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梅古月:“父!快来,你看这是不是一个日本鬼子进了我家的小院?”我吓得脚手发软,想起身躲开却没有气力,忙用颤抖的声音直呼在灶房和大大一起做午饭的父。我的心在胸膛里乱跳乱撞,完了,先前总是逃日本鬼子他们没来,现在没逃,它又来了,现在可知道鬼子的坏了,是和我们长相一样的人,只不过说着不同的话,奸、杀、烧、抢,炸,哪一样都歹毒害民,叶有银的父被炸成粉子,把我梅家湾的房屋炸塌一半,后来飞机又来轰炸死四人、机枪射死两人;番古镇的王家湾,也就是叶长山嫂嫂的娘家,日本鬼子去打那里的国军,扑了个空,却把王家湾烧个精光,更令人痛心的是竟奸杀二十二名无辜庄稼人,我想,人们之所以称他们为鬼,因为他们比恶鬼还恶鬼。可现在,是我和守志逗乐的声音把这个鬼子引过来的么?父跳出灶房,直奔大门,想把大门闩上,那鬼子托着枪瞄准父跑上来叫道:“八嘎呀路!八嘎呀路!”
父也吓得在门口一动不动,那鬼子趁机进屋后举起枪托往父胸膛上不停地砸,没两下父就被砸倒在地,痛苦呻吟,守志惊吓得在我怀里哇哇大哭。大大怯怯蹭蹭地走到堂屋,去扶被打倒在地的父,嫂嫂和狗子估计躲在她们房里不敢出来,哥哥出去探听情况未归,如果他在屋里就好了。此刻,鬼子的目光在我身上骨碌碌转,我的泪在眼中团团转,鬼子转怒为喜,停下打父,喜气洋洋道:“花姑娘、花姑娘,哈哈……”
我完了,这回完了,今天要被遭踏了!这是个二十多岁的鬼子,如果不是鼻子下一撮胡须,和我们这里的人没什么两样。他是人不是鬼,却做比鬼还狠毒的事,怎么办?我泪直流,脑子一片空白,大大扶起父,父则走过来想护着我,却被鬼子一手挡开。鬼子托着枪,用白晃晃的刀尖对着大大,然后腾出一只手在嘴边做出扒饭之状。大大吓得身子像筛米一样,父颤栗地对大大说:“鬼子可能是要你做饭他吃,你先进灶房再说。”
大大也作扒饭之状点头战战兢兢进灶房,鬼子竖起大拇指“哟喜哟喜”地收枪,再把父也往灶房里推,他下步目标自然就是我了。守志哭声震天,我可怜的孩子,鬼子会不会杀死守志?我真傻,即便我被糟蹋死了也不能让守志受到伤害呀,我道:“父,你快把守志抱走!”父听后,返回把守志抱走,鬼子又伸出大拇指连声道:“大大的哟喜——花姑娘,花姑娘,哟喜——”他说罢,便把毛茸茸的嘴凑到我脸上就啃开,恶心之臭直涌鼻喉,他的手一会儿在我胸部揣摸,一会儿又到我下部捏抠——天啊,我为什么会受如此之大辱?地啊,我为什么不能反抗?我不但不能反抗,还要把这个鬼子哄得开心吗?是的,这鬼子想把我怎样我就得怎样,必需乖乖顺顺,一点都不能反抗,只要把这个鬼子哄得开心了,他就会枪下留情,不会杀我的守志,不会杀我的父和大,不会杀嫂嫂和侄子狗子,这些都比我的贞洁清白重要,可是,我今天的事,会不会像在路上逃日本鬼子的母女俩被奸之事也被人到处传讲呢?贞洁操守,岂不全无?我岂能受这奇耻大辱?鬼子提起我,挎着枪把我拖向左下厢房里……
二
梅古月:我被日本鬼子拖进厢房里,进退两难的危难之际,哥哥突然从外面跳进屋,鬼子见状,丢开我,忙摘下肩上的枪,还来没来得及托枪上膛,哥哥就扑上来夺枪,鬼子死抱枪不放,哥哥拉扯了两下无果,并不敢殴打,就连鬼子带枪拉到大门口,然后用力往外推,那鬼子一个趔趄倒地,抱枪仰天而卧,我正惊心肉跳,害怕鬼子开枪伤到哥哥,哥哥就闩了大门。我发呆愣言道:“哥哥——”
“你还在那儿愣着,快到上厢房里躲起来呀,万一鬼子从门缝或窗户里打枪进来,你的小命就没有啦!父,大,快躲到上厢房里去。”
我们都挤到嫂嫂的房里,闩了房门,等半天也没听见鬼子向屋里开枪,于是哥哥潜到大门口,在门缝隙处往外察看,看了一会儿道:“没看到那鬼子,估计是去叫同伙了,我们湾要大难临头,得赶快逃,鬼子杀到虎头崖湾啦,他们湾那个芭茅沟里被杀十四人,连一个一岁的小孩子也杀了,据说就是这个小孩子的哭声把鬼子引到那里才酿成惨祸,我刚从那里逃回来。他们湾里的人也有不少人逃到我湾。这个鬼子很有可能是追某个女人才先到我湾里缘故吧。”
湾街早已乱成一锅粥,人们疲倦逃日本鬼子,对这个日本鬼子突如其来的到来,都惊慌失措。我们出门,随着人们蜂拥逃向石牛山,鬼子骑着高头大马就在后面追来,也就百十来丈的距离,并且还朝我们这里开枪,莫非我们今天在劫难逃?哥哥抱着狗儿、父抱着守志在前面跑,我和嫂嫂扶着大大在后面追,我们三双小脚,那里跑得赢,他们跑一会儿又停下来等我们,守志那里经得起这样的场面,早已嗷嗷大哭,我又焦又急,越急越慌,只觉脚手不听使唤,哥哥道:“这样下去我家一个人也逃不掉,我们只有险中求胜了,就从紫栖寺这里翻过这座小山岗,回跑到我们湾街后面的那条大沟中去,沟中有个山洞,我们就藏到里面去,外面再把草一盖,估计能躲过这一劫吧?”哥哥说罢,大家就跟了上去,他的想法是对的,我们怎么跑得赢鬼子的马?往后山岗上跑说不定他还不追我们,再说岗上还多多少少有些杂树杂草可以隐隐身呢。果然,当我们翻上山岗时,鬼子就从下面直追过去,并没追向我们。大家松了一口气就沿着山沟走向后山,我们找到洞口,挤进洞里,没想到洞里已先躲进湾里梅喜财的一家人:他过门没多久的新媳妇、十七、八岁的两个妹妹和一个四十多岁的寡妇娘,再加上我们一家七人,把这个不到半丈长、半丈高的洞塞得个丝缝不留,我的脸则贴着梅喜财的屁股,而嫂嫂的脸又贴着我的屁股,大家就这样依次贴着他人的屁股半立于洞中,如此拥挤,我的守志岂有不哭?我把他窝在怀里,把乳头塞进他嘴里,他干吮了几下就又哭起来——没有奶水,这可怎么办?若任他这样哭叫,必定会把坡下正在杀人放火的鬼子引过来!只见处面“哈哈哈”有一阵阵鬼子的怪笑声传来,不知他们是奸辱我湾的妇女还是在杀人取乐,如此谑笑,还有呼里噼啦房屋燃烧烈火之声,时不时传来鸡飞鸡叫声,可能是鬼子在抓鸡吧?我换了一个乳头塞进守志嘴里,他吮了几下依然哭叫,我心慌意急,虎头崖湾的芭茅沟里被杀死十多个人,不就是小孩的哭声把鬼子引去的么?我的守志再这样哭下去,那鬼子不也被引来了?若这样的话,我们两家人就全完了,尤其是梅喜财的两个如花的妹妹、新媳妇以及我和嫂嫂、甚至大大,就会被鬼子玷污作乐,最后像长山的嫂子一样被杀掉;而我的守志、狗儿就会被鬼子用刺刀杀死,而其余的人则乱枪射成蜂窝。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只听梅喜财压低焦怨之声道:“古月姐,你不能让守志哭啊――”他的那“啊”声听得我胆颤惊心,因为这声音中包含了我全部假想的危险,我低声回道:“嗯。”我边拍守志的背边轻哼,想哄住守志不哭,只听哥哥在洞口压低声音命令道:“不能让守志有哭声!鬼子向我们这里靠近了!”我又是一个惊颤,连忙把乳头再塞进守志的嘴里,并用手抱着他的头,好叫他的嘴不离开乳头,但这家伙吮了两下就用舌头顶我的乳头,鼻子里发出“喔喔嗯嗯”之声,于是我干脆把他的嘴鼻贴在我的乳房上,他终于发出蚊子般微弱之声,最后干脆没有声音发出来了,此时鬼子“叽咕哇哇、叽咕哇哇”的声音就向我们这里靠近,我背脊发凉,冷汗直冒,不知是我的心在“咚咚”乱跳还是听到梅喜财的心跳,或者是大大的心跳之声,大大在我屁股后面筛起来,我前面梅喜财的屁股也筛动起来——整个洞里能听到的是“咚咚”心跳之声和哆嗦颤抖地嗑牙之声。我听到洞外有鸡啼鸣叫着向这边飞来,紧接着有三、四个鬼子“叽咕哇哇、叽咕哇哇”的声音和杂乱的脚步声向我们这里逼近,我把守志的头又摁紧一点,只要他不哭出声,即便鬼子追到这里,可能还是找不到这个洞——“咯咯咯”,可能是被追的几只鸡想飞到山沟的山坡上,最终因山坡太陡而挣扎着,“砰砰砰”几声枪响后有东西随着滚落到沟中,再接着就是鬼子兴奋的“哟喜”等声,有鬼子跳下沟来,还从洞口走过——危险就要破洞而入,我下意识里又把守志的头又用力按着,而洞里唯剩“咚咚”心的剧跳之声,大家都停吸止呼,鬼子就在洞口来来回回,若被发现,谁还能活得成?可能是他们拾到被打死的鸡,又“叽咕哇哇、叽咕哇哇”的,并传来攀爬声,在沟里的鬼子应该又爬到沟埂上准备离开,莫非鬼子没有发觉在他们眼皮底下,还躲藏着他们喜欢的“花姑娘”么?我们是不是得救了?
三
叶有银:我从叶氏祠堂里抱着一筐生石灰往家里走,我害死了我的父,想当初,若不是因为偷懒在石牛河街上的大古树下睡着,以至于日本鬼子的飞机来了而不知道,我的父就不会来树下找我而被炸死,所以我必须要为父报仇血恨!湾街空空荡荡、冷冷清清,屋门洞开,或半掩半开,没有一个人影,只有刚刚受到惊吓的鸡狗猪鸭,或在街上翘首游荡,或在墙角引项探视——人们都惊惶失措地逃走,因为鬼子有百十来人就在梅家湾、石牛河街上烧杀着。瞧,梅家湾上空那冲天的烟火就知道这次鬼子来势就很凶猛,只听“砰砰”枪声,隐隐约约,时有时无,这次不知又有多少无辜的乡民会惨遭横祸,这鬼子是个什么种?他们怎么就可以把我们视如蚂蚁般地进行随意烧杀?就是因为他们手里有枪吗?我回到家,叶长山是个胆小鬼,说好了若有鬼子敢来我们湾里,我俩就一块杀鬼子,结果那鬼子离我们这里还有两、三里路他早就牵着他家的牛和家人一起逃躲不见,他就不为他的哥哥嫂嫂报仇么?我想,我的这个杀鬼子的方式绝对能成功,我回到家,把大门半开半掩,搭上凳子将生石灰筐放到门顶上,然后找到斧子到灶房的水缸沿上磨起来,等会儿鬼子来我们湾里扫荡,我就学女人的哭声,必定会引来几个鬼子,我就握着磨好的斧子躲在门后,他们一进门,门顶的石灰筐掉下,必定呛得他们睁不开眼,我就趁机照他们的头砍,若砍死一个,就替父报了仇,砍死两个扯平,砍死三个就赚一个,即便被鬼子杀死也值了,反正我活着无依无靠,一无所有。我算计周全,斧子也磨动得也越来越快,不过要是在梅三姐家门口的那块磨石上磨,估计会更好,她住在梅家湾好几天,也不知这次她躲过鬼子没有,她人长得端庄秀丽,像地里的萝卜一样,白白嫩嫩,水水灵灵,正是鬼子嘴里“花姑娘”中的“花姑娘”呀 。
四
梅古月:日本鬼子的“叽咕哇哇、叽咕哇哇”之声渐行渐远,看来我们真的在鬼子眼皮底下逃过一劫。我松开手想让守志透透气,若守志哭我就立即再把他贴在乳房上,应该不会引来日鬼子的——守志没有哭,这太好了,可能他睡着了。不对呀,我的心里猛的一惊,不会是把守志给捂死了吧?我连忙把手指探到他鼻子下,感觉不到他有呼吸的气息,惊得全身发麻发凉,低声急呼道:“哥哥,守志可能被捂闭气了,怎么办?”
“什么?先别慌,说不定是孩子睡着了。我先出洞探视一下,如果鬼子已离开,我们就出洞让他透透气——好啦,可以出来。”
我们出了洞,鬼子是走了,可我的守志也跟着走了吗?他一动不动,歪着头,闭着眼,嘴巴紫乌,我把他放在沟中直挺挺地躺,哥哥对着他的嘴不停地吹气,我低声哭道:“守志——你可不能吓大大呀,你快醒过来呀守志,你可是大大的命根呀,你要是走了,叫大大怎么有由头地守志和活下去的希望?你要是走了,叫大大怎么向你死去的老子交待?你要是走了,叫大大怎么向你奶奶、伯伯交待?哥哥抬起头,泪汪汪地看着我道:“恐怕是不行了,他脚手都凉了——不能大声哭叫!鬼子还在湾里。”
“不可能!不可能!”只见守志正裂嘴向我笑呢,露出两排不齐全的小牙牙,笑得那样可爱纯真,小巧巧的鼻,黑溜溜的眼珠,红嘟嘟的嘴,圆乎乎的脸,白白嫩嫩,润润滑滑,真的像他老子,尤其是眼睛最像。我泪眼汪汪,沙哑着嗓子低声埋怨道:“哥哥,你瞎讲!”我定了定神,可眼下的守志半张着嘴,闭着眼,一动不动的躺着,莫非我真的把他捂闭气了?我爬过去低头对着他的小嘴嘴,学着哥哥的样,捏着他的小鼻鼻开始吹气,然后松开捏着的小鼻鼻,一遍又一遍,刚刚还活蹦乱跳、哭哭闹闹的好孩子,这才多大一会儿功夫就没了?大大把我拉开,只见她老泪纵横道:“我苦命的儿,不要吹了,守志被他老子带走了呀,不能哭!还有鬼子地说笑声传来!”
我把守志紧紧抱在怀里,低吟轻哼道:“喔喔喔——我的小宝宝要睡觉——大大,你不要像哥哥那样乱说,守志不是好好的么,他睡着了,看,他嘴角还露出笑容,肯定是在做梦吃着香甜的奶呢——不对,他正张着嘴在哭,是他的小肚肚饿了,我得给他喂奶。”哥哥忙捂住我的嘴,我边解衣边掏出乳头,就往守志嘴塞。此时我闻到电闪雷鸣,天破地裂地往下坠落;我听见黑暗无边,被吞进无底黑洞;我看到血腥很苦,很辣,苦遍全身,辣满胸膛,啊——啊——啊——我的守志小乖乖,你是睡着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