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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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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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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上明月》连载

第二十章 清莲出水不染尘

林上华自小有着良好的家庭教育,在思想上属于比较纯正之人,是一枝长在高山清泉之莲,与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水火不容,眼里几乎容不得半点沙子。她常常去扯丈夫的耳朵,不要被那一丁点的利益之浮云蒙闭了双眼。

记得在步入婚姻殿堂之后不久的某日下午,夫妻俩携手登上当地著名的佛教圣地金顶山。时值层林尽染,秋色连波,高天流云。面对如此美景,林上华感慨万千:一个人还须心存高远,胸怀博大,志在青云之上。虽然我们每个人的生命如流星般划过夜空,卑微如草芥,但我们还是要有足够的信心和勇敢的决心去过好短暂的一生,在有生之年尽力去做一些有益于他人和身心健康之事,不要整日想到去当什么大官和谋大利。尹开山轻拥妻子入怀并把手高举在头顶,他说自己耗去十多年人生最美好的青春年华,笃定一生的志向是当一名普通的外科医生,争取为人类祛除病痛奉献自己的绵薄之力。如果自己是那种平庸至极和追名逐利之人,就不会花费那么多的时间去钻研博大精深的医学。在大学毕业那年,他作为优秀选调生,完全具备优先择岗到政府部门工作而步入政治仕途。显而易见,两人之间的交流是推心置腹和酣畅淋漓的,她笑呵呵地说自己还算慧眼识珠,要不然真是“对牛弹琴”而抱憾终身了。当然了,尹开山近乎卧薪尝胆般刻苦攻读医学直至博士毕业,还有一个深刻而根本的原因是为了走向心目中的女神。关于这一点,相信每一个男人在此情此景之下都会在妻子面前装得讳莫如深,且保留着一种永久的神秘,在进入坟墓之前也不会向她吐露半点的心迹。如此看来,如今坐在院长的高位上并不是尹开山的初衷,可能是一些连他自己也无法掌控的外在因素使然。

自从丈夫在一种无形的外力驱使之下走上领导岗位之后,林上华适时提醒他:作为一院之长,要时刻记住自己当初在山巅上许下的诺言,随时都应该把病人的切身利益始终放在心上,把医院的建设与发展装在自己心中。要不然,你当那个领导意义何在呢?你还真不如循规蹈矩地去做一名普通外科医生,多做几台手术祛除病人的伤痛,也许对社会的贡献还大一些,别人一辈子都会记得你的好。尹开山异常平静地答复妻子,“尊贵的夫人请放心,我哪怕走到再高的位置,也始终不会忘记当初的那番誓言,我的根脉和魂魄永远来自于大山深处,只要老百姓需要,无论身处什么岗位,自己定当竭尽全力。”

尹开山夫妻俩真可谓风霜高洁,身在尘世却不染半点尘埃。

有一次,明州医科大学附属医院要采购一批大型医疗设备,总金额上亿元,报名竞标的公司多达10几家。那些如蚁蝇般乱窜而无孔不入的设备供应商,想尽了各种办法和可能的手段去接近尹开山,他却来了一个闭门谢客。只要有人开口牵涉到什么设备上的事情,或者表明自己的身份与某项设备有关,那么话题就此打住,他就立即把门打开请对方离开。那些想方设法接近他的不怀好意者不得不望而却步,甚至是撞到了一块铜墙铁壁之上而头破血流,唯有扼腕叹息而己。

有一个年轻的设备商为了寻得尹开山的帮助,还真是挖空心思。他事先打听到了一些情况,也知道尹开山夫妇是心怀慈悲之人。那人提了一大包水果,在刺骨的寒风中蹲守在他家门口,等了好几个小时,一直等到他们很晚回家。尹开山一听说是从老家坐了十多个小时的长途大巴赶过来,天寒地冻的,实在不忍心把别人拒之门外,连忙请进了家门并奉上热茶暖暖身子。

小伙子开口说自己是尹开山母亲的哥哥也就是他唯一的亲舅舅的小孙子,即尹开山的亲表侄儿,名叫刘海。小刘说多年未相见了,一家人十分想念姑婆,此次专程从外地回来,主要是接受瘫痪在床且屎尿都拉在床上的爷爷重托前来看望姑婆一面。可怜的爷爷一年前又因青光眼突发导致双目失明,身体状况已是每况愈下,目前骨瘦如柴到只有几十斤,每天只能喝下几口清水把命吊住,看样子将不久于人世。他还说爷爷每天都在念叨着自己亲妹妹的名字,不知她身处何方,日子过得如何。如果他还能走动,他真想亲自来看看。只可惜啊——尹开山听他说得有板有眼的,自己的母亲也确实有着唯一的哥哥,也听说过舅舅的确有一个孙子在外面做生意,舅舅瘫痪在床之初还通过电话,小刘也把他们家庭的其他情况说得一点不假。小伙子说得尹开山的母亲在旁边听得悲痛难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早已泣不成声。尹开山把父母接到城里已有十余年,在此期间他们再未与舅舅见面,母亲说她明天就要乘车回老家去见哥哥最后一面。小刘说得尹开山夫妇心头都不是滋味,尹开山说舅舅一生太可怜了,从未走出过大山,也没有过上一天像样的清福日子,现在八十多岁的老人了还遭受那样的不幸。小伙子说着说着,也不知什么时候,就突然转弯讲到自己现在是在什么公司混口饭吃,这次他们公司也报名参加了附属医院的设备采购,如果在可能的情况下,请表叔帮他递上一句话。尹开山宽慰他说既然大家是那种特殊关系,在能够照顾的情况下定当尽力而为,只是设备招标一向由另外的分管院领导在负责,他也不好把手臂伸得太长过分干预这事,还请表侄儿理解自己的一番难处。尹开山还说你们公司最终能否中标,那得看你们公司的标价、产品质量与整体情况。这事根本不是外边所传的自己一个人说了就算数,最后要招投标专家集体投票才能决定。

小刘出门之时,尹开山坚决要把门口的水果还给他,说既然是实在亲戚,就没有必要大包小包的去浪费什么。再说了,你一个年轻人刚上班不久,收入也不高,找一份工作很不容易的。小刘说请表叔看在自家人的份上,同时也看在自己是代表爷爷前来看望姑婆的面上就收下吧,仅仅是一点点水果而已。小刘急匆匆地把话说完,迅速关上门大步流星般离去。

小刘出门不久,林上华打开盛装水果的口袋,发现在底层竟然有一个黑色的袋子,里面是用胶圈缠裹得整整齐齐的一大摞人民币,共有十沓,每沓应是一万。夫妻俩当场觉得这个表侄儿做人有点不地道,居然耍起如此花招,让人匪夷所思。他们想马上叫他回来把东西拿走,但小刘刚才却没留下任何联系方式。

第二天,尹开山通过多方面进行核实,他的舅舅压根就没有一个叫什么刘海的龟孙子。倒是正儿八经地有一个叫刘洋的孙子,目前人家在沿海那边一家公司上班,也没有从事什么设备供应,而是顺风顺水地一直做着十多年的床上用品批发。尹开山立即把这个黑袋子交到了有关部门,小刘所讲的那家公司直接被取消了入围竞标资格。

明州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整个管理工作严重滞后,完全跟不上现代化医院的管理步伐,深深地制约着医院的发展。对此,尹开山早已了如指掌。走上院长岗位不久,他决心大刀阔斧进行一番改革。首先,他认为应该从后勤节能减排热水安装工程开始,打算通过公开招标的形式,从改革开放的前沿城市深圳引进一家专门从事医院后勤物业管理的公司。

在国内名声很响的深圳盛世物业公司顺利竞标成功后,隆重邀请尹开山带队到他们最为得意的作品即深圳人民医院和另外两家单位参观后勤管理的成功经验。一路下来,尹开山一行对盛世物业的先进理念真是倍加赞赏和无可挑剔,觉得处于大西南的明州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在管理上与人家的差距是客观存在且非常巨大的。

参观完毕,盛世物业公司在海边的一条船上款待大家吃海鲜。尹开山天生就那点小酒量,有几杯酒出于最基本的礼仪他真是难以推脱,加之连日的奔波疲惫,不到二两已有了醉意,他就提前回到了酒店房间休息。然而,在他打开房间的瞬间,从里面飘来一位妙龄女子动听的声音:“Goodevening!”尹开山当场被这仿佛来自盘丝洞之中的绝世妖精吓了一惊,抬头只见一位金发碧眼的绝色美女,身着完全透明的几乎不复存在的比基尼,带着迷人而甜甜的微笑,像一堆熊熊燃烧的烈火向他奔涌而来。恍然之间,女孩与他1.75米的个子不分伯仲,窈窕如刀削一般的身姿,肤若秋梨,高耸如云的胸脯有如夏天田野里风吹麦浪般一阵阵翻滚,女孩正值芳龄顶多十八九岁。只见她朱唇轻启,还未等尹开山反应过来是什么回事,就用非常流利的英文噼里啪啦作了一番自我介绍。女孩自称是南非混血人,来到东南医科大学两年有余,挑选的是中西医结合专业,因为一直仰慕尹院长的高尚人品与绝世才华,愿为膝下弟子。女孩伸出纤纤玉手,拱手跪拜在地,恳请尹开山收下她。

在那一瞬间,尹开山头脑里犹如一股冰凉的山泉水叮咚流过,他逐渐清醒了过来,让人热血沸腾的酒劲被那股清泉冲刷得无影无踪。即使身处闷热多雨而令人窒息的城市,他却感到有一阵凉飕飕的霜风穿过脊背。他完全清醒了,也知道了此情此景意味着怎么一回事。他迅速把门哐啷一声打开,并用手指着门外,“Pleaseget out of here -----”他同样用着一口流利的英语,十分威严而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请女孩立即离开,否则就报警把她抓起来。

女孩见面前文质彬彬的男人竟然不食人间烟火而大发雷霆之怒,满腔柔情好似撞到一尊冷冰冰的佛像上,当场被震慑住了,满面羞愧地迅速抱起床上的衣服,夺门落荒而逃。

尹开山立即拿起电话,不问青红皂白地把盛世物业的老总严厉训斥了一顿:“你们搞的什么鬼名堂,弄来一些污秽不堪的东西,把我尹某看成是什么人了”。

被喷了一头雾水的盛世物业老总连忙解释,说他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在电话里连忙表达着深深的歉意,他说自己马上赶到酒店,一定把情况查个水落石出。后来查明,那事真与盛世物业公司没有任何的关联,纯属酒店内部管理麻痹出现的重大问题。

即使尹开山的日常工作异常繁重,但他始终没有放弃自己钟爱一生的医学科研工作。他何尝不清楚,任何一所医院要想取得长足的发展,临床服务工作固然事关老百姓的幸福指数,一旦离开了科研技术的持久支撑,临床工作就会裹步不前而陷入一片泥潭。他常常鼓励医护人员积极申报科研课题,而且要勇于申报更大的项目比如国家自然科学基金等。在他的大力倡导下,医院出台了一系列优惠政策与奖励措施。

由尹开山主持申报的《肺癌微创治疗体系及关键技术的研究与推广》获得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面上项目,资助金额500万元。这是明州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在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面上项目首次获得突破。

三年过后,尹开山主持研究的科研项目取得重大成果,在牂牁省政府科技进步奖评比中获得了特等奖。牂牁省人民政府重奖他的科研团队三百万,而且特别说明,其中一百万是对尹开山个人的特别奖励,他可以实现自由支配。这笔款项到账的第一时间,他脑子里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一遍遍浮现在他脑海之中的那些在明州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特别困难的患者家庭。他和妻子林上华在深夜之中进行了商讨,他想事先征求妻子的想法。“那是你自己的事,上面不是说了让你自由支配吗?”然后她马上莞尔一笑,“亲爱的,话虽如此,但你总得思考怎么让它的价值实现最大化吧。如果你已经想通透了,就义无反顾地去为那些急需雪中送炭之人做点有意义之事吧。”妻子一向知书达理和善解人意,此话正好说到了他的心坎上。第二天,尹开山就把那笔款项设立为“困难患者家庭重大疾病资助基金”,他的慷慨大度和无私善举在附属医院赢得了一片掌声。

有幸获得资助的第一人是来自农村的杨女士。她在十年前死了当家人,在明州做保洁工作,独自抚育一双儿女。如今两个孩子考上了大学,还有一年即将苦尽甘来,该享几天清福日子了。然而世事难料,一次偶然头昏,在明州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神经外科检查出了胶质瘤,手术花费至少拾万元。这一晴天霹雳,杨女士觉得天都踏了下来,自己连吃住的地方都是租来的五十平米房间,哪里拿得出这笔巨款,前面送子女读书已欠下一大笔债务,在绝望之中她几乎想到了自我了断,因为继续活下去对于儿女反而是一种沉重的负担。

神经外科的医生们把这一情况以书面形式反映上去,尹开山拿着报告感同身受。他当场挥笔写下:杨女士的手术费用由刚设立的“困难患者家庭重大疾病资助基金”全额支付。杨女士的病情也牵挂着全体医护人员,捐款倡议书发出去几天就收到伍万余元。后来,杨女士的手术获得圆满成功,身体完全康复出院了。她从自己女儿口中得知,自己的生命得以延续仰仗的是尹开山院长的鼎力相助,带着女儿敲开了院长办公室的大门,母女俩齐刷刷跪了下去。尹开山连忙起身扶起她们,说大白天的真不必行如此大礼,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呢,我们每一个人都有困难的那一天。

在与杨女士交谈中,尹开山了解到彼此的老家仅仅相隔一匹山梁子,童年时代他经常去杨女士家那边山坡上放牛、砍柴和割草。也许,他们曾经还见过面呢,那时彼此年幼出于羞涩而互相没有打上什么招呼。他清醒地记得,那时候农村生活特别窘迫,家家户户都是烧柴做饭煮猪草,在尹开山老家附近没有什么大的山林子,通常要翻越后面的山梁子到杨女士家那边的大山里去砍柴和割草。那座广袤无垠而资源富集的大山里人烟稀疏,只有杨女士等少数几户人家,虽说是去砍柴,实质上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张胆的偷柴而已,自从土地集体下放以后,所有的山林都已划归到各家各户。因为那片山林子实在太大了,那几户稀疏的人家根本就照看不过来。等他们从很远的地方累得头晕眼花地跑过来,如一阵风的少年早已背着柴草爬上了自家的山坳。更可气的是,小伙伴们经常感到口渴难耐时,溜到那些人家附近的水井里捧水喝,还在那满怀希望的菜园子里顺手牵羊地摘走几个亮堂堂如红日般的西红柿和绿油油似秋月的黄瓜。每当听到屋子里传来主人家冲天怒吼般“兔崽子些”或“挨刀狗日些”等一阵吆喝与谩骂之声,小伙伴们一窝蜂似的疯跑到山巅嬉笑打滚,并得意洋洋地晒出各自的战利品。

坐等红日西沉,一轮明晃晃的月亮从清幽幽的山间冉冉升起,肚子里也叽里咕噜在造反了,一群淘气鬼才背着柴草吟唱着那些不知名的苗歌,踏着月色的清辉走在回家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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