他最终还要还给你;不是你的,就是你强行霸占了,最终还是要还给别人的。

俗话说,命里有,终须有;命里没有,莫强求。老天要你吃四两,你吃不到半斤;老天要你吃半斤,你吃不了四两。子孙自有儿孙福,你们都是培养坐轿的人,我单独培养抬轿的人,顺其自然,只要娃娃们平平安安的、健健康康的长大就行啦,张斌是这么想得,也是这么做得。

宝贵整天有人护着,学问上的事,是麻线提豆腐——不提:课堂上听讲打瞌睡,读书不用心不会背诵,习的字是一盘豆芽菜(字写的烂,像豆芽一样乱),大部分放学时间被挡在学堂。

每天接送宝贵上下学的任务,老张自然承担起来。遇到宝贵被挡了,老张会到学堂讲情,每回都是下一次,一定让他好好读书。讲完情,他会背着宝贵回家,一路上,还要问问,回去想吃啥。他的想法简单,只要张家有后,宝贵平安长大比什么都重要。

张文夫妻俩过世后,小老婆掌家,她把娘家的弟弟也接到西常村来,让他住在张家的一个偏院。人面上是说,自己孤儿寡母的日子过得稀活,让娘家弟弟帮着自己,照顾外甥。

舅舅是亲舅舅,心要着实的操,活要着实的干;姐姐是亲姐姐,一母同胞,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姐姐的事就是自己的事。总归一句话,姐姐家的一切事,就要当成自己个的事去做。

姐姐是亲姐姐、外甥是真外甥,但都是甩手掌柜的,地里的一切活,放心的交给亲弟弟、亲舅舅,亲弟弟、亲舅舅实际上是给张家干活的、最可靠的长工。

人都说张宝贵上辈子积了德,这辈子脱生到世上就是来享福的。有祖上留下的一大笔家业,干活(经营庄稼)有自己的亲舅舅,自己整天就知道吃喝玩乐。

对于别人说长道短,宝贵妈回道:“张家留下这样大的家业,孩子像这样就很好,一辈子都不愁吃喝,别的都不重要,只要他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就行。”

上了几年私塾,宝贵依旧书没有念成,读书只是嘴上读了,就没到心里去,学到底都是书是书,字是字,宝贵是宝贵,字都认识他,他却不认识字。

有人问他:“宝贵,宝贵,斗大的字,能认识一布袋吗?”

他笑着说:“好说,好说,好歹也念了几年的书,一布袋挡不住哩,两布袋可装不满,哈哈哈......”

长大后的张宝贵,完全继承了他妈的优秀基因:中等个头,长脸,大眼睛,高鼻梁,大嘴巴,一头浓密的头发。

宝贵脾气随和,性格豁达,逢人先笑,再开口说话,这一点继承了爷爷张斌的优秀传统。所以,村里人都爱见他,再加上他有钱,出手也大方,在村里人缘也好。他经常去赌场,但赌的不大。比如一天晚上只拿三块或五块钱的本钱,无论输赢,就是这些钱,从不赌大的,散场了,就回家,他妈在家等着他。

一天没事干,无聊的,他说到赌场是为了打发时间,不是想赚钱,所以输赢只是一笑,不上心。

他到任何一个赌场都是受欢迎的对象,大小赌客跟他熟悉,连赌场的老板都爱和他开玩笑。

他要使到赌场早,晚来的一见他就喊道:“宝贵,今天来这么早,是送(输)不急了”。

要使来晚了,早到的赌客一见他就喊:“宝贵,都知道你瞎绝了(hajue,当地小孩子死亡,土话叫瞎绝),你怎么来了。”

“你才瞎绝了,我早上把你送到崖根,还以为狗了、狼了把你都给撤(土语,撕碎)了,你又从哪个裤裆露出来了,哈哈哈”。

有时赌客输了钱,宝贵一见,迎面就来:“今儿我没说一句话,你娃死了别怨我......”

“你还没有说一句话,你一天的风凉话还说得少了。去,去,去,滚回去吃奶去,一辈子长不大的吃屎娃。你真是个扫老娃(土语,乌鸦),一见你准没有好事;你是刺角子叫鸣(猫头鹰,农村人传说,猫头鹰喜欢吃腐肉,能闻到死人的气息,它晚上就会停在你家附近的树上鸣叫,因而听到猫头鹰的鸣叫是一种不吉利的征兆),坏名声在外,哈哈哈......”

“还说我是刺角子叫鸣,你才是刺角子叫鸣;你是红萝卜敲磬哩——不是个好锤锤,手臭的刚摸了......”

“今儿我没说一句话,你娃死了别怨我”是有说法的:在很久很久以前,村里有一家富户,生有一个唯一的儿子,由于主人宠惯,家里人人护着,因而从小到大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说什么,就信口而来。如,你在做针线活,他说,针把眼睛挑了就不好了;看见有人在水库里洗澡,他则说,水深一定能把人淹死了,就吃不了中午饭了;看到你在切菜,他会说,刀块,切到手上会流很多血;看见人担了一担柴火,就说,在坡上走,滚坡......总之,一句话,他总是看到事情的反面,爱说‘凉话’,说出来的话让你心里不舒服。时间长了,人都暗地里给他起名“半吊子”、“二百五”或“半截”。

他妹妹出嫁,他对人说,腾手哩(土语,含贬义,把手里不愿意要得东西卖给别人),总算把这个害人的妲己女给起发了(土语,含贬义,扔掉了)。原因是他妹妹平常总规劝他,说话要注意,他记下妹妹的不好了。

他妹妹生了孩子,父母要去妹妹家道贺。父母也知道儿子的毛病,因而,提前给儿子说,让他在家呆着,免得说出不好的话。

但他认为,自己可是真正的亲人,为啥不让他去妹妹家里道贺。作为家里的大宝贝,他怎能不去喃!

于是,他跟妈妈软磨硬泡非要去。没有办法,他妈答应了,但有一个条件,就是让他到妹妹家里,不准说一句话,儿子答应了。

到了妹妹家里,他妈一天都看管着儿子,生怕他胡说。的确,儿子一整天都没有说一句话。临走时,他父母高兴地表扬他,今天表现好,没有说‘凉话’。

出了妹妹家门,妹妹的公公婆婆、妹夫都出门相送。他父母都上了车,他临上车前,转身对妹夫说:“妹夫,妹夫,我今天没说一句话,你娃死了别怨我......”

到牌场去的人都是想赢一把,在短时间内,不劳而获,因此都喜欢让人说好话,吉祥话,就是平常人说的:腊月二十三送灶爷——好话多说。

但宝贵不管这事,随心所欲,想哪里说哪里,敢说不敢说的话,宝贵都敢说,大家都知道宝贵说话不过大脑,说了不但对方不犯忌讳,反而还高兴,因此,他得了个外号“凉扇、凉物(五),凉扁食(扁食,就是饺子,土话,叫疙瘩),或泰黄(一种降火的中药材)”。

一次,宝贵到子亮家有事,看见他家当间(客厅)放着很多祖先牌位,牌位前烧着香,放了好多供品,感觉很稀奇,很新鲜。他就到牌位前用手摸摸,感到自己家也是大家,当间也应该放上祖先牌位,向人家一样,再放上好吃的,供着,很像一回事(土语,像样的家庭)。

于是,就对子亮说:“子亮哥,你也给我家做(zou)几个牌位......”

“宝贵,人家说你是凉扇,你真真是个凉扇,牌位不能锯,不能弄,更不能做,意思是祖先是别人弄出来的,是骂人的。”

“做个牌位就这么多讲究,这个不行,那个不行,你说,该怎样说才行?”

“牌位要用割,就是割一尊牌位。”

“奥,奥,奥,那你就给我家割几尊牌位吧。”

牌位分为两种:人去世三年之内为纸质的,临时的,用纸叠成牌位状,上面写仙逝先父(母)之神位,孝男xx;三年后是木质的,永久性的。

永久性牌位的材质以柏木为最佳,松木、楸木次之。牌位分为两部分:牌坐和牌身。单牌位,座子高一点二寸,宽一点五寸,长三寸;牌身高七寸,宽一点八寸,厚一寸。双牌位,座子高一点二寸,宽一点五寸,长五寸;牌身高七寸,宽一点五寸,厚一寸。

牌身分两层:从底部半寸厚处,用锯子将牌身一分为二到牌位七分之六处,用锯子锯一斜口将其锯断,里面用刨子抛光,有得两边做卡槽,有得不做,写上祖先的生辰八字,去世日期,埋葬地点以及坟墓的穴位名称。外面也抛光,最右边写上奉祀,中间,男人,写显考某(姓氏)府君(讳)之神主;女人,写显妣某(主家姓氏)门什么氏(女人姓氏)之神主,左边写孝男xx。

过了几天,宝贵取牌位时,又看见子亮家的牌位上有字,就说:“你家的牌位上有字,你也给我家的牌位上写个字。”

“我是木匠,写字的事去找苏夫子这些个教书先生。”

“有什么难的,你也识字,照着你家这个写,不就完了吗。你哪墨斗里有墨,顺手的事,照着写了,也省的我来回跑着找人。再说了,我可不想见师傅,你知道,我从小就怕见师傅。”

“知道,知道,你上学是有名的学生,口打歌(读书)念得好,念了几年,字认识你,你不认识字,斗大的字识了一布袋多......”

“就是,就是,烦劳你写写,写写,我不是不会吗,你是能人,我是笨人,哈哈哈......”

“能人,能人有什么好,能人是拙人的奴才,自古泥瓦匠住的露星堂(土语,房子是漏的),会纺织的婆娘没衣裳,卖盐的喝的都是甜汤(没有盐的汤),唉,有什么好,有什么好。”

于是,当着宝贵的面,子亮就照着他家的牌位给宝贵家也写了几个,宝贵高兴地拿着就回家了,也敬奉到堂屋,学人家烧了香,放上供品。

宝贵妈也不识字,看到宝贵拿回来几个牌位子,放到了当间,还摆上贡品,香炉,初一十五的还记着烧香,感到很高兴,逢人表扬宝贵真是长大了,成人了,知道顾家了,也知道感恩祖先了。

张宝贵家堂屋上的供桌上,供奉着樊家的牌位的事是多年后,宝贵的儿子结婚,给祖先上香时才被发现的。当时,结婚的场面很大,人们感到奇怪,宝贵妈更是觉得奇怪,但有了这等怪事,她就知道这一定是她哪不操心的儿子——宝贵干的“好”事。

把宝贵找来,宝贵也感到奇怪,最后才想起来牌位上的字,是自己让子亮照着人家的牌位写的,于是就哈哈大笑,打圆成说:“弄错了,弄错了,当年在子亮家取牌位时,牌位多,都放在一块,我以为是一样的,只注意个数对,没有注意写得什么,随便拿了几个,是我拿错了,不怪人家。那别人家里肯定也供着张家的牌位,到明个,事情毕了,我到子亮哥哪里问问,当时还有谁家的牌位都在哪里。我也到别人家看看,他跟我一样糊涂,老张家的牌位子敬奉在谁家,我换回来就是,哈哈哈。”

其实宝贵心里明白,这是子亮在捉弄他:这是自己让人家照着人家的祖先牌位写的,自己看着写的,能怨谁喃?

张家是大家,临过年的,宝贵也向别的人家一样,贴对联,挂灯笼,把家里装扮的热热闹闹、红红火火的像一回事情。

宝贵去苏天民家写对联,碰巧苏天民不在家。苏三民和宝贵是同窗,三民知道宝贵不识字,于是当面给他写了对联和吉祥的条幅,编好号码,并且特地交待宝贵,让他按号贴到厨房、炕头、客厅等处。宝贵感动的不行,连声说,三民向了他,还是同窗好友有感情。

“宝贵一生不劳动,剥削他舅当苦工,横批是:一对大搓(cuo大筐)”,是大门口的对联,“槽头兴旺”贴到灶房门口,“六畜兴旺”贴到卧室的墙上,“畜生满圈”贴到院子里,“人欢马叫”贴到......“抬头见喜”贴到......

大年初二,出门的亲戚,看到了门上的对联,才说破才事,宝贵大笑:“那个时间到学堂念书不操心,人到学堂了,心就没去,是个‘学混子’(土语,到学校混日子,含贬义),肚里就没有念下书,现在落个睁眼瞎,不认得字。都说不识字的人捉弄人,其实这些个读书人也捉弄人,到明年,我把这些给苏家也贴到他家厨房、炕头......”

当年,张宝贵生下第一个男孩子时,有人就说:“宝贵,还真是槽头兴旺,应了老夫子的话,这字贴到门上还真管用,哈哈哈。”

宝贵高兴地说:“看你说的,常言说文人是天上的星宿,说话灵验着哩。也真是巧,今年家里还真是添丁进口了,人家说“六畜兴旺”还真是的,这还真得感谢苏老夫子吉言,这还真得感谢苏老夫子吉言。下一年照这个样子再贴上,家里再添丁进口,我妈就喜欢男孩子,那她老人家就更高兴了,哈,哈,哈......”

“宝贵,宝贵,人都说你是‘凉扇’,你还真是个‘凉扇’;人家说你头大,你说头还没有长定哩;人家说你脚小,你说还没有用裹脚布哩,到时候还会更小;活脱脱一个二百五,活脱脱一个二百五,张家祖上积了哪门子的德,生了这么一大活宝......”

对于别人的风凉话,宝贵才懒得理他,见了人依旧是先笑后说话。白天睡觉,晚上有了精神,到牌场看打牌,或者自己打;依旧见了谁都敢开玩笑,依旧是牌场最受欢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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