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全红的头像

全红

网站用户

小说
202506/06
分享
《梦梦梦(第一部)》连载

第二十九章 长山担心被杀

叶长山:我心情很沉重,碾房边还在过兵,都过了一夜没完,还是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的兵——解放军,似乎真的要把我们这里解放,那我家怎么办?算不算有银常挂在嘴边的土豪?真的要被打倒么?怎么打倒法?我家田地多,真的要把我家的田分给没田的人吗——有银示意我把牛牵进碾房,他已把谷均匀地环铺撒倒在碾槽内。我把牛架好开始碾米,有银则兴奋、喜气地跑出碾房——我很讨厌他的表情,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地讨厌他。

叶有银:我心情很好,只见天高气爽,云轻空蓝,东边群山接天处,一线云彩白里泛红,像唱大戏女戏子的桃红丝巾。我招呼道:“三姐早,你们来舂米啊?”

梅古月:“是啊,你们更早呢,碾米么?”叶长山家谷物多,用牛在碾房里碾米快速方便,且碾的米颗颗粒粒,少米头,而我家谷少用舂,几乎舂不出整米粒来,要是有一天,我家也能像长山家那样,挑一担谷,碾一回米,那该多好啊。我继续道:“怎么会有这么多兵?还好,没骚扰我们。”

叶有银:“不会的,这是好兵。看来真的要变天了,你信不信?十多年来,从来没有见过有如此之多的解放军队伍,也没见过他们敢如此抛头露面,而且还把石牛河乡公所的团丁、士兵吓个鸟散。”这很好,以前即便是国民党的士兵或乡公所的人被杀,那也是叶铭旺他们暗斗偷袭干掉的,哪敢如此显头显脸?国民党的人都跑了,那我们举中乡公所该由谁管呢?当然是叶铭旺他们这些搞地下革命的来管,果真这样,他曾经说的要打倒土豪,分田地给穷苦人岂不就要实现?那我岂不是可以分得田地?要是真的这样那就太好了哇!

梅古月:我环顾前后,神情严肃,压低声音道:“变天也好,不变也罢,咱谁也不得罪,烂在肚里方是明智之举,祸从口出。”有银偷笑起来低声道:“三姐,你也太谨慎胆小了吧?要是解放军把国民党、乡公所里的人都赶走,我们穷苦的人们就有好日子过了。”我回道:“老话说‘出头的椽子先烂’,人还是谨慎小心些好。即便真的被赶走了,他们就不会回来?你快别在这里白日做梦,祸从口出。”

叶长山:我听着他俩的谈话道:“白日做梦!好日子是要勤劳、是要节俭才来的。”

叶有银:长山从碾房里横了我一眼,但我不认同他的话,我父那么勤俭,怎么还是落个乞讨卖子葬妻?像我父这样破产的人太多,前些年竟然也有河南人流浪到我们这里乞讨,难道这些人都是懒惰么?哦,他这是暗示我偷懒?我忙进碾房道:“我来筛米吧。”

叶长山:我心里到底有点慌,还哆嗦着,要是真的变天了,乡公所的人不再回来,到时,可能真的对我家不利,到时,不但难保家业,还会把我家祖辈积下的祖产,败得一干二净了?这叫我如何重新振业兴家?抑或把我家全都像父那样杀掉?从而去解放他们所谓的这些穷苦人么?

叶有银:我心一紧,娥儿这个苕婆娘,怎能听从族长的话去抛头露面做那事呢?我急匆匆往碾房跑去,那里还在过兵,只见娥儿和一些妇女忙着给路过的兵端茶送水,忙得不可开交,我锁着眉头把她拉到一边道:“回家吧,家里有事。”这成千上万的兵就没有一个想打你的坏主意?万一把你带走了呢?我催促道:“快回家!”

“我正忙呢——不怕什么,这些兵和气着呢,家里有什么事!?”

“就是嘛,怕你媳妇被人抢走了么?”

叶有银:一位婶子半谑半笑,被说中心思,我忙赔笑道:“家里真的有事,你们慢慢忙。”我强行把她拽着往家里走,我知道她对我虽心有不甘,但还是认命顺从了我。回到家,我闩了门,这才感觉安全。她开始做晚饭,我则帮忙,饭后及洗漱,刚准备上床,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我心里一惊道:“谁?”

“鬼!”

我听这个声音有点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是谁,忙划燃一根洋火棒,点亮桌上的油灯,屋里腾的一下子亮起来,我来到堂屋道:“我没做亏心事,还怕你这只鬼?”我把门打开,只见门口立着一位三长二大的男人,脸上堆满笑容,我认出了道:“铭旺?哎呀呀是铭旺。”我把他让进屋,关上门,他一巴掌沉沉地拍在我肩上道:“你小子还真有福气,果然娶回一个如花似玉的媳妇!”

我满脸疑惑道:“你神秘莫测的,跑来仅仅是来夸赞我的么?”你可是地下革命党的人,而且这样大大方方的出现,就不怕乡公所的人么?是呀,乡公所的人早就鸟散,你们当然可以抛头露面了,难怪今天这样神气自在,大大咧咧的,还带着热烈喜庆,定然有好事,只听铭旺笑道:“那就开门见山吧,你不是一直梦想着想拥有几亩田地耕种么?明天就可以了。”

“不会吧?你就知逗我穷开心。”

“怎么不会?我们湾过了几天兵你不知道?现在还没有停息——这都是我们共产党的队伍,这是一支强大而又威武的解放大军,我们这里解放啦!举中乡公所被我们的人拿下了,我们明天就可以打土豪、分田地了!”

“真的变天了么?”我看他自信满满,不像说谎,也是我意料之中的事,太好了,又惊又喜,这是要分叶长山、梅进田他们家的田地么?能分吗?我高兴道:“怎么个打土豪法?我家能分多少田?”

“很简单,就是你把我们湾里所有少田无地的人号召起来,明天上午组织他们到梅新湾里去观看如何打倒梅进田这个地主土豪就行,现在首先要把广大受压迫的苦难大众的积极性调动起来,然后再来分田分浮财,具体分得多少田到时再统计——就是均田地,人人有份。”

“我这不是做梦吧?”

“当然不是做梦啦!解放军是什么军?就是来解放我们千千万万穷苦百姓的队伍,国民党反动派被我们打跑了,过不了多久,我们就会打过长江去,解放全中国——打土豪、分田地会是说梦话么?”

我大喜道:“我早就想过,国民党和乡公所的人跑光,石牛河当然就是你们地下党的天下了,当然可以分田分地了,就这么简单?”

“就是这样简单。有银兄弟觉悟高,好好跟着我干,你知道吗,用我上级领导的话说,我们正在做一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开天辟地的大事!正在实现着千百年来人们梦想着耕者有其田地、劳者有其衣食的梦想,人人平等,穷苦大众将顶天立地的站起来,当家作主,所以,明天上午你勿必要把少田无地的人组织起来,到石牛河去看批斗大土豪、大地主梅进田、梅稻香兄妹,然后就着手分他家的田地、浮财。”

“好耶——这个没问题。”我高兴地把铭旺送走,回房休息,娥儿却冷冷道: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老话说‘出头的椽子先烂’,你能去么?”

叶长山:我心里十分恐慌,挑担空箩筐佯装去石牛河街买点什么,实则想去探听一下今天将要在石牛河街打土豪、斗地主的事是真是假,如果是叶有银在湾里蹿东走西地的造谣那就最好,若此事是真的,我家有好田坏地近二十亩,把我家田分走那是一定的,关键是我算不算地主?会不会斗我?甚至是杀掉我?我不禁打了个寒颤,身上直起鸡皮疙瘩,心七上八下地乱跳,以前还总想着要重振家业,没想到真的如叶有银所说的“要变天”了,这国军也真不经打,地下共产党也真正是厉害,革命造反,从无到有,从小到强,国民党还总在剿杀,却是越杀越多,越剿越大,现在倒好,猫头鹰的窝被麻雀占去了,解放大军一来,他们反倒把个国民党保甲、乡公所占了。只见叶有银在前面徘徊,一会儿过堤进河,一会儿又上堤回走——真是可笑,他早上号召湾里无田少地的人到石牛河观看打土豪,竟然没有一人响应——别人都怕事,不敢去,他现在应该是犹豫去还是不去——他可能看见了我,径直向我走来。突然叶玉成在我身后边跑边喊我,要我等等他,他身后又跟着叶玉珠,莫非他兄妹俩都想去看怎样打土豪、斗地主——真够大胆的。不一会儿,我和有银、玉成、玉珠四人聚到了一起,半讥半笑对叶有银道:“怎么回来了?怕么?”

叶有银:“哼。”我湾里像我这样无半分半厘田地的人有六、七户,有少许田地且缺吃少穿的占绝大半,他们都不敢来,唯独我一人前往,我还真有点心虚害怕,万一国民党的人又攻回来占领了这里,现在去打斗了梅进田兄妹,到时我一人岂不要吃大亏?媳妇也把三姐爱唠叨的话“出头的橼子先烂”来数落我,难道我就被唠叨怂了么?我笑道:“我怕什么?我是等玉成。”总算来了个伴,继续道:“你不是不去看么?”看你脸面惨白若纸,眼里焦灼无神,定然是想去探听点什么,叶长山呀叶长山,这还用去探听吗?你家有那么多田地,斗你那是一定的,现在是穷人的天下,解放军要为我们穷人翻身的。只见玉成他们来了,我欣喜道:“玉成,你怎么现在才来呀?”

“我是偷着来的,玉珠,你个女伢去看什么?快回去拔黄豆,等会儿我回来再捆了挑回去。”

叶玉珠:“田埂太硬,我拔不动。”地主们横了多少年啊?我们穷人可以批斗他们?怎样斗?去看看他们被批斗时是啥样子,岂不很好玩、很出气?我顶哥哥道:“你不要我去,我回家就告诉大大,大大可是千叮万嘱的不要你去看的呀。”

“哎呀,你个玉珠好烦人,好好好,但要听我的话。”

“嗯。”

叶有银:我终于鼓起勇气大声道:“我们走。”迎面从石牛河里走出一队人,朝河口湾方向走去,他们挑着担,筐里或是黄灿灿的稻谷,或是亮闪闪的绸缎,一行二十来人,自然是叶铭旺他们的人把梅进田家的财物缴走充公,如此正大光明,看来,我们真的被解放了,玉成十分兴奋,催促我道:“有银叔,我们已迟到了,快点啊!”

叶长山:他们高兴的地跑了,而我却惊恐出一身冷汗,就是这样的打土豪分浮财么?我家也有粮、有牛,不知哪一天地下党的人突然涌到我家,也把我家瓜分掉?那梅进田会不会被杀掉呢?我呢,会杀我么?敢快回家!

叶有银:我和玉成、玉珠三人来到梅进田家的门口。他家里沸沸扬扬,二、三十个共产党的人忙进忙出,有的源源不断把他家的稻谷挑走,有的则把他家的农具、家具等物搬到门口摊放着,还有围观的乡民四、五十人,围成一个大圈,圈中则有一个用桌椅条板搭的台,两、三尺高,五、六个大桌宽,梅稻香两手反剪而捆地跪在台上——她哥哥可能事先逃走,她低头耷脑,发乱如巢,身边还站着两位背枪的共产党,其中一位正在焚烧地契、借据什么的,另一位衣着泛白的青长衫、五十来岁的人,目光明亮有神,讲说喜庆激情,正向围观的人们宣讲道:“穷苦受压、受饿的老乡们,我们共产党的队伍打跑了反动派国民党,从今天开始,我们翻身解放啦!今天开始,我们当家作主了,几十年来,几百年来,甚至两千多年来,我们被凶恶的地主阶级剥削、压榨!地主,这是个与穷苦人有着深仇大恨的阶级,比如他们放高利贷,我们上半年借一斗粮,下半年则还两斗;佃他一亩田,辛苦种一年,所收获的粮交课后,我们自己往往颗粒无存;或者在他家打长工,一年下来,还是无衣无食,再或者,我们自己有一块田,被他们侵吞霸占,我们穷苦人是有冤无处申,有理无处诉,我们穷苦人被逼得是无路可走,从而挨饿讨饭,或卖儿送女!今天,我们解放了,今天,我们翻身了,今天,我们一起来打倒他们,我们可以分他们的浮财,我们可以来报仇血恨啦!穷苦受饿的老乡们,受压受欺的人们,到台上来,有冤的诉冤,有仇的说仇!像我这样!”

此人讲完,一巴掌抽到梅稻香头上——这些话真是说到我心坎上来啦!听我父说,我家本来有几亩田地,只因我大大生病缺钱,或旱涝收成不好到东家梅进田家借钱借粮,最后“驴打滚”的七翻八滚,田地房屋都被迫抵押光了,至今我家还欠着他家的债,我在长山家干活的酬劳还要年年往他家送还,可恶的是,还多次威逼我去他家打长工——白干抵债,他也许嗅到“要变天”的味才罢休。我想,要是我家的田没有被他家霸占,我们家会远走他乡讨饭么?我大大会病死他乡么?我父会去他家打长工而被日本鬼子的飞机炸成粉么?我的弟弟、妹妹会卖与他人么——我是家破人亡!我的鼻子一酸,泪在眼里打转,而人群中,也有人低头拭泪,但胆怯怯无人敢上台去。我蠢蠢欲动,想上台去抽那寡妇几耳光,也要倾诉那梅家兄妹对我和父的虐待,我数一天一夜都数不完!只听那人又继续宣讲道:“乡亲们,为什么不上台来批斗这个地主恶婆?是被她欺压怕了还是担心国民党乡公所的残余再杀回来?不,完全不用担心,前几天你们看到我解放大军在此路过三日三夜了吧?他们就驻扎在挨天山、石牛山一带,他们就是来解放我们这里的,就是要让我们穷苦人从此翻身,来当家作主!来吧,受压迫的伯父伯母,来吧,受苦难的大哥大姐,大胆上台来,狠狠批斗这个地主恶婆!我们今天要彻底打倒地主恶霸!”

是啊,解放大军就驻扎在我们这里,国民党已被打走,还用怕他们么?我应该大胆的第一人走上台去!

本文连载章节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