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看热闹的人见狐喊年龄小,怕他吃亏,提醒他趁人少赶紧跑,但是狐喊拒绝了他们的好意。这事本来就是自己理亏,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至于出手伤人,那怨不得狐喊了,总不能人家围上来揍你,你把脸蛋伸出来任由别人欺负吧。这事,一码归一码,做人要有底线。
掌柜的穿一件厚厚的长袍进来,狐喊急忙抱拳施礼,就把自己被坑的事跟掌柜的说了一遍。
掌柜看他面善,也可怜他,“少侠,你被人骗了。住店钱就免了,你走吧!”
一声少侠把狐喊叫得脸红脖子粗,自己空有一身武艺,没干一件除暴安良的事情,怎么能当得起少侠二字啊。他心里是这么想的,接着就琢磨,我好歹也是名门之后,秉承祖辈诚信做人的原则,我是被人骗了,但不能因为自己受了冤屈就让别人吃亏。他低声说了一句:“稍等一会,我去去就来。”
城里有的是当铺,龙山广聚德手工制作羊皮袄人家还是愿意收的,不过,价格少得可怜,勉强够住店钱了。
他返回客店,掌柜的还在,看他身上的羊皮袄不见了,衣着单薄,这寒冬腊月的,身子骨再强也使不得。他低声交代了柜台几句,转身返回后院。
狐喊算清了住店钱,手里就没几个铜子儿了,正要出门,却被小二叫住。
“住店钱我已交了,还要咋地?”
“打伤人的事,怎么办?”
“打伤的药钱我可不负责,都是你们先动的手。怎么能赖我?”
“哟,这么说还是我们愿意挨揍喽?你要早早交了钱还会有这些事?”
狐喊眉头一皱,这事儿麻烦了,他们要真这么说,可就走不脱了。要说走,他们拦不住,但是,理不在咱这边。
“你只要答应我一件事,我就放你走!”
狐喊那是急着要见亲爹亲娘啊,这种急切的心情在人生地不熟的的地方遇到糟心事时更加的强烈了。就在这时,后院的月亮门里走出了掌柜的,手里捧着一件半新不旧的棉衣。
“只要不违背忠义之事不干犯法勾当,但说便是。”狐喊没有任何思考,直接答应了。
掌柜的走过来,把棉衣披在狐喊身上,“这是我的一件旧棉衣,赠送给少侠保暖,还望不要嫌弃。这里不方便,我们后堂说话。”
在后堂分宾主落座,狐喊先感谢掌柜赠衣,然后询问所托何事。
掌柜的喝了一口茶,讲出一段事来。
他有一外甥女姓续,出自儒家门第,相貌俊美,性情温和。长大成人后嫁给本县儒生石先聪,这郎君广有才名,极为好学,满以为将来必能出人头地,没想到,五年前,他莫名其妙一场大病,怎么治疗也不见好,给妻儿留下几间商铺,一命呜呼。
弥留之际,他拉着外甥女和儿子的手对亲友说:“我死之后,妻可再嫁,勿误前程。此小儿,能留则留,任其残喘,延续石家血脉。若妻改嫁,此小儿由本家抚养,以商铺收入为费。切不可弃之。我泉下有知,也瞑目矣。”
掌柜的讲到这儿,心情沉重,解释说:“他是个读书人,说个遗嘱都文绉绉的,大体就那样说的吧。在埋葬石先聪以后,我们众亲友也劝说她改嫁,无奈她意志坚决,足不出户,每当要购买物品,也是委托邻居老妇人帮忙代买。邻居们见她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对她的遭遇很是同情,也劝慰她几句,但她不为所动,立意守节。乡邻们的评价极高,我们在可怜她的同时,也觉得自豪。”
狐喊是个少年,对这些事情很模糊,但看到掌柜的唉声叹气,也不好追问。
掌柜的擦着洋火,点了一锅烟,狠狠抽了一口,说:“可惜啊,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本来足不出户的她,她……唉!”掌柜的说不下去了。一边坐着个上了年纪的人,他接着讲。
这续氏一人抚养儿子,日子虽然过得艰苦,但有商铺收入,还不至于过不下去。她的儿子大了,上了书房以后,她不知道怎么想的,有时候就到自家商铺里转转,一来二去的,就跟一个汾州的小后生勾搭上了,也不知道他俩个谁先起的意,反正一有空,这个小后生借着送东西或采买物品的名义出入石家。这后生来平陶的时间不长,也就一年多,能说会道。来往久了,邻居有疑心,传到亲友耳朵里,就去旁敲侧击问询,这续氏一口回绝,没有的事。
结果,前天孩子放学回家的早,就撞上了。小孩子不懂事啊,就满大街叫喊有人欺负他娘。这汾州的小后生是急慌慌穿上衣服爬墙头跑了,留下孤儿寡母的让人说三道四,以后怎么见人?也撒开人马四处找寻,可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你不能到处询问吧,有一伙人是追上了,结果被人家揍了一顿狼狈地跑回来了。
听到这,狐喊头皮一紧,该不会真这么巧吧?真要是王恩义做的事的话,也太缺德了。
“你说好端端的一家人,就来了这底怪扑喜神的,扑忽忽底就闹上这些事。唉,本来家丑不可外扬,只是刚才看到少侠武艺高强,这才斗胆留下,拜托少侠打听此人行踪。若他真与外甥女情投意合,可以招赘为婿;若不然,请少侠主持公道!你看如何?”掌柜的抽了一口烟,眯着眼,不紧不慢地说。
狐喊这次学乖了,没敢说实话。他偷了我的盘缠,我是势必要找到他讨个公道的,可你家这“公道”我可拿捏不准。这王恩义,背后到底干了多少龌龊事呢,别让我逮着你,有你好看!
“这个没问题,这样狼心狗肺的东西逮着了不揍个半死改我姓!”狐喊气急之下,说话也没有了读书人的样子。
“好,既然少侠如此说,那我们静候佳音!”
“行,那我走了。”
狐喊出门后,那老者看着掌柜的不解地问:“你让他找人,你连人名也没告,咋找?”
“他也没问。”掌柜的悠悠地吐了一个烟圈,“你不觉得他被骗和外甥女被骗是同一个人做的吗?他们昨天回来不是说有个穿羊皮袄的后生揍了他们一顿吗?”
“你早知道了,那你还放他走?”
“我要是早知道了,王恩义那缺德鬼就跑不掉了。我们在外面寻找,谁能想到这家伙胆子这么大,竟然敢住咱们的店。失算了!这孩子一看就是个性情中人,他会有办法的。”
这俩老狐狸的谈话狐喊没听到,他正深一脚浅一脚走在去往省城的官道上。因为下了雪,行人很少,走在白茫茫的旷野中,极容易迷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