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全红的头像

全红

网站用户

小说
202505/01
分享
《梦梦梦(第一部)》连载

第一十一章 有银食草举家乞讨 古月忍饿拒绝借粮

叶有银:大大在灶房里低泣哭诉,父也哀叹连连,怎么啦?他们在商谈着什么?是乎关系着我家重大命运的选择。弟弟叶有元和妹妹叶有甜则哭着不吃饭,所谓的饭其实是野菜煮的,所谓的野菜它不是菜,是野草蒿子,猪、牛都不吃的草,他们哭喊道:“大大,我要吃鱼——我要吃鱼——”

我上次捕的鱼早就吃完,连鱼骨都磨成粉吃掉了。那条鱼大大还是分一半给长山家,长山的大大则送了一碗麦麸子粉给我家,大大把那半白半黑的面粉藏起来舍不得吃,她说要留到最饥饿的时候,说不定到时能救活一家人的命,就像叶铭旺从嘴里吐出来的那些鱼肉,他熬了碗汤把他老娘救活一样,关键时刻,那碗面粉说不定也能起到这个效果。我碗里的草,飘出的味怪怪的,刺鼻难闻,熏得我头皮发麻,胃里咕咚翻腾,直想吐,也难怪弟弟哭,但不吃就会饿死呀,吃吧,我一手捏住鼻子,一手用筷子把草往嘴里扒着咀嚼起来。这一嚼,就更苦更涩,尽管大大用水煮洗过两次,但还是苦得就像嚼的是满口鱼胆,这口中的蒿子,糙糙的磨刮着舌头、口腔,像把刷子在口里锉刷。我用力往下咽,那草团慢慢往下滑,慢慢滑,也就慢慢刷,一路刷到肚里,肚里则被梗塞着,同时渐渐融热起来,只是草团滑过的地方,一路还有些毛毛辣辣。哎哟,我额头上分布的三个毒脓疱疼痒钻心,手臂上也星星点点排着些许红疔烂疮,里面就像藏着一只只蚂蚁在噬咬一样,钻心的痒,钻心的疼。我双手交叉,不停地彼此对抓,每抓一爪,就酥得全身打颤,真是舒服,而抓过的地方,片刻灼烧疼痛,原来,手臂被抓破皮,一道道抓痕,一条条血迹,沁液溢脓,皮破肉绽,这都是吃草惹的,可不吃,那就没得吃的了。我劝弟弟道:“有元,快吃吧,吃了就不饿,不吃就会像湾里的小伙伴大狗、大猫一样被饿死呀。”听到这里,弟弟、妹妹也吃起来。我吃完到灶房的水缸里舀水灌到嘴里漱口,吐掉水后,才觉苦涩淡了不少,又喝一口,含在嘴里,只听大大对父说:“我们就真的再没有活路了么?”

“真的是没有别的活路了。去借粮,梅进田、梅稻香不给借,因为我家还欠着他家不少的粮,说要把欠着的还了才能借,若能还,那我们还用去借?”

“那你去多说些好话啊,或者把有银留在他家打长工,只要能混口饭吃就行。”

“我好话说了一箩筐,他们不肯借,他怕我们随逃荒的人们一起逃荒后就不再回来。上半年我就恳求他们收下有银,他都不同意,嫌有银小,干不了什么活,更何况现在闹饥荒,没活干,他家会白养着有银?所以除了乞讨,我们真的是别无活路。叶铭旺昨天已带着他那半瞎的娘出发乞讨了,天依然旱着,岗上除了黄土,就没别的,若再等几天,我们连草都没有吃的,喝水也会困难,到时总不会带着孩子们去啃土吧?”

“可这一家大大小小都出去讨,怎么个讨法啊?老大十多岁,我们可以不用背他,老二七、八岁,还勉强能走,但老三四、五岁,怎样去流浪乞讨?而且都衣不遮体,现在天热还不碍事,过一段时间,天冷下来怎么办?能讨得到饭么?生病得疾了怎么办?”

“天无绝人之路的,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与其现在饿死,不如出去,也许还有一条活路。我已打听好了,往西北方向两三百里外,那里旱情比我们这儿好,明天是个黄道吉日,我和湾里几户人家约好,一起向西北方向乞讨去。”

我心里一惊,我们明天要出去讨饭吃?讨得到饭么?天黑了或下雨刮风,我们一家到哪里歇息?要走两、三百里路?那么远?我走得到么?记得四、五岁发洪水时,大大和父就带着我去讨过饭,现在又要去讨,我家莫非生着就是讨饭的命么?我们还会回来么?我哭道:“父,我讨厌去讨饭,能不去么?”

梅古月:“明升,我们坚决不能去借粮!那‘驴打滚’的还粮,又加上‘小斗出,大斗进’,就会像有银家那样,陷入总也还不完的粮债之中,就会破产买田买屋,就永无出头之日。”我咬了一口外面紫乌如桑、而内部浅红的油树皮做的粑,用水烙得气鼓鼓的,吃起来泡绵绵,口感好,看着很馋人,却如同嚼蜡般无味,等会儿还会肚子疼,明升道:“‘富人思来年,穷人顾眼前’,不去借粮?就靠这些草呀树的度日?你先是掉了喜,现在又得‘浮肿病’,要不把我们收割的麦子都磨成面粉吧,先把命活着再说?”他说着想把面糊糊往我碗里倒,我避开,但早就饿得头昏眼花,面黄肌瘦,脚已水肿,一摁一个印,这段时间以来,还没沾过米,一天吃两餐,主食一个拳头大小的油树粑,间或吃一两次麦面粑或麦麸粑,除了麦面粑吃了有点精神外,其余的都只能是吃进肚子里不饿死就行,但总比外出乞讨强,熬过了这个荒年,只要还活着,总还是有希望的,我答非所问道:“绝对不能去借粮,否则就永久别想翻身,想置田买牛那就更是遥远无望,弄得不好也会像湾里其他人一样,要去乞讨为生!麦子也不能全磨掉,老话说‘富莫撒谷,穷莫吃种’,老天爷总不可能一天都不下雨,即使误了种水稻,下半年冬麦还是误不了的,到时上哪儿找麦种去?放心,我死不了。”

“唉,你总是把粮匀给我吃,女人也是人呀!”

“应该的,再说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不能饿倒。”

“如果我们这里也能早点打倒地主土豪,分田分粮,人人有田耕,有衣穿,就存粮,就不会挨饿,就不会去讨米了……”

梅古月:我心一紧,惊恐地打断他的话,看了看屋外没人道:“你又在讲瞎话!你这样会害死我的!我娘家湾里的梅国满一定不能再你为你剃头!他把你带坏了!”明升不再说话,只有吮吸糊糊的响声。“盐多了咸,话多了烦”,适可而止,只要他听话就行。饭后,他和二哥一起又出去了,说又要去很远的地方去吹锁呐,晚上赶路,早晨到了就吹。我半信半疑,肚子开始疼起来,如刀割剪铰,虚汗直流,这是油树粑有毒的缘故吧?我忍着疼道:“你去吧,我相信你,我等会儿就好了。只是,你不要(去搞地下革命)害我就行!”

叶有银:我成了叫花子,我一家人都是了!我和弟弟叶有元光着身,各自拄一根木棍——打狗棍,落在乞讨队伍的后面。我只觉头昏眼花,身子不听使唤,要往下倒,不知倒下去还能不能起来,这是坚持不下去了么?只觉没希望,没依靠,流浪如浮萍,不知要到何方?也不知哪里能落脚?更不知哪里能讨到吃的?出来三天,一路上粒米未进,只是野草充饥,或者灌水填肚。沿途田裂地焦,禾枯草衰,接天无边无垠;荒村破屋,人稀湾疏,连地无限荒凉,而弟弟一路跌跌撞撞走不动,我和大大只得时不时搀扶他前进,一路上翻山越岭,趟河过垅,早就体力不支,饥困交加,直想往地上倒,突然我的右脚后根一阵剧疼,如刀挖锯锯,顿时清醒了些许,脚后根早已磨破皮,是草鞋之绳勒进去了,两个脚底还起了几个血泡,破的破,流脓的流脓,脚底磨破了皮,如剥去皮般血肉淋淋,那怕是揉进去一根头发丝也疼痛难忍,更何况脚底下套着的是草绳之鞋,每迈一步,那草绳就在肉上硌刷一下,疼得钻心,也只有靠这种方法,才叫我打起精神来。父挑一担箩筐,右边装着妹妹、竹篮及一串大大小小五双草鞋,左边装了两件破棉袄、裤,以及一件斜襟褂,一条长衫和两条裤子,这是大大和父的,还有一套衫裤,那是我和弟弟共有的,再有一套就是妹妹的了,上面卷着两床棉被,被面、床单补丁摞补丁,被子上面倒扣着一口黑锅,被箩筐上的麻绳夹住,大大肩上搭个灰黑色褡裢,里面则夹一大一小两个布包,大包里面包着的火镰、打火石和火纸药;小包里面放着两根缝衣针、一卷青色的线,一枚送针走线用的铁箍,以及一把剪刀和一把桃木梳子,这固然用来梳头,大大却说主要为的是避灾防邪。她右手拄着一个竹棍,一根柄有点弯的青竹棍,左臂挎着一个竹篮,里面躺排着大小五只黑色的土碗,再有就是锅铲、葫芦瓢各一只以及五双筷子,上面堆着一些野菜和没茎的草——路上拔的,这就我们的晚餐,如果除去欠东家梅有田“驴打滚”借的粮债,那么,这些就是我们家的全部家当了。哦,还有一个救命的法宝——一碗麦麸子面粉。突然一阵恶臭来袭,随着我们往前走,愈来愈浓,熏鼻刺喉,这是种熟悉的恶臭——死尸腐烂所散发出来的,一路上这种气味没少闻,这说明附近又埋有死人。只听有“嗷嗷”之声传来,是狗在叫。我们绕过眼前的这个土丘,只见离路边两三丈远的土坡上,有两只狗撅着屁股,卷起的毛茸茸尾巴,晃晃悠悠,它们在那坡上争得欢,把埋在土里的死尸刨出来争食。只见那一堆薄土下,露出一只脚丫,一只不见手掌的手臂,横在野狗的脚下。我避开狗所挡视线,才发现这具死尸上半身已被刨食一半,肠肚滩地,乌血横流,一群苍蝇时落时起的炸开嗡飞,有的还窜向我们,大家不停的用手挥打,绿莹莹的大头苍蝇,喝过死人血液的绿头苍蝇,看着就恶心不已,大大一阵干呕,父一边担着箩筐,一边扶了一把大大,并厌恶地说:“倒霉,大家快点走,快点躲过这个脏污之地。有银,把棍子拿好,以免野狗来袭。”

“嗯。”只见那两只狗,昂头回首,无惊无恐地看了我们一会儿后,就继续去享用它们丰盛的餐宴。昨天,我们有时遇到白深深的人骨,父就说很晦气,他说外出讨饭是很忌讳看到死人或死人骨,要知道,这些被草草埋在荒野的死人,都是外出逃荒而客死异乡的人,死无葬身之地,死后不得安生,被野狗当成丰盛的餐宴分食,最后当屎拉出来,原本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最后成了一堆堆狗屎,难不成我们人的命还不如狗?我们也是逃荒之人,不会也成野狗的丰盛餐宴吧?最后变成一坨坨狗屎被拉出来?我心一颤,精神一振,一口气走了好几里路就慢下来,但有元一下子栽倒在地,我也跟着倒下,大大一把拉住我道:“有银,有元,快醒醒,我们到前面的那个湾里落脚,开火煮面糊糊吃,好不好?”

我听后为之一振,又清醒了,忙去扶弟弟,弟弟也来了精神道:“大大,你不会再骗我了吧?”

“真的,不骗你了,快起来。”

大大都说了好几次要把麦麸面煮了吃掉,估计这次大大又是哄我俩的。眼前的这个村湾浸染在如血的残阳里,湾的上空,稀稀拉拉升起几缕炊烟,很快就被晚风吹散,走近后,感觉和我湾里情况差不多,二、三十户人家,草棚瓦屋参半,难闻鸡鸣狗叫,父放下担先进去,想找一处落脚之地,以度今夜,并打听明天之路,好尽快进入有苗禾之地。少顷,父面带喜色回来了道:“有户人家同意我们在他家院子里过夜,他还说,若再往北走一天的路,就会渐渐进入有苗禾之地。只要有庄稼的地方,我们就能讨得到饭,孩子们,我们得救啦——今晚真的煮面糊糊吃,好不好?”

“好!”我兄妹三人异口同声,欢跳起来。可是,今晚有吃的,明天,后天呢?进入有苗禾的地方,我们就真的能得救么?

叶长山:“哎哟,怎么啦?”我的屁股发麻,被父一巴掌从睡梦中打醒,父怒气冲冲道:“我家牛被人偷走了,你怎么睡得像头死猪一样?!”

我心一紧,完了,牛圈在我睡房的旁边,牛被人偷走了我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呢?这回还不被打个半死?大大进屋吼父道:“你还不是睡得像头死猪?这能怪长山么?看这挖墙撂砖的方式,倒像是梅古月的哥哥梅增月手上养的强盗所为,你快去找他这个‘保证’保回来,这饥荒年的,牛若被杀掉吃了就不好办,老话说‘一头牛,半个家’!”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我刚看见梅增月到梅古月家去了,这么巧?定然是来探风的——竟敢在我头上动土,他梅增月也不掂掂自己,我岂能饶了他!?走,这就找他去!"

本文连载章节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