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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雨淅淅沥沥，毫无原由地一直下了整个通宵，乃至天明也还在零星地飘。不过天空的样子看起来即将放晴了。
林上华挂念着牛蹄镇黎家寨村的黎大爷和他的外孙女牛金萍。最近一段时间，随着气温回升，各种病毒也从死灰里冒了出来，明州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竟然找不到一张空床，甚至连走廊和过道里都塞满了人。适逢周日，她决定清晨跑一趟黎家寨，这是她第四次去那里。
尹开山原本上午已有一个活动安排，他决定请有关人员去顶一下。说实话，很久以来，他也的确想去看看妻子一直念念不忘的黎大爷究竟是一个什么境况，妻子三番五次跑到赤虺河边的山坡上，难道那里有着世间绝美的风景或者无法抗拒的一种魔力让她魂牵梦萦而无法释怀？
三月草长，蝶舞蜂飞。黎家寨村漫山遍野而恣意盛开的油菜花像一张张少女崭新的手帕，在不经意间遗落在了山村的每一个角落。尹开山夫妇刚把车子靠边停下，一阵淡淡的芳香夹杂泥土那种湿润的气息随风而来，穿过车窗轻吻在脸上，有一种极其爽肤之愉悦。而且，那种舒爽在瞬间就深入骨髓之中，让人心醉神迷。
尹开山信步走下车来，凝望着不远处野花点缀的小山坡，他深吸着满口含香的空气，仿佛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故园——恬静安然而寂寂无名的小村庄：一样很小的并不规则的山间坝子，一样零星散居着的灰瓦房，一样的小溪轻吟浅唱般穿村而过------。的确，它是如此令人感到格外亲切，对他来说，居然没有丝毫的生疏，像欢迎一位失散多年的游子再次回到母亲的怀抱。
有着如此迷人的景致和香甜的空气，可想而知，尹开山的心情自然是十分惬意的，他是带着一种完全放松的姿态跨入一户农家院子。然而，一副彻底破落与衰败不堪的模样完全赤裸在他的眼前：只见房屋的前半部分竟然是用大小不等和极不规则的木板围着遮风避雨。这难道就是妻子一直以来心心念念的黎大爷家？他的心不由得猛地提紧，犹如童年时期哼着儿歌在小路上晃悠着，被路边的叫花子突然伸出黢黑的双手吓得心惊肉跳。正当他感到无比惊鄂与忐忑不安之际，一位七十多岁满脸胡子拉碴的老大爷拿着一把镰刀低头从里面钻了出来，林上华连忙上前轻声呼唤着“黎大爷”。老人神情慌张地抬起头，说林医生你怎么又赶来了，同时用满脸诧异的神情打量着面前的陌生人，林上华连忙上前给黎大爷介绍自己的丈夫——尹医生。
在此之前，尹开山对农村生活有着十分深刻的体悟，而且比一般人要深刻得多，他从大山深处走出来，也深知农村生活的艰辛和那些底层人民之苦衷。有时，他们为了几分盐巴钱而被生活逼迫到疯狂的境地。然而，他显然没有做好更为充分的心理和思想准备，因为，他对黎大爷的贫困深度实在是低估了不少。
第一个猛烈敲击尹开山心灵深处那根悲悯琴弦的是：黎大爷家门口那两根尽力支撑起整栋房屋的木柱子，其分别裂开着的好大一个缝隙，深深震撼了他。他走上前去，用颤抖着的双手轻抚那诉说着岁月无限沧桑的伤口，那张开的口子刚好能够放进两根手指头。然而，他的手好像被什么东西紧紧夹在了里面，竟然心痛得无法抽出来。
第二个猛烈敲击尹开山心灵深处那根悲悯琴弦的是：黎大爷那双赤裸着的双脚。第一次见到黎大爷，尹开山就被彻底惊呆了，即使妻子在他面前无数次提到这个命运多舛的老人。只见老人穿着一件薄薄的黑色T恤，下身则是一条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白色运动短裤，但在色彩上已经和他的上身相差无几，膝盖之上有一个模糊的“28”号字样。尽管已是三月之春，但处于山区的黎家寨还吹着一阵阵冰凉刺骨的寒风。老人赤裸着的双脚已经有一些开裂之处，上面翻飞着的皮屑极像开裂的土豆，各个脚趾头紧紧依靠着，看上去又黑又粗又长，那些指甲仿佛从未修剪过，也好像从未放进脚盆里去过一样。尽管有着如此惨淡凄凉的一副景象，黎大爷的身体看上去却十分硬朗，即使已过古稀之年，像尹开山这般壮实的中年人也未必能赶上，因为他至今还不敢脱下自己身上保暖的羊毛衫，而黎大爷早已是一身酷暑的装扮。
尹开山能想象到农村人的深度疾苦，他自己不也是从农村走出来的吗？但令他猝不及防的是，他怎么也无法想象，已经处于高科技和信息化时代的今天，在各项事业突飞猛进的二十一世纪，居然还有着如此穷困潦倒的农村家庭存在。当他那双已经多年没有从事过体力劳动而显得十分光洁纤细的手指，尽力地从木柱子的伤口之中抽出来的瞬间，两颗无比酸涩的泪滴无声地滚落而下。一向心细如发的妻子揪见了丈夫至为动情的一幕，连忙掏出纸巾来帮他擦了擦湿润的眼角，并轻拥着丈夫结实的手臂。
如此凄楚不堪的景象怎么不令人潸然泪下呢？就算尹开山是一个不轻弹眼泪的男儿。他终于明白妻子为什么多次跑到赤虺河边这座偏远的高山上来的缘由了。
“哦，原来是院长大人。您看我这双眼睛好瞎，越来越不中用了，连院长都不认得了。”黎大爷显得很是自责。其实，在此之前，他从未见过尹开山，夫妻俩感到无比惊讶，她倒是给黎大爷说起过自己的丈夫——一名普通的外科医生。不知黎大爷从哪里得知尹开山的身份。也许，在此之前，是他那个不怎么争气又喜欢搬弄是非的女婿打探到的消息。
“院长，请喝一口水。”也许，黎大爷还没有记住林上华刚刚介绍自己的丈夫姓什么。他双手端着一碗像老抽酱油似的浓茶颤巍巍地走出来递给尹开山，那个土碗的边沿上有两个小缺口，尹开山连忙抢前一步接住，说黎大爷真不用客气。黎大爷迅捷地解下身上穿着的围腰，把门口那张应该有点年份的木凳子上面沾满的灰尘抹了抹，招呼夫妻俩坐下。黎大爷又进去端了一碗同样深色的浓茶出来，恭恭敬敬地递给林上华，林上华也慌忙上前接住。非常奇怪的是，这只土碗上同样有着两个明显的小缺口。黎大爷再次端出来一根同样的木凳子，坐在他们对面。
尹开山轻抿了一口浓茶，茶是微热的，应该是昨夜烧的隔了夜的苦丁茶，入口显得很苦。他又轻抿了一口，喝着喝着，尹开山渐渐觉得看上去并不咋样的苦丁茶在口中渐渐有了一股淡淡的回甜之香味。
“一大清早，林医生就打电话给我说要赶过来，我这心口蹦跳得很厉害，实在是过意不去啊。万万没想到还把院长您这么大的官也惊动了。我黎家人从来没有在庙里烧过一根香，更没有捐过一厘钱，昨晚上不晓得刮了好大的风，把贵人都给吹来了。”上次，林上华带给黎大爷一部老人机，并教会了他如何使用。
“黎大爷满面愧色，她从木板上挂着的衣服口袋里掏出一部外壳摔坏的老人机来。真是对不住我的活菩萨林医生，你上个月才送给我的宝物，在落雨天上山，不小心掉在石头上了，都怪自己年老眼睛花脚下不争气，给摔坏了。这个洋机器的声音可大了，里面唱的歌还真不赖。一边听歌一边干活还真带劲呢。”黎大爷十分心疼地反复抚弄着手机。
“黎大爷，请您老人家不要过于自责，不就是一部手机呀，摔坏了外壳不要紧的，我们下次再给您带一部新的来吧，您老人家都这么大一把年纪了，只要没有摔坏身子骨就是万幸了。您现在已经是组织上安排给我们家的精准扶贫对象，我们这次来是特意看望您的，最重要的是想多了解一些您家里目前还有哪些具体的困难，我们能为您做点什么实事。我因为工作忙，好久没过来看您了，还请您老人家多谅解。”
其实，没有任何组织安排林上华到黎家寨村来进行精准扶贫，是她自己主动提出的请求。尹开山站起身，把已经喝完的空碗放在身后的一张小方桌子上。他又面对着黎大爷重新坐下来，认认真真地听着黎大爷继续倾诉。
“我的太阳菩萨，月亮菩萨，院长大人啊，你们可千万不要这样说话，你们是黎家的大恩人，为我做了天大的好事，我黎家人怕是报答不了你们的大恩大德喽。你当了院长，那么大的官，管着好多人呢，哪有时间跑到我们这些穷旮旯来啊，我知道，一定是林医生把你也惊动了。”黎大爷坐在凳子上显得十分不安，他不知如何才能够尽力去表达自己内心深处的那种无限愧疚之情。他从旁边那件衣服里掏出一个旱烟袋来，从中抽出一张黑黢黢的烟叶子，很麻利地铺展开后，用一张树叶子裹成了一支草烟，再塞进一根竹制的长烟杆里。他说自己家里没有什么好东西能够拿出来招待院长，他知道这种草烟是递不出去的，请院长不要记他的大过，他显然是知道城里人是不会抽这种呛得让人难受的土烟。尹开山连忙给黎大爷解释，说自己愚笨得很，还没有学会抽烟呢。
“您女婿在外面打工怎么样呢？经常有电话打回来吗？”林上华关切地问。
“那背时的之前也很少带个口信回来，上个月连命都出脱了。”
“——”长时间的沉默，尹开山夫妇心头很不是滋味，两双忧伤的眼神在徐徐的风中交汇在一起。
“出事那天，同村与他一块外出的人打来一个电话，说那挨刀的半夜三更冲出去喝酒，喝二麻了回来倒在路边睡大觉，被一辆过路的煤车把脑水都碾出来了。”
“啊，那煤车后来赔偿了吗？”
“赔什么赔，说是他自己撞的鬼。也该他倒霉，哪里不能睡，偏偏要睡在马路上去，黑灯瞎火的，这事能怪得了人家车子？那个司机还算是一个良心人，烧骨灰的钱和盒子都是他买的。那盒子还在那摆着，我哪里有空去给他拿回来安埋。再说了，还没有人愿意给他出几分路费呢。”
又一阵长时间的沉默，林上华夫妇真不知该如何去抚慰再次遭受重创之人。
“人啊，各自有命，生死也好，富贵在天。他出去那么久，就没有看见有一分钱带进屋。他在外面一个人，找一分用一分，像一匹没有栓麻绳的骡子多安逸。现在可好了，年纪轻轻就提前去见了阎王佬。他倒是彻底洒脱了，我和两个外孙今后怎么办？唉，依我看来，人生在世，还是要多行善事。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最终一切都是因果报应。”黎大爷说完猛吸了一口叶子烟，并用力磕掉长烟杆里黢黑的烟丝。
“外孙女上一年的成绩还可以吧？”林上华觉得刚才的话题过于沉闷而令人感到窒息，她有意识地转移了话题。
“好不好，她一天在学校，我哪里管得了那么多，上次呢，倒是有两张花花纸（奖状）拿回家来。也不知考得第几。问她也不说话，您知道就算鼎罐那么大的字，我都认不到两箩筐。”
“只要有花花纸拿回来就证明是好事呀，说明她成绩非常不错了。女娃子成绩既然很好，我们就要尽力支持她读下去，对吧？黎大爷。”
“要支持也得靠你们这些大恩人，我已是一个黄泥巴埋到胸口上的人了，究竟是今天钻土还是明天钻土谁都说不清楚呢，只有当老和尚了。”
“在费用上我们来负责吧。当然了，送妹娃子读书也要您这个做外公的在精神上全力支持才行啊。黎大爷，您老人家身体这么硬朗，加上现在的医疗条件这么好，在我们看来，再活五十年，活到一百二十岁也完全不在话下哟。”
“我哪有你们说的那种福分哟，我这辈子又没积多大的德。在思想上我是肯定支持的，只要她愿意读下去。就算我今天晚上把眼睛闭了，明天她有点出息把书读出来，传出去也是我黎家香火上的亮堂嘛”。
“黎大爷，您说这个话就对了，妹娃子的所有花费不用您操心，让我们来负责。只要妹娃子愿意读下去，我们会一直供她到大学毕业。黎大爷，您老人家在世上没有了儿女，您就把我们当作您的亲生儿女吧。我们是您永远的亲人。”尹开山和妻子向黎大爷作出庄严的承诺。林上华一直关心着黎大爷和他的外孙女牛金萍的生活，这是尹开山第一次在黎大爷面前作出庄严的承诺。林上华还向黎大爷讲了他的小外孙牛金强在明州市孤儿院里幸福而快乐的生活情景，说那瓜娃子已长成四十多斤胖嘟嘟的小虎子，到处转悠得可快了，叫他不要担心什么，那里的环境可好了，下次带他去看看孩子在那里快乐的生活。
“都是前面老祖宗们积的德，才让我黎家人托上了你们的洪福。这个世道虽然有时候乱糟糟，但像您们这样的好人还是多。人在世间就是要积德行善。自古以来，有几个恶人到头来有好下场了。远的不说，就说咱们村上，前面杨家倒是出了一个大能人，处处争强好胜，横行霸道，一点亏也吃不了，要是哪个不小心把他杨家的人惹着了，那个凶相好比要把别人当场吃下去。村里的人在他面前说话都发抖，连走路都要绕着走，深怕得罪了他。古话不是说了，恶人自由天收嘛，就在去年，老天爷终于来把他收走了，一个响雷在半夜里把他劈成了两半。现在整个村子可清静了，连晚上睡觉都不用关门。”
“全靠老天爷保佑，风调雨顺，今年的油菜长得逗人爱，还得感谢林医生给我买了几包复合肥，能收好几百斤菜籽。到时我给你们打几斤菜油，院长您千万不要嫌弃啊。”黎大爷指着院子外面遍地盛开的油菜花，在其沟壑纵横的脸上，那个笑容就跟那些金黄色的花朵一样绚烂。
“黎大爷真不要客气，你自己现在都还困难的。我们家里有吃的，再说了，平时也很少在家中煮饭，您自己留来吃或者拿到市场上去卖吧。您的好心我们收下了。”
“国家现在的政策可好了，呼啦一下免除了几千年来的皇粮国税，种田还有什么补助，一个人种多少得多少。只是自己年纪大，腿脚不听使唤，才不争气哟。一到晚上就抽筋睡不着，把整个人都抽卷起来了，也不晓得是什么麻子病。村子里的年轻人都一窝蜂外出打工了，尽留些老年人在看家。说不定老天爷安排走了，连一个抬出去的人都找不着。”
“黎大爷，您老人家身体可好着呢，千万不要说那些不吉利的话。过几天我给您带几瓶补钙的药来，才七十多点的人呢，您讲的腿脚抽筋是缺钙的表现，很多年轻人都有，问题不算大，补点钙就会好了。”林上华轻声宽慰。
“黎大爷，您们这个村子跟我老家那里很相像哟，一样的要到水井里去挑水喝------还有一样的清新空气，到处是鲜花盛开。”
“没想到院长大人也是农村走出去的啊，看来还是咱们农村出人才，那些城里人晓得什么哟，他们连大米、红薯从哪里冒出来的怕都不知道呢。没有我们农村人风里来雨里去，我看有些人非饿死不可。只不过，像我这种无儿无女的，等到将来做不得那一天，不晓得啷个办呢？连一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林上华忍不住捂着嘴转身想笑。尹开山瞟了她一眼轻轻摇了一下头，示意她不要让黎大爷产生什么误会。别看老人家看上去显得老态龙钟，其实他的内心明朗着呢。
“黎大爷，这个社会嘛，它是有各种分工的，您干您的农活，城里人在工厂里或其他单位上班，你种出来的是庄稼，他们生产出来的是化肥和盐巴，他们需要您的大米和红薯，但您也离不开他们生产的化肥和盐巴呀。再说了，就像我这个当医生的，虽然我不种庄稼，也没有生产化肥和盐巴，但每个人都会生病，也离不开我们医院的。等您实在动不得的那一天，国家也有养老保障的呀，再说了，还有我们在，也要管您老人家的嘛。我们就是您将来的依靠。”
黎大爷低头沉思了两秒。他猛然在胸口上重重地拍了一巴掌。
“唉，我这个木瓜脑壳真糊涂啊，还是院长大人聪明，你有文化就是说得好，你说的横竖都是一个大道理，这么简单的事情，我怎么脑筋就没有转过弯来呢。你们说要做我的儿女，我倒是愿意，怕是没有那个福分哟。我哪里敢把你们当儿女呢？这怎么可能嘛？你们不也有自己的爹娘么？”黎大爷连连摇晃着头，站起来走进屋去帮她们倒茶水。
尹开山还问了黎大爷家里的其他情况，诸如田土多少、离家远近、水源情况、燃料如何解决、农村合作医疗缴费等。聊完了以后，尹开山从黑色的皮包里面摸出一个大信封来，里面装着两千元钱，他递给妻子，让她拿给黎大爷再去买点肥料和生活用品。黎大爷从林上华手中接过那个沉甸甸的信封，说这个怎么好得呢，前面您们都帮了那么大的忙，他双腿一弯又准备跪下去，林上华赶紧拉住了他。
“黎大爷您真不用下跪，我们也不忍心让您跪下去。”林上华微笑着说，“帮这点小忙还算不了什么，我们自己家里的日子比您好过多了，这是我们年轻人应该做的。黎大爷，您刚才不是说了吗？人在世间还是要多行善积德嘛。”大爷十分难为情地看着尹开山夫妇俩，嘴角翕动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尹开山向黎大爷作出保证，自己和妻子将尽力帮扶他脱贫，争取早日过上好日子。尹开山说黎大爷尽管水源条件不是很好，但平常还得多注意个人卫生，要不然会染病的。黎大爷笑呵呵地答他：自己一年不得感冒一回，就算鼻子偶尔不通了，去找一颗生姜来在额头上搓弄一下，一觉醒来毛病就走了。尹开山叮嘱妻子，说下次记得给黎大爷带一把指甲刀来，把脚修剪一下。黎大爷羞愧地低下头，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他调侃喜欢打着光脚板干活才利索，多年以来已经养成了习惯，穿上鞋反而不自在。他还说每天晚上都在烧水烫脚，可就是洗不干净呢。因脚指甲长得太硬，搬弄了好几回，已经剪不动了。
临走之前，尹开山又喝了一碗黎大爷的苦丁茶，他觉得这种茶不仅只是苦涩，其中还带着清香和微甜，喝下之后整个人疲乏尽消而神清气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