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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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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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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梦梦(第一部)》连载

第四十章 血战石牛河 有银感动想从军

叶长山:我颤抖着和湾里等壮年人员前往石牛河阵地,和彭家湾的“老杆子”一样,被组织去抬架死人或伤员回我叶家湾——石牛河正在激战,昨晚打了一夜,今傍晚又开始猛攻。我家堂屋里临时搭了四个床铺,有四位受伤的士兵,他们没有我想象中的那样去伤害家人,且丝毫不犯,家人暂时安然无恙,但有位士兵的眼睛中弹已奄奄一息,若死在家里可真是晦气——“嗖嗖”有子弹从我头顶飞过,我缩趴在石牛河北岸游击队的掩体内,心里很紧张,虽远离阵地,但这子弹不长眼,万一中弹而亡呢?“砰砰哒哒、轰轰咚咚”的枪弹声、手榴弹的爆炸声此起彼伏,我的腿脚发软,心紧尿失禁,只见石牛河内围起的坝已缺了几个口,只剩中间一线红色河水,水怎么变成红的?那定然是中弹士兵的血染成,红河,红血水河!而河床上睡倒一片士兵,是被对面碉楼里的枪弹打死的,那匍匐着的一片士兵,他们有的在掩体内射击,有的把棉被湿透捆在大桌的桌面上,然后再侧立大桌,以桌面为盾,他们两、三人一组躲在大桌后面,边射击边慢慢移向碉楼,碉楼顶上的十来个孔洞内,枪声不断,更有一架机枪吐着长长的火舌,不停扫射进攻的人们,有的人倒下,后面的人又补上,继续移动着桌子前进,这游击队的人还真是应了那句话,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我的个娘,这共产党要领导穷苦人解放翻身,竟然如此不怕死?竟然要死这么多人?而这死去的人们,应该也有妻儿老母,这该有多少个家庭遭遇不幸?他们的亲人该有多么痛苦!就像我的大哥、二哥被抓丁、抽丁一样,给我家的伤害太大了,这样你杀过来我杀过去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但愿这次游击队解放石牛河,从此石牛河太平!只见从河滩内递出几位伤员到我们掩体内,我和“老杆子”抬一个,弓腰缩背就往叶家湾跑,听说彭家湾已住满伤残之兵,还堆了个死人堆,还是应了那句话,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游击队要想攻下石牛河,真不知要死多少人——我刚才竟然希望游击队得胜解放石牛河?这对我有什么好处呢?我可是他们打压的对象呀?我和家人该怎么办?

梅古月:我们一行人正跨过叶家土河的木桥,总算是到叶家湾了。我高高坐在椅轿上——叶氏祠堂大门场上怎么躺着一大片人?约莫七、八十人,即便是祠堂举行祭祖也从没看见要人躺在地上呀?很是奇怪。我在长山的帮助下,去西岗治好了面部枪伤,只是一路辛苦了父、狗子和两个族兄,他们先把我从石牛河抬到西岗县医治枪伤,无碍后又从西岗把我抬回家,要不是他们的帮忙,我早就死去了。忽地一股臭味入鼻而来,那些是死人?一动不动,是死去的革命人士?真是叫我惊心肉跳!听说西岗县解放时死了千来人,而石牛河昨晚上解放的,打了一天两夜,也死了这么多,真是惨不忍睹。大家都沉默不语,只顾走路,片刻,椅轿落地在我家门口,只见我家的灶房里被安排了两个伤残的人,也不知我和玉珠的卧室里有没有人,否则我俩则没有落脚之地。玉珠挤进屋后又出来道:“我们的卧室里没有人,大大可以住进去。”父疑虑道:“这恐怕不太方便,两个男人,我去找一找他们的头。”

我拉住父,摇头不允。这些士兵也怪可怜的,就如同我的玉成他们一样,岂能让他们病无住所?我的脸上还贴着药布,为不伤动合癒的伤口小声道:“哥,父,还有狗子,有劳你们了,你们都回去吧。”

“你不要说话,小心伤口撕开。”

我点了点头把他们送走,只见有两个人从叶东升家里抬出一具尸体,他们径直朝祠堂方向而去。我屋里一个士兵突然两手抱着缠满白色布条的头凄厉惨叫道:“啊——疼死我啦!快快给我一枪,让我死个痛快啊——”

这士兵叫喊完后,就用脑袋磕撞床铺,身子扭动翻转,我能感受到一个想死的人所存受的巨大痛苦和煎熬,不禁泪下,你死了固然痛快,可你的老母妻儿该怎么办?又要多一个像我这样的家庭、过着无依无先靠的日子?西岗县解放时,解放军死了一千多人,说明又多了一千多个像我这样不幸家庭。我原先以为只有明升他们不安分,没想到有更多的人像他们这样,为了劳苦大众翻身当家作主、有田耕、有衣穿而去革命送死,倒还是蛮叫人敬佩的,只是这些人不怕死,前赴后继的源源不断,就真的能实现他们口中那样的日子么?可你们今天解放石牛河,让我们穷人翻身分田地,明天那还乡团还不是又杀回来了?这样还要杀多久才是个尽头?难道就不能和平安宁么?

叶有银:我趴在床上接受共产党的女先生治疗,只听她道:“把裤子脱下。”

“什么?我,这?”你也未免太轻佻了些吧?不一定你就能占便宜呀!你应该才二十出头,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吧?怎能如此不正经,甚至是下流!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是要我脱裤子?这若传出去,叫我如何做人?你如何嫁人?固然你无偿帮我医伤,有恩于我,但此事非同小可,对你我都无益,不医我这屁股也罢!我道:“这怎么能行啊,你可还是个姑娘啊?”女先生不惊不乍,见怪不怪,一脸无辜地转头对着娥儿道:“老封建思想,你看是面子要紧还是健康更重要?”

“当然健康最重要。有银,女先生是救死护伤,你看她护理在我家住宿的伤员,为他们擦伤解扣,换药拆纱,也没分男女授受亲不亲的,听先生的话,快把裤子脱下来。再说即便是怕羞,这里只有我、你和这位女先生,女先生最终是会随军而走,你我不对外说起此事半个字不就没有人知道?”

娥儿说着一手抱着儿子一手伸向我的腹部,我忙挡住她想解开我裤带的手,这太为难情了。不过她也说得在理,更重要的是这换药贴纱又不要钱,不换白不换,何乐而不为?我松开娥儿的手,她摸着我裤带的活头一拉,裤子就开了,然后褪下裤子,真是羞死人呐羞死人!那女先生可能是怕娥儿一手褪我的裤子会触动我屁股上的伤口,忙凑过来帮忙,她的手一挨着我的裤、触到我的皮肉,我浑身突然发烧,上上下下像着火一样,真是羞死人,但这女先生却三下五去二的把我屁股上的药上好,又帮我穿好裤子就出房,我趴在床上休息了一会儿,娥儿就喊我吃午饭。我下床来到堂屋,堂屋里临时搭的四个床铺上的四个伤员,或自己吃或由炊事员喂着。而我家大桌上放着两碗粥和三个白白胖胖的“洋面”馒头,这是分给我家的。我的眼睛湿润了,自从他们住进来,药没与我少上,一日三餐不曾差我们一顿,不就是借我们的屋住一住吗?你们为了我们穷人翻身打仗,受伤的受伤,死的死,住一宿十宿的那不是应该么?那国民党的广西兵,住到我们屋里,见吃的抢,见人就抓,把我们往死里整,而你们却待我们如亲人一样友爱,我对一个正准备挑起粥担的炊事员道:“大哥,你们真好!你说我们石牛河解放了,你们还要不要人当兵呀?”

“当然要呀,我们要解放全中国,兄弟,我们穷人要进入翻身当家作主的时候啦,我们穷人的好日子就要到来了啦!”

炊事员说得神采飞扬,我也兴奋道:“那你们把我也带上吧?”呸呸呸!我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曾经上“蛤蟆吊”、“坐老虎凳”差点被还乡团的弄死,前些日子被抓壮丁,九死一生,从死人堆里捡回现在这条命,还是前几天才到家,我不是对自己发誓再也不加入任何一个组织、也不去任何一个地方了么?就算死也要死在自己的家乡,再说,国民党大势已去,垮掉是一定的,我若参军上前线去打国民党,那战场上的炮火枪弹像长眼的专往人身上飞,一不小心小命就没了,此时死了岂不是很不划算?不能死,马上就能真的分田得地过好日子了。想罢,我的心蹦蹦地跳得凶,额头陡然沁出汗珠,忙回头低首喝起桌上碗里的粥,不敢看那炊事员的眼,要是他答应我,并要我随他们一起从军,该如何是好?我这不是没事找事、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而那炊事员笑道:“非常好、非常好。但你受伤不轻怎能上前线?支持革命不一定要上前线,你们在解放区多种粮、多缴粮,才能让前线战斗的战士吃饱穿暖,这也是革命呀!”

我拭了拭额头上的汗滴,这才松了一口气,幸亏有伤在身,否则就下不了台,我喜道:“种粮我倒是个好把手,但国民党的还乡团,到时会不会又重新杀回来?”

“不会了,不会了,放心大胆地分田打土豪,用不了多久,我们会彻底打倒蒋家王朝,解放全中国!”

“太好了,太好了,我盼望已久的日子终于要到来了。你说得对,我要种好粮,多缴粮,同样是在革命。听说乡亲们凡是能出力的都去抬送牺牲的战士,好送他们入土为安,我想,我也应该去送送这些英雄们。”我大口喝完粥,大口咬着馒头就往门外走,娥儿不要我出去我也不理,叶氏祠堂门前的尸体已抬完,我得去看看石牛河那儿,定然能出把力,光吃人家的、用人家的心里真的过意不去。我来到石牛河滩上,腥臭阵阵,横七竖八的躺着一大片死去的游击队员——石牛河街上标志性的碉楼已炸塌成一堆,那紫栖寺前及山上的那两座碉楼也塌成堆。看来,我们石牛河真的解放了,河滩上的死尸,有的缺肢,有的没腿;有的血肉模糊,有的死不瞑目,而沙土已被血渗透成深黑色,我忙跪地向死去的人恭拜磕头,心情悲怆沉重,虽然死人堆我见得多,但这些无名无姓的战士、这些贫穷饥饿的壮士,这些英勇高大的人们,太叫我这胆小怕死的人无地自容!一队人从那塌碉废墟边绕到河滩上来,他们两两一伙抬着一扇门或木板、架子,他们是来抬这些士兵的,其中有我湾里的几个后生,那中间耷拉着脑袋的不是长山么?我起身,走近他们,也应该出一把力道:“长山,你们把他们抬到什么地方去了?”

“虎头崖的榆树岗上。”

“那还有点远呢,虎头崖下的那座碉楼也炸了?”

“是的。”

长山心不在焉地答着,我高兴道:“那太好,看来我们石牛河真的解放了,即使还乡团能回来也没落脚地,只是可怜了这些死去的人。你们有没有人单着的,我好和他合伙出把力?”

叶长山:我白了有银一眼,紫栖寺门上的牌子都换了,原先是“國當民八十三师師第十剿匪司令部”、“西岗縣举中乡公所”等牌号都被砸烂了,现在改头换面的是 “中國共産當西岗縣石牛河當委会”、“西岗縣石牛河第七區委”,正如有银问的那样,石牛河真的解放了,那高高耸立的三座碉楼成了三堆废砖石,曾经红躁石牛河、杀人不眨眼的孙保吉也被打死,他们可是国民党的还乡团,这是民国以来从没有过的事,石牛河真的解放了,贫苦的人们真的要翻身当家作主了!又要分我家的田地财产了,我们家以后怎么过?会不会把我打死?

叶长山:我和着鸡汤,咽下最后一口鸡肉,汤肉顺着食道美滋滋地落入肚内,我抚了抚腹部,饱溜溜的,暖乎乎的,若要把我打死,我也要做个饱死鬼!我压低声音道:“吃得饱,真好吃,太舒服了。大大,你吃好了没?”

“香,吃好了。”

“我们要去睡了,你也早点睡吧。”想来不知是可笑还是可悲,吃着自己家里的鸡还要偷偷摸摸的,且在晚上,不敢点灯,黑灯瞎火的,一家人不做声、不出气地吃完了两只大肥鸡。我一手一个地抱起儿子、女儿,摸索着出大大的房门,想回自己的房,这时儿子悄声道:“父,我们这两天为什么要天天炖鸡吃呢?没有过年啊?”

“细伢不要管那么多,但千万不要对湾里的细伢说此事,听到没有?若说了就要杀父的头。”儿子不敢做声,身后的媳妇低声叹惜道:“坐吃山空。田里的庄稼你不管不问,或者只是做个样子,鸡一天吃两只,这样下去,只恐别人还没有分你的产,你就先没产了!”

“你懂什么?以前是我一家在全湾最荣耀,现在穷人真的翻身了,没田没产的倒很光荣,像有银,被从西岗县来的土改队张队长组织加入贫农协会,成为我们叶家湾的贫雇农小组两个成员之一,倒是有头有面,大红大紫,负责摸底湾里每户人家的家产田地,谁又不对他客里客气的?原先是全湾二、三十户穷人妒嫉羡慕我一家,而今这些穷人们翻身了,反倒我家成了异类,得羡慕他们,你看看,石牛河成立了区政府后,原先我们举中乡十六个保的保长有个投靠了共产党,那就不用说每个湾里的甲长了,要么不干,要么也加入贫农协会,成为每个湾里的贫雇农小组成员,而区政府里的干部或土改队的总是组织他们这些人开展工作,抽选民兵或组成民兵队,什么摸人家底、查人田产;或清剿国民党余匪、山中的土匪、各湾恶霸,以及捉拿逃跑的地主,都没我家的事,我家完全被孤立了,田产多,又是他们嘴中所谓反动派的后代,我家的财产迟早会被他们瓜分,所以我们要敞开肚皮吃,只要吃得了,趁他们还没有对我家动手!”

“敞开肚皮吃?那你就把猪、牛给杀了吃掉吧!”

媳妇在说气话,我道:“我还真琢磨着把猪给杀了吃掉,但这动作太大,恐引来那些想分我家产人的嫉恨,说不定对我先下杀手!现在并非民国三十七年那样,别再指望国民党的还乡团杀回来,因为国民党被打垮了,现在到处解放了,我家会被彻底打倒,弄得不好还会杀了我!我这命已不是掌握在自己手里,难道你还不明白么?”媳妇闭口不言,也许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我摸进自己的房,把两孩子放到床上,自己也倒下躺着——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也没有必要慌恐,大不了一死!我头很沉闷,可能是酒劲发作,睡吧,睡吧,睡梦如死,一切皆空,有什么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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