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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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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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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上明月》连载

第五十二章 积善之家有余庆 

林家的天空自从女婿陈一鸣出事以来一直被阴霾笼罩。特别是妻子林明华,突遭重大变故,原本就十分孱弱的身子被彻底击倒而两次住院,精神上几乎濒临崩溃。

咱们还是来说一下令整个林氏家族颇为欣慰的一件事。林江华和丁飞的女儿丁然一直在M国读书,最初去的是一家收费昂贵的私立盲文学校。三年过后,她就与当地的M国普通学生坐在一起上课了,后来还进入了高级英文班。

在丁然看来,人生的困难都是自我设置的,一个人只有突破自我束缚才能获得成功的机会。在其顽强而惊人的意志支配下,她所学的各门功课均取得优异的成绩。

高中毕业后,丁然离开住地到M国加州大学就读医学心理学课程。四年之后,进入国际知名的耶鲁大学攻读硕士课程,并选修了德国古典哲学、俄罗斯文化、法语和医学营养学等,在校期间,她还每年领取了全额奖学金,曾获得M国总统颁发的林肯韬奋奖等。并以高分通过一级心理咨询师从业资格。

丁飞希望妻子带着女儿回来,在明州市就近给她找一个事情做。十多年了,林江华一个人在外面很不容易,她和丁飞过着牛郎织女般的生活。

即使丁然看不见什么,却出落得楚楚动人,妥妥的大美人一个。将近一米七的身材,长发及腰,肤若凝脂,举止优雅。当林江华带着她以一袭蓝色的连衣裙袅袅娜娜出现在家人面前,几乎所有人都发出了一声惊叹。连她的爸爸丁飞也颇感意外,他心想妻子把女儿带得如此出众,这么多年,在异国他乡一定有很多说不出的心酸。

林江华又回到了航空航天部071基地409厂上班,听说之前的关系是停薪留职。

“这真是我们家丁然吗?”这是林震云见到外孙女说的第一句话。他觉得与印象之中完全是判若两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其实,女儿江华以往寄过来的那些照片,作为外公的他哪来时间仔细看看。“唉!这个苦命的娃子!”他喃喃自语道,“真是被坑害惨了。”他曾经严厉地责骂过两个愚蠢至极和莽撞不堪的年轻人,正是因为他们一时糊涂犯下的弥天大罪,连累了无辜孩子的一生。时过境迁,他再迁怒于往事已没有实际意义。如今丁然学业有成,看上去根本不像什么盲人,相反,在她身上竟然有着许多超越他人的非凡特质:气质超群,才貌俱佳。更加值得庆幸和自豪的是,丁然不仅仅是一个加入外貌协会的花瓶,在她身上永远散发出来的是一种令人无比钦佩的自信与乐观,其脸上始终洋溢着不畏生活风刀霜剑的热情和天使般纯洁的笑靥,还有时刻保留着一种替别人换位思考的谦逊模样,以及流露出无比温文尔雅的举止与谈吐。

林震云抬头瞟了一眼空中飘过的一朵云彩,悠然说道,把丁然挂在一家待遇不菲的事业单位吧。丁然何尝不知外公那耸立在云端的浩荡之恩,然而,她的嘴角微微上扬,“万人景仰的外公呀,您对自己的外孙女也太没自信了吧,人家可是寒窗苦读十几年英文课程,拥有一级心理咨询师资格证,还期盼着有朝一日回报社会呢。”她用手捂住脸咯咯地笑个不停,银铃般的笑声洒落了一地。

“呵呵,要想做事这还不简单呀,在明州这片天空之下,我的外孙女当然是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选择喽。”林震云第一次向外孙女敞开了海洋般广阔的胸怀,以及饱含着无限的疼惜。谁都记得他曾经说过一句令人心寒之话:最好把丁然送到较为僻远的乡下。

丁然说自己要做一个对社会有用之人,她想把最先进的医学心理知识用到临床上,为那些患有心理疾病之人带去一份福音。丁飞在电话上给尹开山说了女儿的一番美好愿景。

尹开山倒是十分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可以先让侄女到明州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心理门诊跟班。然而,丁然最终能否把那个门诊上得下来,在他心里无疑存在着一个巨大的问号,他要亲自带她去找有关专家面试一番。

尹开山一路上双眉紧锁,丁然则在母亲的搀扶下紧随其后。负责心理门诊的杨主任年过不惑,也是一脸的茫然。很明显,之前尹开山和他说起过自己的侄女。她把丁然单独叫到了里面的房间,并把门轻轻关上了。过了好一阵,她笑容可掬地走出来握住丁然母亲的手,说大姐您是怎么把女儿培养得如此这般突出的呢。这个姑娘的专业基础相当扎实,而且具有一定的国际视野,正是当前紧缺的稀有人才,非常欢迎她来这里上班。同时,她请尹书记尽管放心,她会像对待自己的闺女一样把丁然带好。她说丁然自身冰雪聪明,用不了多久就能在心理门诊帮她扛起大梁。听了杨主任的一番溢美之辞,尹开山心中悬着的一块石头才落了地。

丁然真切地希望,能在实现自身价值的过程中,让更多不幸的人找回自信与自我,并重新树立起生活的勇气,健康快乐地生活。更为重要的是让患者充分了解自身的角色与定位,逐步建立起有效的人际沟通,以永不言败的精神去面对生活中层出不穷的各种问题与矛盾,让曾经紧绷的人际关系发生根本性转变,从而变得和谐美好起来。渐渐地,她专心致志的工作态度和一丝不苟的作风赢得了人们的广泛赞誉,一些外地人也慕名而来,排队坐等她的门诊。特别是丁然晶莹剔透的人格魅力和永不向命运低头的战斗者姿态,无异于带给那些在黑暗中苦苦挣扎的人们无限前行的精神动力。人们亲切地称她为“在黑暗中送给他人一盏明灯的美丽天使”。她在心理门诊上班不到一年,已收到滚烫的锦旗七八面。

记得那是一个骤雨初歇的午后,一位壮硕如牛的男子气呼呼地闯进丁然的咨询室。他说自己的命怎么那么苦呢,遇到了天底下最倒霉之事:养了五年的儿子居然是别人的野种。然而,他对孩子已经有了深厚的感情,也一直深爱着自己的妻子,但他不知道这事该怎么处理,以后的日子该如何继续下去,特意前来求助丁医生。丁然并不急于开口,而是先吩咐自己的助手去给受了莫大委屈的男人端了一杯明前翠芽进来,让那氤氲缱倦的茶香萦绕着他缓和下来。

丁然十分温婉地恭请大哥先喝茶,今天,纵有千种无奈万般苦闷,哪怕天空塌下来了,她都会尽力帮他撑起。她告诉面前的男子,即使自己永远看不见什么,但她能感受到有一个人已经清晰地走进了自己的心灵之中。这位天使般的姑娘带给别人的那种永远无法言说的绝对真善美深深震撼到了他——刚才还火气很旺的大男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坐在对面明眸善睐而美若天仙的女医生,竟然是一位眼前漆黑一片的盲人,一颗躁动不安的心在瞬间犹如遭到电击似的彻底安静了下来。很显然,她的第一印象就已经完全赢得了男人的绝对信任与尊重。

年轻的大哥告诉她,他的儿子从生下来就一直不像自己,其浑身上下被熏得若一块春节的老腊肉,然而,儿子却白皙细嫩似人见人爱的大汤圆。有人当街嘲笑他俨然是一头彪悍的骡子,即使身强力壮,却要接受断子绝孙的命运。听到这种拿粪水泼人的话,他简直是怒发冲冠,恨不得举起巴掌把那些人像苍蝇般一一拍死。很多时候,他只得咬牙一笑了之,还反而自我调侃一番:像不像自己无所谓,世界上发生基因突变的事多着呢,你小子见过三百多斤的大南瓜么?儿子只要长得像他妈就行。的确,他的老婆倒是长得如潘金莲般俊俏之模样,他对她真是一万个满意,自拜堂以来他连一句重话都未提过。

在一次偶然的家庭体检中,他的儿子血型显示是“O”型,他是“AB”型,他听到医生隐隐约约冒出一句:若是“AB”型配对的父母,一般不可能有“O”型的孩子。这不痛不痒的话好比一把锋利的尖刀扎在他的心坎上,他当场被刺得血脉喷张了,魁梧的身材差点晃倒在地。下午六点,他像秋日树梢上的葫芦气鼓鼓地接到儿子,刚进家门口就把书包“啪”的一声摔在地板上。妻子正在厨房里忙活着,听到异样的声响迅速跑出来,脸上的肉也被吓得抖动了几下。

他阴沉着脸盯着妻子半天不开腔——那样子像牛魔王要正式吃人一样。

“怎么回事?你今天在外面是不是吃了一颗雷管?”妻子有点惊慌失措。

“儿子究竟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呢?”

“你还在装蒜,你把我当傻逼啊!”

“儿子是那个杂种的?”

“不是你说的那回事?”

“那又是哪回事?今天你给老子说清楚。”

“------”他的脸色紫胀如猪肝,看样子誓不罢休。

看见丈夫熊熊燃烧着怒火,妻子知道再隐瞒不堪的往事已经不可能了,就把坐在沙发上早已被吓懵的儿子哄到书房去做作业。她把过去不幸的一幕彻底倾泻了出来——

原来,在他们婚前一周的某一个晚上,他的未婚妻临时接到特殊任务,加班到很晚才回家。他原本答应骑车去接她,但后来被一个朋友邀约去喝两杯,就告诉她自己打车回去。她从单位出来要经过一条长长的巷子才能到达大街上,那条巷子的两边遮天蔽日地疯长着怀旧的法国梧桐树。当她快要走完那条巷子之时,不知从哪里冲出来一个蒙面之人,野蛮地把她拖到路边一栋废弃的房子里强暴了。

因婚期临近,她怕把那样的丑事抖出去自己将一辈子在人前抬不起头,甚至会遭人唾弃,同时也会殃及到未婚夫大好前程。他那时已是单位的骨干,组织上正在考虑提拔重用他,所以她就把那一股苦水强吞了下去。最不幸的事还在后面,她因为那次惨痛的遭遇,却怀上了那个应该千刀万剐的恶魔的孩子。妻子说完已是泪流满面地跪在地上,请求丈夫的原谅。

听完妻子潮水般的倾诉,他像穿越茫茫宇宙做了一场噩梦。他紧握着双拳,彻底气晕了。他痛恨那个蒙面的恶鬼,恨不得把他立即抓来碎尸万段,但却不知那野狗如今躲在何处,自己的满腔怒火真是无处发泄。

遇到这种倒霉透顶和窝火万分之事,他哪里还坐得住,他异常苦闷,常常整夜失眠,甚至连心理上也开始出现了严重疾病。听人们在传丁医生的好名声,所以就找上门来了——

听完男人深深的不幸,丁然对他和妻子的遭遇抱以无限同情和愤恨。作为一个涉世不深的年轻女孩,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世间有着如此险恶而咄咄怪事,不过,她要竭尽全力把不幸之人从那泥潭之中拽拉出来。

然而,丁然先是像带刺的玫瑰扎到手一样发出了一声轻叹。像她那样集美貌、智慧和温婉于一身的世间奇女子,哪怕是一声很轻的叹息,都有如一道暖流缓缓涌淌过他人心间。

“我已看得出来,你深爱着你的妻子,也非常疼爱自己的儿子。你的妻子遭遇了重大不幸,其实你们的儿子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发生这样的不幸,其罪过完全不在你妻子身上,她的心灵已经受到了莫大的伤害,但她怕你一时承受不起,就独自选择用孱弱的双肩硬扛着。这些年来,妻子对你怎么样,是好与坏,你应该有着深切的体会。人的一生很漫长也很艰辛,永远不可能一帆风顺,一路上会遇到很多意想不到的突发之事,就像我原本有着一双明亮的双眼,然而美好的世界在一瞬之间就彻底消失了,二十年了,连阳光是什么颜色我都记不上了。当初,我也很痛苦很迷茫,甚至想到如何去悄悄了结自己,免得给他人增添很多麻烦。但我后来很快从那片阴霾之中走了出来。因为我坚信,如果上帝狠心给一个人关上了一扇门,那他一定会仁慈地给他打开另一扇窗。所以这么多年来,通过我自身的刻苦努力,水滴石穿,不断取得一点点进步,终于找到了人生的自信与乐观,我的辛勤付出终于得到了社会的认可。”

“我很喜欢那句诗:‘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用在我的身上是如此贴切。虽然自己双目失明,但一直希望能够为他人解读生活中的困惑,让他们找到重新前进的动力和方向。在此过程中,我自己的生命也跟着变得光明而灿烂起来。刚才,我一直在认真而仔细地聆听着您,我算是完全听明白了。您有着一个美丽善良而又十分聪慧的妻子,并且,您们之间彼此深爱着。人的一生最美好的事情是莫过于遇到了自己的另一半,但这样的人微乎其微,不到百分之一,有的人甚至终其一生也可能与缘分失之交臂,最后只能在一片悔恨与叹息之声走进荒草堆中。您是那极其少数的幸运之人,首先,我要真诚地向您们道一声祝福。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十全十美的,也根本不存在什么至真至纯和白璧无瑕。您们夫妻一直情深意笃,区区小事只不过是瑕不掩瑜。漫漫人生路,这事不应该成为您们婚姻的绊脚石,它是横在您们面前的一把云梯,是在考验您们的爱情是否真挚深沉和能否超越世俗的眼光。如果您们经受住了这场考验,借助这把云梯,携手共同攀登,越过那道险峰,您们一定会看到万道霞光般的风景。再说了,您和妻子都相当年轻,国家二胎政策早已放开,完全可以再要一个聪明可爱的孩子。您们要相互珍惜彼此难得的缘分,好好经营您们的婚姻,您们的爱情和婚姻一定会进入一个崭新的境界,在崎岖坎坷的人生路途中,您们的感情将始终坚如磐石。您再仔细想想啊,我亲爱的大哥,你对儿子的那些辛劳付出,他今后怎么能忘记呢?等他将来长大成人,慢慢变得懂事了,即使知道了自己的不幸身世,也一定会报答你高山般魏然屹立的父爱------”

深陷黑暗与旋涡之中的大男人在听完圣洁天使荡气回肠的一席话之后,心中顿似一轮明月升腾,云雾渐渐散去。他竟然背过身子掩面泣不成声,说妻子才是最不幸之人,本身遭受了极大的伤害,一个人默默承受着最大的屈辱,自己真是一个自私狭隘和鼠肚鸡肠的小人,不应该那样轻率而鲁莽地责怪妻子。他甚至当着丁医生的面给了自己两个响亮的耳光,他愧疚万分地连声说谢谢您,谢谢丁医生。最后,临走之前,他跪在地上说丁医生是观音菩萨下凡来度他的劫难来了。丁然笑着说自己哪里是什么菩萨啊,我还是一个没有成家的小女子呢,我也在期待着一份美好的情感。虽然她看不见面前的壮汉,她还是很有礼貌地站起身来,含笑向他挥手,并满含深情地“目”送他出门远去。

丁然每年要接待好几百人的心理咨询和治疗,为那些人尽力拨开心中的一团团云雾,并与之建立起了非常良好的人际关系,许多人是多次前来。说来也是奇葩,那些患有心理疾病之人非常反感别人说他有病,都认为自己是一个非常健康的人,相反,对前来规劝之人则嗤之以鼻和反辱相讥。但在丁然面前,他们却显得十分的坦然,把自己的心扉彻底敞开,并完全交付给了她。

值得庆幸与特别书写的是,丁然在明州医科大学附属医院那片小小的天空之下遇到了人生中非常重要的另一半。那人名叫卢满艺,大学毕业之后在经营着一家声名远播的艺术学校。又是一年映山红燃放的时节,他带着一些未解之迷来向她请教,两人仿佛千年之前就早已约定,真是相见恨晚。从诊室出来,他说自己要做丁然的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陪伴她一生一世。

林江华和丁飞正式约见了被情感冲昏头脑的年轻人,无论从言谈举止上还是具体的实际行动中,夫妻俩都对卢满艺周密细致地考察了一番,最后两人达成了惊人而一致的意愿。永远让父母操心不完的女儿终于找到了一个遮挡风雨而温暖的巢穴,林江华夫妇总算可以暂缓了一口气。

一年之后,卢满艺和丁然在一家花园酒店举行了婚礼。卢满艺的到来,的确带给了林家一缕清凉的空气。

又过了一年,丁然生下了一对非常健康可爱的龙凤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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