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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靖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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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1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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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墙上的山丹花》连载

第六章 顶牛牛

初冬的风裹着寒气刮过狐林庄,光秃秃的树枝在院墙上投下歪斜的影子。这天午后,狐喊刚挎着竹篮从庆山寺回来——篮子里还躺着几颗捡来的野栗子,就听见二娘家的屋子传出一阵急促的叫喊:“哎哟!肚子疼得厉害……”

声音未落,二爹狐步云就掀着门帘冲了出来,鞋都没穿稳,慌慌张张往院外跑,嘴里还喊着:“快!去叫接生婆!再把我娘请来!”没过多久,奶奶就拄着拐杖快步赶来,裹着蓝布头巾的接生婆也提着布包跟在后头,两人一进屋子就关了门,压低声音说着什么。二爹蹲在灶房门口烧热水,柴火噼里啪啦响,他却时不时抬头往屋里望,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狐喊站在院子中央,手里还捏着颗野栗子,不明所以地杵着。这时奶奶撩开门帘出来,伸手拉上了窗棂上的蓝布窗帘,转头看见呆站着的狐喊,语气算不上热络:“喊儿,你先出去吧。找你爷爷练练拳法,今晚就跟我住西屋。”

“嗯!”狐喊心里咯噔一下,却没敢问为什么。小孩子总盼着能脱离大人的视线,难得有这样“自由”的机会,他把野栗子塞进兜里,一溜烟跑出了院子,顺着村东的岔道往训狐山去——关帝庙就在那山坡上,是村里孩子们的乐土。

从训狐山往下望,整个晋阳川都铺在眼前,初冬的田野光秃秃的,却透着股开阔的劲儿。关帝庙的朱红大门掉了漆,门楣上“关帝庙”三个大字还依稀可见,平日里这儿鲜有人来,只有逢年过节才会摆上香火,或是村民们有解不开的纠纷,来这儿对着关二爷神像评理,图个公平。更多时候,这里是孩子们的地盘,摔跤、顶牛牛、打砖瓦瓦,那些要力气又要巧劲的游戏,总能让一群半大孩子闹到太阳下山。

狐喊刚推开庙门,就听见一阵“哇呀哇啦”的叫喊——七八个孩子正围着香炉打闹,见他进来,立马停了动作,齐刷刷横抱起一条腿,另一条腿单跳着朝他涌过来。领头的是比他大三岁的胖牛,圆乎乎的脸上满是不服气,手里还攥着块土疙瘩:“狐喊!上次顶牛牛输了不算,今天咱们再比一场!”

狐喊一眼就看穿了他们的心思——前几日他一个人赢了三个孩子的顶牛牛,这群人心里一直憋着劲,今天是想倚多为胜。他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也横抱起右腿,单脚站在庙门口的青石板上,声音清亮:“来啊,谁怕谁?”

这群孩子个个鬼精,没等狐喊站稳,就有两个瘦小的从正面跳起来,朝着他的胸口扑过去。狐喊眼疾手快,等他们快落到跟前时,身子往一侧轻轻一闪,那两个孩子没了着力点,“扑通”一声摔在地上,啃了一嘴尘土。紧接着,又有三个孩子从后面迂回,伸手想拽他的衣角,还有两个绕到侧面,试图撞他的膝盖。

狐喊不想跟他们耗时间,深吸一口气,抱着腿腕猛地顺时针旋转——他平日里站桩练出的根基可不是白给的,单脚立在原地稳如磐石,旋转的力道却带着风,没等孩子们反应过来,就被他的胳膊肘或膝盖轻轻一碰,接二连三地摔在地上,“噼里啪啦”的声响混着惨叫声,倒像是在庙里放了串鞭炮。

“服不服?”狐喊停下动作,依旧金鸡独立,看着那群爬起来拍灰土的孩子,眼里带着点笑意。

胖牛揉着摔疼的屁股,涨红了脸喊:“不服!这不公平!你练过武,欺负我们没学过的!”

狐喊听了觉得好笑——这群人里,胖牛比他高一头,还有两个比他大两岁,刚才七八个人一起上,现在倒说起“欺负”来了。他挑了挑眉,语气里带了点霸气:“不服气就换样儿!摔跤、扳手腕、丢砖,你们选一样,我都陪你们玩。”

这话一出,刚才还吵吵闹闹的孩子们瞬间没了声音,你看我我看你,没人敢应声。胖牛憋了半天,突然梗着脖子,阴阳怪气地喊:“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野孩子!”

狐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脸色沉了下来。

“你爹不要你,把你扔在这儿,现在你二娘生了娃,肯定也会把你一脚踢出门!”胖牛见他不说话,更得寸进尺,声音也拔高了几分,“你以为为啥大人让你出来?还不是嫌你碍事!等二娘有了亲生的,谁还会管你?你就等着哭吧!”

“你胡说!”狐喊的火气“噌”地冒了上来,攥紧拳头,一步跨到胖牛身前,眼神里满是怒意,“你再乱说,我揍你!”

“我就说!”胖牛往后退了一步,却依旧嘴硬,“你自己想想,为啥奶奶不让你在家?还不是二娘在生孩子!她有了亲生的,哪还会对你好?我这是真心话,你可得多留个心眼儿!”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狐喊的火气。他举到半空的拳头,无力地垂了下来——胖牛的话,正好戳中了他心里最慌的地方。这些日子,二娘看他的眼神越来越淡,有时他练功晚了,二娘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留着热饭,难道真的是因为……

孩子们见他没了气势,也没了打闹的心思,三三两两地走了。狐喊一个人走进关帝庙的大殿,殿里空荡荡的,只有正中央的关二爷神像立在那儿,红脸长髯,手里握着青龙偃月刀,透着股威严。他的目光落在墙上的壁画上,从《桃园结义》开始看——刘备、关羽、张飞在桃园里焚香祭拜,脸上满是意气风发;再往下是《三英战吕布》,画里的人物个个鲜活,仿佛能听见兵器碰撞的声响;最后看到《兵败麦城》,关二爷被绑在马上,眼神里满是不甘,壁画的色彩因为年久而剥落,露出底下的黄土,却依旧把那份悲壮刻进了狐喊心里。

夕阳透过殿门的缝隙斜照进来,落在关二爷的神像上,那抹红色的脸庞,在昏暗中显得格外醒目,深深印进了狐喊的心里。他蹲在壁画前,手指轻轻拂过那些剥落的颜料,心里乱糟糟的——胖牛的话、二娘的眼神、奶奶让他搬去西屋的安排,像一团乱麻,缠得他喘不过气。

日落西山,林子里的鸟雀叽叽喳喳地飞回巢,远处传来同伴们叫他回村的声音。狐喊摆了摆手,让他们先回去,自己依旧蹲在壁画前,直到夜幕降临,殿里的光线越来越暗,壁画上的人物渐渐模糊,他才从那些故事里回过神来。

“唉……”狐喊无来由地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出关帝庙。山下的晋阳川被夜色笼罩,变成了一片青黛色,只有几处零星的亮光,像是黑夜里的星星。他顺着山坡往下走,刚到岔道口,就看见一道黑影立在那儿——那人裹着黑色的棉袄,背对着他,一动不动,猛不丁把狐喊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攥紧了兜里的野栗子。

“喊儿,你咋在这儿?”那道黑影转过身来,声音有些沙哑,是爷爷狐高书。他手里拿着一盏马灯,昏黄的灯光照亮了他的脸,眉头皱着,眼神里满是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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