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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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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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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上明月》连载

第二十三章 浮云蔽眼渐沉沦

金仁贵乘着林震云处于醉酒不清醒之际,在夜幕的掩盖之下硬塞给他一个黑袋子,分享自己成功与丰收的喜悦。不管怎么说,这种做法多少有点见不得阳光。他的心就好比秋风之中屋檐下的灯笼一直悬吊吊的,生怕有朝一日会招来林市长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叫他跑到明州市纪委去背书,甚至来他个一纸罢令。

林震云的确一直在思忖,寻找一个恰当的机会或者以一个比较好的理由,把那个黑袋子退还金仁贵。只因他一向公务繁忙,破事琐事居多,哪里能有什么机会。有一次金仁贵到市里去开会,会议结束他主动上前与占据他心中最高位置的林大哥打了一句招呼,只因行色匆匆,林震云好像搞忘了。因此,有关黑袋子的事则一拖再拖,不知不觉又晃过去了几个月。

一个沉闷的下午,林震云也是难得的稍微有点空闲,他在办公室陷入了独自沉思之中:自己在部队出生入死几十年,好不容易从枪林弹雨中捡回一条命,如今已是表面上风光无限的正地级市的市长,名誉上还享受副部级政治待遇,一个月工资才一万多,而荻花集团给金仁贵的年薪是自己十倍有余,更不要提人家那几个荻花酒专卖店的收入。同是赤虺河边走出来的瓜娃子,他金仁贵凭什么今天就能拥有那么高的收入?凭什么住进那么高端的别墅?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大跳,简直太不可思议了-----他陷入到一种深深的忧郁和愤懑之中。

“布谷---布谷”,恰在此时,就在林震云深感困惑的双眼迷茫之际,随着手机一阵清脆的布谷鸟叫声,他收到了金仁贵发过来的一条短信:“尊敬的市长大哥、我打算给您批两个荻花酒专卖店,不知您意下如何?兄弟仁国。”

林震云感到心头“嗡”地一声闷响,这条信息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犹如一头在烈日之下被炙烤得浑身躁热不安的大水牛,猛然间看到了不远处一汪清澈的湖面。同时让他感到不解的是:姓金的怎么突然想到给自己批荻花酒专卖店来了?自己还在寻机退回他悄悄放在餐桌上的黑袋子呢。林震云拿起杯子咽了一口浓茶,思索了片刻,就随便敷衍了金仁贵一句:“正在开会,稍后联系。”

金仁贵可谓秒回了他:“林大哥莫急,您先忙开会,我慢慢等您回话。”

林震云晚上回到家,把金仁贵准备给他批两个荻花酒专卖店之事告知了妻子岳虹。这么多年来,林震云的心头总是抑不住什么事,在妻子面前,他透明得像一条清澈见底的河流。就连他肚子里有几条蛔虫,岳虹也是了如指掌。

“你所处的位置不一样,难免封不住别人的嘴。”岳虹不无担忧地说,“这种事犹如那些在走钢丝的杂技演员,反正你要把握好,弄不好就会摔得粉身碎骨。金仁贵上次送来的黑袋子还在柜子里放着呢,你就不怕它有朝一日把你炸得遍体鳞伤?那可是一颗定时炸弹啊。”

“唉,这个嘛,我知道,夫人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我一直在找机会,金仁贵什么时候到我办公室来,我一定把它完璧归赵,再狠狠踢一下他那不老实的屁股。”

“金仁贵年薪两百多万,是我的十倍之多。人家另有五个荻花酒专卖店,听说荻花酒专卖店的收入那是相当的可观。夫人,你可以尽情发挥你的想象,粗略估算他一年收入到底有多少了。而且是正常的合法收入。”林震云无限感慨地把最后一句话再次强调了一遍,并用手指弹了弹烟灰,但并没有把金仁贵自己吐露出来的有关专卖店收入的实情告诉她,他很担心妻子那颗小心脏的承受能力。

“无论是睁眼还是闭眼,面前都是漆黑一片,我那外孙女丁然真是一个可怜的娃。江华带着她一直在国外生活,这些年来容易吗?你想过没有,一年下来至少要二十五万,光靠丁飞那点杯水车薪恐怕只能够塞牙缝,还不是一大家人在背后帮他硬撑着。况且,他们今后的路还远着呢。如果金仁贵给咱们批两个荻花酒专卖店下来,我看可以适当缓解一下目前的窘境。”看到妻子默不作声,林震云猛吸了一口烟,然后把余下的烟蒂使劲按在烟灰缸里,从茶几上扯了一张餐巾纸,擦了擦口沫飞溅的嘴唇。

“你那两个店打算交给谁去管呢?你又没有时间去打理?”听了丈夫发表的“高瞻远瞩”,以及深入浅出的一番宏论,岳虹已不再那么反感了。

“你在市教育局那个副县级督学,我看过于清闲3点,时间久了会得老年痴呆症的,就由你去打理吧。”

“我去打理,你不是在拿我开什么国际玩笑吧,我一个从未走出过校门的教书匠,过去的工作与纷繁芜杂的商界根本不搭边界,你叫我怎么去打理?”岳虹对丈夫的话深表惊讶与压力。

“常言道,在商言商,做酒生意你就必须要懂酒那东西,你还得学会喝酒。要不然你的酒去推销给谁啊?你也知道,这么多年来我几乎滴酒不沾,我们岳家天生缺乏一种分解酒精的酶,两杯下去就分不清山水了。”

“夫人你真多虑了,其实事情根本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高深莫测,也用不着你操太多的心。荻花酒在市场上供不应求,很多时候是拿着票子买不到酒,你还愁什么销量不成?现在很多有钱人都在炒荻花酒,想方设法囤点货在手上,过几年坐等它翻倍增值呢。而且,人家荻花集团每年按所配之量给每一个专卖店送货上门,你也不用跑到赤虺河边去,也不是你想卖多少酒就可以卖多少的。你就请两个人帮你把店乖乖守住就得了。以你的高智商加上高情商,要笼络住区区两个人,还是什么难事?”对于荻花酒的特殊市场行情,可谓人尽皆知,但书生意气的岳虹却知之甚少。林震云乘机给妻子戴了一顶尖尖帽子。

“真的这么简单?你没有忽悠我吧。”

“就那么简单,我尊贵的夫人,我忽悠你干什么呢?你只需隔三差五的到店里去瞅一眼。”

“好吧,那我就试一试呗。先做两个月看看,如果不行,你可不要硬逼我这只鸭子上架。”

“夫人尽管放心好了,但凡这事有一丁点让你不愉快,我林震云又不是雷神爷天晴下雨没得商量,绝不勉强你就是了。”林震云采取了循循善诱与情理相融的方式,妻子总算是勉强应承了下来。

在一阵稀里哗啦的洗漱完毕之后,躺在床上,林震云给金仁贵回复了一条不紧不慢的信息:“多亏金老弟思虑周全,可让我试着看。”

接着他又发了一条:“此事金兄弟可能要多担待一些,务必谨慎。”

金仁贵很快回了:“林大哥是赤虺河里的一条大虾过河,实在是谦虚了。我知道林大哥没有片刻闲暇,我过几天就派专人帮你把所有事项安排妥当。至于在明州市选址一事上您也无须多虑,等一切办理完毕,我就把门店的钥匙亲自给您送到府上。”

果然,不出一个月,天赐良辰美景与吉星高照的白露来临,林震云的两个荻花酒专卖店非常低调而不失奢华地正式开业了。它们均位于明州市中心最繁华的两条商业街道上,岳虹的侄儿和侄儿媳妇因国企下岗之后高不成低不就的一天都在外面晃荡,被安排在店里负责打理。岳虹自己有时间就过去瞧瞧。

第一个月下来,岳虹粗核了一下,除去基本开销,两个专买店纯盈利达六十万,令人震惊不已与不得不折服的数字一下子就彻底颠覆了她五十年人生的三观。原来找钱是如此轻松的一件事情啊,这也太不符合艰苦创业与勤能致富等千百年来祖先传承下来的生活常理了吧。岳虹心想自己辛辛苦苦站在讲台之上三十余年,现在每月打干除净拿到手的也就柒仟多点,前些年工资更低,为了儿女们省吃俭用,走在大街上逛来逛去更舍不得买一件上千元的高档丝巾,作为管家婆的她再清楚不过了,银行卡上的存款从未超过六位数。她倒是彻底看明白了,她想以后把更多的心思和精力放在专卖店里,她要沉下心来好好经营一番。她一个月就那几千块碎银,每天去看看报喝喝茶,再找人海阔天空般聊一会天就撅起屁股走人。再说了,作为市长夫人的她,的确,她去或不去别人也没有管她多少,也根本没有人在意她到底在或不在那里坐着。前些年,只是她自我要求极为严格罢了,几乎每天早上八点,准时会有一个严肃而认真的上了年纪的女督学戴着一副金边眼镜正襟坐在教育局的办公楼里,翻阅查看着一叠厚厚的文件。在一般人看来,教育教学督导嘛,这些年来不就是偶尔走马观花地下去看看那些学校在做些什么,时不时给他们敲一敲警钟而已。但在岳虹看来,绝不能这样轻率与小视,丝毫也不能懈怠了这份人民赋予她的光荣而神圣的职责,督导教育事业使命崇高而责任重大,事关千秋万代的繁盛,关系到我们民族的未来和事业的成败,她必须怀抱一颗虔诚之心与满腔热忱,她必须全力以赴乃至鞠躬尽瘁。在她经营荻花酒专卖店之前,至少她是这样想的,同时也是这样去身体力行的。

晚上回到家,岳虹像吃了朝鲜的人参一样显得无比的兴奋,但同时也有一些忐忑不安。她用颤抖的声音给丈夫汇报了专卖店第一个月的营业情况,尽管丈夫之前给他说过专卖店的收入会非常可观之话,但她觉得还是高得有些不可理喻。

林震云漫不经心地听完妻子的汇报,郑重叮嘱妻子千万不要外露,任何情况下,都不要泄露林家开设专卖店的蛛丝马迹。即使有人问起此事,就把它彻底推在侄儿子的身上。另外,林震云也给妻子打了预防针,有关专卖店收入的每一分都不能存入林家人的任何银行卡和账号上,可用其侄儿媳妇的身份证在银行另外开办一张卡。因为林震云作为领导干部非常清楚,每年底都要向牂牁省委报告个人有关事项,其中有一项重要的内容就是必须填报个人家庭收入情况。

在一个阴雨绵绵的午后,林震云正在组织召开明州市非常重要的大型国有企业改革会议,桌子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他略微瞟了一眼,好像是董明升书记发来的信息:“抽空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董书记,现正在开会,可能要半小时过后”,林震云赶紧回了信息。董明升回复他:“先开会”。

林震云在会上强调,明州市大型国有企业技改项目不能揠苗助长,要循序渐进,正如一位改革大师所言,要摸着石头过河,多向沿海发达地区请教。他请主管工业和企业的王副市长抽时间带队,尽快成行去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走一趟。

林震云向坐在正对面的王副市长招了一下手势,其迅速起身俯贴过来,林震云轻声告知他,自己有紧迫之事暂且离开,请他继续主持余下的会议。并在起身离开之时作出特别强调:请各位老总敞开心扉而畅所欲言,但不能只是胡侃海吹,要拿出一套具体的方案与计划,在改革前行之路上务必取得成效。

明州市政府大楼与市委大楼之间步行通常仅需十分钟,两栋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仿若M国白宫般的办公大楼之间的直线距离不到五百米。明州市政府真乃一方风水宝地,后面横亘着一排排连绵起伏而错落有致的群山,那些山坡上密不透风地生长着碗口般等高的青青翠柏。门前是一片十分开阔的政府广场,两条银色的溪流彷如飘带从政府大楼的两臂一直萦绕到前方,一路上浅吟低唱般缓缓而行,最终汇入远处波光粼粼的月牙湖中。明州市在华夏大地上虽然是一个毫不起眼甚至较为深重的贫困地级市,但其几栋政府大楼的豪华与气派绝不逊于雄才大略的朱棣当年在北方修造的气势恢宏的皇城,它在老百姓心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和不可撼动的权威。

一路上林震云始终在寻思:董大哥今天找他所为何事。

董明升办公室的门留着一条缝,林震云礼节性轻敲了一下,里面幽深深地传来熟悉而极具特色的明州话:“请进”。林震云轻轻推门而入。

“董大哥有什么吩咐?”

“贤弟先把门带上,咱们坐下来详谈。”

董明升面色略显神秘而异常严峻。这是林震云在此之前从未见过的一种复杂表情,这种表情让他既感到自己仿佛真正走进了董明升内心深处,但他又觉得自己和董明升之间的距离实在是渺若星辰。

董明升不紧不慢地从茶红色的柜子里拿出一包尚未开启的明前翠芽,林震云连忙接住说哪敢劳烦大哥让自己来吧。林震云抓了一小撮很短很细有点滑腻感的茶叶放到杯中,冲了大半杯水然后稳稳当当地放在明晃晃的大理石茶几上。林震云十分恭敬地递给董明升一支当下官员们正在流行抽着的一种细支中华,并迅捷地掏出火机点上,然后心怀忐忑地坐在厚重的真皮沙发上耐心地等待着董大哥发话。但董明升好像并不急于开启今天的话题,只见他慢悠悠地吐出一圈袅袅绕绕的烟雾来,透过迷茫的烟雾满含无限深情地望着对面的林兄弟。他流露出一种佛门高僧般若有所思之深沉——“您有什么难言之隐或者不便出面之事,请尽管安排下来就是了。”林震云感觉压抑到了极限。足足过去了好几十秒的时间,董明升恍若一只来自深海的千年巨龟般终于开口了。

“我能有什么事,还不是为了你这个兄弟。昨天下午,省委组织部的吴秀岩部长找了我。他说自己受组织上的委托想听听我的想法。他讲组织上正在考虑,很有可能要把我调到省城或者其他地方交流任职,具体哪里目前尚不清楚。我说我还能有什么想法呢,作为党培养的干部,党性始终不能丢掉,任何时候都要讲政治,顾大局,自觉服从组织上的安排。只要党和人民哪里需要我,就把我挪到哪里去。至于明州市委书记的继任人选,他没有说,我也不好问,据我推测很可能就是下一步了。”

“我在想,现在你能否提前做点什么,毕竟你在市长岗位上干好几年了,在我看来,是顺理成章而比较合适的人选。近水楼台嘛,不能让别人白捡了一个大便宜。”

“这个,请董大哥指点一下迷津,您知道的,我在这方面一向反应愚钝,脑瓜子不大开窍。”

“吴部长你应该不陌生了,他昨天还说你是一个难得的人才,你看能不能到他那里……”

“新来的吴部长倒是见过一次面,只是这种事,特别是牵涉到自己,还真有点不好启齿呢。”

“你就说去向他汇报一下思想应该可以吧。”

“哦,感谢大哥金口玉言。”

“此事须宜早谋划,切记不能走漏半点风声,否则会功败垂成。”

“谨遵大哥教诲,林某真是羞愧难报。”

“——”两人又如此这般地交谈了一阵。

一个小时之后,有人敲门去向董书记汇报工作,林震云起身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带着无限敬重与感激之眼神与董明升握了握手,然后疾步离去。

其实,林震云和董明升在表面上一直比较融洽,特别是今天的事,让他觉得董明升是一个完全可以信赖之人。但他又不敢绝对确认自己的判断。

林震云回到办公室,迅速给妻子岳虹拨了一个电话,叫她马上到银行取现二十万,说晚上有紧急之需。岳虹在电话里犹疑着问他因何事需这么大笔现金,他说叫你取一点米米怎么哪来那么多废话呢。

林震云晚上和明州市国有企业的老总们在市政府旁边的松月酒店吃完饭,回到家中已是八点半,他今天破例没有喝一滴白酒,只是象征性地喝了小半杯红酒。他向妻子说明了董明升告知他事情的紧急程度,今晚无论如何要跑到董大哥家里去一趟,在事关他政治前程的关键时刻,董明升作为市委书记随便冒出一句可谓一言九鼎。岳虹说自己放下电话就急匆匆跑到银行取现没有成功,银行说已经临近下班,个人使用大笔资金需要提前预约。毫无疑问,面对这样的情形,特别是他们第一次做这种见不得光之事,岳虹的心仿佛都要蹦跳出来,非常担忧丈夫为了自己的明天去冒如此巨大的潜在风险。她在轻声提醒着林震云一定要三思而行。林震云说董明升表面上是一个值得信赖之人,平时与他以兄弟相称,但其城府极深,有些事情自己无法把控,命运却好似在他的手上。据他所讲目前已是十万火急,并且是箭在弦上之事。既然如此,岳虹倒是想起家中金仁贵在黑暗之中奉上的那个黑袋子,其原封不动地放在柜子里。她焦急地征询丈夫可否暂作借用,林震云好像被妻子猛然点醒姓金的家伙曾经来过,“那先暂作借用,等哪天小金来了再取出来悉数归还。”他只好哼了一声。

岳虹迅捷转身去把那个黑不溜秋的东西拿出来交与丈夫,林震云把它放进一个盛装铁观音的大盒子里,并打电话叫侄儿过来跑一躺。

明州市委家属大院在天鹅湖畔,那里湖光山色,绿树成荫,董明升自从走上明州市领导岗位之后就一直住在那里。林震云算得上是他家的常客。

董明升住的是一栋三层楼的小洋房,也是那种独门独栋的别墅,林震云轻按了一下门铃,门“咔嚓”一声打开了。他径直走到院子里面,再轻敲一楼的塑钢玻璃门,董明升的夫人姚大姐从里面走了出来。

“林市长有事?”姚大姐满脸诧异,因林震云事先并未去电。

“姚大姐,董大哥在家吧?”林震云显得十分平静。

“还没回来呢,他说今天在外面有一个什么接待之类。”

“哦,我还以为他在,所以就没有与他提前预约。”

“是这样,我一个朋友带过来的安溪铁观音,既然他不在家,那我就不再打扰姚大姐了。”

林震云话音未落就把东西放在了门口,且边说边向外面的院子退去。姚大姐像以往一样非常客气地邀请他进去小坐一会,他说改日再来与董大哥摆两盘马后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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