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李靖水的头像

李靖水

网站用户

小说
202511/08
分享
《土墙上的山丹花》连载

第一十五章 谝家

平陶城的城门楼子在暮色里透着股威严,青砖缝里嵌着陈年的青苔,护城河的水泛着冷光,风一吹就起皱。狐喊跟着王恩义往城里走,脚底下的青石板路被夕阳晒得暖烘烘的,可他心里总有点发沉——王恩义从进了城就攥着他的捎马子不放,指节都泛白了。

街上真热闹,挑着担子卖糖葫芦的喊得脆,布庄的伙计站在门口招揽生意,还有卖糖画的摊子前围了一圈孩子。王恩义却没看这些,径直往街尽头的“聚仙楼”走——那酒楼挂着朱红的灯笼,门帘是绸缎的,伙计穿得比狐喊的羊皮袄还体面。

“咱别去这儿。”狐喊一把拉住他,指了指斜对面的小巷,“我刚看见那儿有家羊杂割店,烟囱还冒着烟呢。这天儿喝碗热汤,比啥都强。”他说着就往小巷走,羊皮袄蹭过路边的菜摊,带起几片烂菜叶。

王恩义却站在原地不动,眨巴着眼睛,语气带着点哄:“少爷,咱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得吃点好的。金钱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别太省了。”他伸手去拉狐喊的胳膊,手指不经意间又碰了碰捎马子——那里面除了跌打药膏,还有狐喊从家里带出来的碎银子,是他的盘缠。

狐喊皱起眉,往回拽了拽胳膊:“恩义兄,奶奶以前总说‘有时常思无时难’,银子得花在刀刃上。咱现在是在外头,不是在狐林庄,哪能这么铺张?”他的声音很实,带着少年人的执拗,眼神亮得很,一点都没松口。

王恩义脸上的笑僵了一下,很快又垮下来,顺着他的话说:“还是少爷懂道理,我这粗人比不了。行,听您的,咱喝羊杂割去!”说罢,他却抢先提起了狐喊的捎马子,往自己肩上一搭,手指还在布袋子上捏了捏,像是在掂量里面的分量。

羊杂割店很小,就摆着四张方桌,墙角的炉子上炖着一大锅汤,咕嘟咕嘟冒着泡,膻香味混着胡椒味飘满了屋子。掌柜的是个络腮胡大叔,正用铁勺搅着锅里的杂碎,看见他们进来,嗓门洪亮:“两位,来两碗羊杂割?加不加辣?”

“加!多加点!”王恩义抢先回答,还朝掌柜的喊,“再切一盘酱牛肉,打一壶汾酒!”

狐喊赶紧摆手:“不用喝酒,我不会。”他坐下时,看见王恩义的眼睛亮了亮,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依旧催着掌柜的上酒。很快,两碗热气腾腾的羊杂割端了上来,酱牛肉切得厚厚的,汾酒用粗瓷碗装着,酒液泛着琥珀色。

“少爷,天冷,喝点酒暖暖身子。”王恩义端起一碗酒递过来,眼神里带着点劝诱,“男人哪有不会喝酒的?就抿一口,不碍事。”

狐喊拗不过他,接过碗抿了一口——酒液刚进嘴,就像火烧似的,从舌头辣到喉咙,他忍不住咳嗽起来,脸一下子红了。“好辣!”他咧着嘴,赶紧夹了一筷子羊杂塞进嘴里,热汤滑进肚子,才压下那股子辣劲。

“多喝几口就习惯了。”王恩义笑得眼睛都眯了,自己端起碗“滋溜”一口喝干,杯口朝下抖了抖,一滴都没剩,“少爷,上次在狐林庄,您救了我一命,我还没谢您呢。这碗我先干了,您随意!”说完,他又给自己满上,不等狐喊反应,又喝了一碗。

狐喊看着他,心里有点不是滋味——王恩义以前在狐家说话都不敢大声,现在却这么能喝,还总盯着他的捎马子。可转念一想,他乡遇故知不容易,或许是自己多心了。于是,他也端起碗,捏着鼻子一口灌了下去,酒劲立刻冲了上来,脑袋有点发晕。

接下来的事,狐喊就记不太清了。只记得王恩义一杯接一杯地劝酒,嘴里还说着“少爷您真是好人”“以后我一定报答您”,酱牛肉他没吃几口,大多被王恩义夹走了。中途他好像问过王恩义为什么被人追打,王恩义的声音低低的,说什么“住店时遇到母女俩”“老板要六两银子”,他想站起来说句什么,却浑身发软,一头栽在桌子上,最后是王恩义扶着他走的。

“拉锯,扯锯,外外(婆)家门前唱大戏。唱甚戏,锣鼓梆子镲儿戏。请闺女,换女婿,不说理的外甥也要去。没穿的,没戴的,夹袄儿套了怪坎肩子。”这一晚,狐喊梦到了和奶奶坐在炕头上唱着歌谣做游戏,一脸幸福的笑容。这一晚,他睡得真踏实。

再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狐喊是被冻醒的——车马店的被子又薄又硬,还带着股霉味。他揉了揉发疼的脑袋,坐起来一看,炕头的被子空着,王恩义不见了。他心里“咯噔”一下,伸手去摸身边的捎马子——空空的,布袋子没了!

狐喊光着脚就跳下床,鞋都没穿好,就往柜台跑。店小二正拿着抹布擦桌子,看见他慌慌张张的样子,撇了撇嘴:“你找跟你一起住店的那个小伙子啊?天刚蒙蒙亮就走了。”

“他把我的捎马子拿走了!”狐喊的声音都变了,捎马子里的银子是他唯一的盘缠,还有奶奶留下的一块银锁,那是他唯一的念想。

“人家拿走的是自己的东西吧?”店小二放下抹布,斜了他一眼,“昨晚是人家背着你回来的,捎马子也是人家背的。你喝得醉醺醺的,跟烂泥似的,要不是人家,你早冻僵在大街上了。现在还来这儿胡说八道?”

狐喊没心思跟他争辩,转身看门外。清晨的平陶城很冷,风刮在脸上像刀子,他光着脚跑在青石板路上,石子硌得脚底生疼,可他一点都不在乎——他要追上王恩义,要回他的捎马子,要问清楚,为什么要骗他。

街上已经有了行人,卖早点的摊子冒着热气,可狐喊眼里只有空荡荡的街道,他望着远处的城门,心里又急又悔——他不该轻易相信王恩义,不该喝那么多酒,更不该把捎马子交给别人保管。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却使劲眨了眨,把眼泪憋了回去——奶奶说过,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轻易哭。他攥紧了拳头,急匆匆就要往外跑,去追赶王恩义。

店伙计隔着柜台一把拽住了他的羊皮袄:“住店钱还没给了,你跑什么跑?”

狐喊是又急又气,“我的盘缠都在捎马子里,现在被偷走了,哪有钱结帐?”

“昨天你们还是一伙的,哥俩好的不行。现在你说这话,谁信呢?你们商量好了白住店的吧?”

狐喊有口难辩,谁叫自己认不清个好赖人,能怨谁了,只怨自己相信了一个谝家。这么一吵,就围上来好多看热闹的。

店伙计本想让人把狐喊揍一顿,没想到六七个伙计近不了人家的身。“你小子有种,别走,等着!”店伙计摸着生疼的下巴,一瘸一拐地去找掌柜的。

本文连载章节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