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李靖水的头像

李靖水

网站用户

小说
202510/19
分享
《土墙上的山丹花》连载

第八章 离家

冬天的一个傍晚,西北风从山梁上吹过,卷起的尘土落在屋顶上,蓝瓦上罩了一层蒙蒙的灰。庆山寺对面的西边园子还在惨淡的夕阳下斜照着,一棵百年的老核桃树上,狐喊正寻找遗漏下的核桃,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拿到手里一捏,空壳,早被贪食的松鼠捷足先登了。

人都说:半大小子,吃空老子。狐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更何况练武也是费力气,消耗更快,刚吃完饭就饿了。二娘过日子也仔细,他盛饭时看见锅里不多了,就等二爹二娘盛完后用铁铲子铲起锅巴来吃,二爹问起过,他说自己喜欢吃这个,有嚼头。不吃饿得慌啊!

所以,这段日子他跟着师父法让练习飞镖,可以省点劲儿。以前跟着管家拿石子打过野兔野鸡,练起来准头还可以,只是出手还不够快。西边园子核桃树多,他就拿着小石子瞄准了枯枝上挂着的核桃打,顺便解点馋。但这个年月,饥饿的不仅仅是人,那些四条腿的也一样。

狐林庄狐家的堂屋被火炉烘得暖融融的,铁炉盖泛着暗红的光,偶尔“噼啪”蹦出星子。狐天刚把最后一勺蛋羹刮进嘴里,白瓷小碗斜斜撂在炕桌一角,银勺柄还沾着黄澄澄的蛋液。狐二爷坐在炕沿,指尖捏着个布做的小老虎逗儿子,圆胖的狐天扑着小手笑,肉乎乎的脸蛋挤成了一团。狐喊刚从庆山寺回来,风尘还没拍净,就弓着腰在灶台和柜橱间转来转去,鼻尖几乎要贴到案板上,翻找着能填肚子的东西。

二娘斜睨了他一眼,眼尾的细纹都带着嫌恶,却把声音放软,捏着狐天的小胖手说:“咱狐天长大了可得有出息,别学那没成色的,一天到晚就知道寻摸吃的,活像个填不满的饭桶。”

狐步月眉头轻轻皱了下,伸手拍了拍二娘的手背,声音压得低:“怎么说话呢?喊儿在跟前,听了会误解的。”

狐喊没听见他俩的嘀咕,指尖把橱柜门扒得“吱呀”响,翻遍了陶罐瓦瓮也没找着吃食,只好转过身,声音带着点委屈:“二娘,我饿了。”

“吃吃吃!就知道吃!”二娘的声音“腾”地拔高,巴掌往炕沿上一拍,瓷碗都跟着颤了颤,“那么大个人了,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啥活儿也不干,一天三顿还不够,是饿死鬼投胎吗!”

狐天被这声吼吓得一哆嗦,胖脸瞬间垮下来,小嘴一撇,“哇”地哭出了声,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

狐喊僵在原地,手还搭在橱柜门上,指节都泛了白。他张了张嘴想解释——去庆山寺帮老和尚劈了一下午柴,实在耗空了力气——可话到嘴边,却看见二娘头也不抬,赶紧把狐天搂进怀里哄,声音又软得能掐出水:“乖宝不哭,娘不是说你,是说你那没出息的哥,就是个大肚汉,再这么吃,能把你老子吃穷!”

狐喊的嘴角抽了抽,喉结滚了滚,把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他可怜巴巴地看向狐步月,眼尾泛着红,可狐二爷正低头亲狐天的脸蛋,手还轻轻拍着儿子的背,压根没往他这边看。

狐喊攥了攥空拳,脚步放得极轻,像只受惊的兔子似的溜出了屋。身后传来狐天渐渐止了哭,又“咯咯”笑起来的声音,刺得他耳朵发疼。

出了门,寒风裹着雪粒子往脖子里灌,狐喊缩了缩肩膀。爷爷的里院黑咕隆咚的,窗纸连点光都没有;城里广聚德的买卖早就重新开张了,二爹找了一堆借口不肯去,就因为狐天出生,爷爷奶奶也没多说什么。傍晚时他还看见,奶奶裹着厚棉袄坐在毛驴上,爷爷牵着缰绳,两人的身影随着落向梁岺的夕阳,慢慢消失在村口的山弯里。

“去县城!”这个念头突然窜进脑子里,狐喊刚迈出腿,又猛地顿住——还是回去跟二爹说一声吧,免得他挂念。

可还没走到屋门口,就听见二娘的骂声从窗户缝里钻出来,尖得像针:“就那小心眼儿,这辈子也成不了气候!我哪句说错了?你不也在跟前吗?敢是我胡编乱造?人不大脾气倒不小,走了正好,走了就别回来,养不熟的白眼狼!”

“你少说两句!”狐步月的声音带着点无奈,“他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消化得快,饿了就给他做点饭,你看你……算了,我去找找孩子!”

“回来!你敢跨出门槛试试!”二娘的声音更尖了,还夹杂着狐天被吓着的抽噎声,“他不是走了吗?有本事死在外边别回来!你今天要是去寻他,我就抱着天儿回娘家,你跟那小祖宗过去!”

接着,是狐步月重重的叹气声,混着狐天又哭起来的声音,从屋子里飘出来,缠在狐喊的心上。

狐喊的眼圈瞬间红了,眼泪“啪嗒”掉在冻硬的泥地上。他抹了把脸,转身就往村外跑,脚步踩得积雪“咯吱”响,这一次,再也没有回头。他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咕噜”直响,西北风依然“呜呜”地刮,弥漫的尘沙被席卷而起,铺天盖地而来。冬天的旷野光秃秃的,就任由狂风肆虐,没有什么阻挡。

在诫狐渠的路边,狐喊找了一眼窑洞钻了进去,先避避风再说。窑洞不大,一人多高,个子高的得猫腰才能进来,洞里也就是容纳个四五人,这是村民们挖的夏天避雨的窑洞。地上铺着些干草,狐喊窝着身子坐下,棉衣是去年的,他长得快,袖子短了,腰这块儿也露着。平常不是在庆山寺就是在家里,就是在外面也常是练拳,所以不觉得冷。但是,夜幕降临的山野中,西北风扯来了寒冷的空气,狐喊不禁打了个哆嗦。

不行,这么冷的天躲在洞里会冻死人的。狐喊没多想,钻出洞口一头扎进寒风中,急速地向山口跑去。

狭窄的山路两边野兽的眼光或隐或现,时而有野鸡惊飞凄厉的叫声。这些,狐喊不怕,他受不了的是越来越强烈的饥饿感。还好,路边有酸甜的醋栗,他折了下来,一边走一边吃。醋栗受冻以后,更甜了,毕竟醋栗在肚子里融化后汁水比较多,顶不了饭的,没想到越吃越饿。

然而,未知的危险却一步步逼近了。

本文连载章节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