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时间已过四更,用现在的时间来计算,就是凌晨三点多钟了。按照常开怀的习惯做法,他早该离去。可是,这天因为蘧玉凤难以忍受他忽来忽去的做法,便有言在先,让他不要不辞而别。即便如此,蘧玉凤还不放心。在两人云收雨散之后,为了不让自己睡过去,她便与常开怀在床上坐起,手牵着手,说起话来。
蘧玉凤想起,自从她在凤凰台上第一次见到常开怀时,常开怀就用白布条缠着脸,这让她感到十分好奇。她问道:“我的笑,你为啥总要蒙着脸?”
常开怀开玩笑道:“我当年拜师学道,师父见我长得丑,就让我用布条缠着脸,不然不要我。以后就养成习惯了,不缠脸,就不敢出门。”
“嘻嘻,”蘧玉凤笑了,“我的人儿,你就会哄我玩。你根本就长得不丑。”
“好啊,只要我的玉不嫌我丑,我就当自己俊秀了。我记得宋人无名氏有一首《满庭芳》,你听如何?”说着吟诵起来:
金贴鼓腰,绣妆檐(yán)额,吾宗自昔豪奢。椒(jiāo)馨(xīn)兰馥(fù),烟雾霭横斜。吹管聒(guō,吵闹)天今夜,香风度、罗绮(qǐ)光华。看双美,郎君俊秀,玉女更宜家。
繁华。歌宴处,金盘撒果,银烛烧花。任芙蓉帐掩,翡翠屏遮。更看名传桂籍,蓬瀛(yíng)近、隐泛仙槎(chá,木筏)。归来去,双亲绿鬓,相对饮流霞。
常开怀吟完,问道:“我的玉,你听:‘看双美’,咱俩你看我美,我看你更美。‘郎君俊秀,玉女更宜家’,可不正是说的咱俩的吗?”
“正是,我的笑!”蘧玉凤说道,“‘归来去,双亲绿鬓,相对饮流霞’一句也很传神。我最近读《新刻毛晋编纂宋六十名家词补遗》,记得上面有一首《临江仙》,我吟诵给你听,你看可好?”说完,诵道:
乐奏箫韵花烛夜,风流玉女才郎。同心结上桂枝香。如鸾如凤友,永效两双双。
莫把画堂深处负,笙歌引入兰房。满斟(zhēn)玉斝(jiǎ)醉何妨。南山堪作誓,福禄应天长。
蘧玉凤诵完,常开怀尚笑道:“哈,这一首更好,最喜欢开头两句‘乐奏箫韵花烛夜,风流玉女才郎’,说的不正是此时的你我吗……”
常开怀的话音未落,只听“哼”的一声,吴娘的鬼魂冷笑道:“什么‘永效两双双’,‘南山堪作誓,福禄应天长’,俗不可耐!我这里有一首《解佩令》,也送给你们解解闷!你们仔细听好了!”说着,唱了起来,那歌词唱的是:
脸儿端正,心儿峭俊。眉儿长,眼儿入鬓。鼻儿隆隆,口儿小,舌儿香软。耳朵儿,就中红润。
项如琼玉,发如云鬓。肩如削,手如春笋。奶儿甘甜,腰儿细,脚儿去紧。那些儿,更休要问。
听了这不堪入耳的歌词,蘧玉凤不高兴道:“吴娘,你不愿听我二人吟咏,就请离去,何必用这等淫词秽语来污我们的耳朵?”
“哼!”吴娘冷笑着,回敬道,“做都做得出来,又何怕人说?”
“哈哈!”常开怀笑道,“我的玉,不必与她斗气。我倒是可怜她,她嫁入此宅之前,不知身在秦楼楚馆过了几年几载,那些轻浮子弟更不知向她唱了多少这样的词儿,她张口就能唱的,也远不止这一首。”
吴娘的鬼魂气得大喊一声:“好!”接着便不再出声。
蘧玉凤以为吴娘的鬼魂被常开怀气走了,但常开怀知道吴娘并不会善罢甘休。他对蘧玉凤说:“我的乖,将你的玉凤钗借我一用。”
蘧玉凤从枕边拿起那支雌玉凤钗,递给常开怀,道:“给你,我的人儿。”
常开怀接过雌玉凤钗,将蘧玉凤搂进怀里,吻了吻她,说道:“我的乖,我离开一会儿,你等着我。”说着,没等蘧玉凤反应过来,一闪便不见了。
其实常开怀并没有走开,他的元神只是隐蔽在卧房内,等着吴娘鬼魂的出现。
吴娘的鬼魂果然没有离去。她飘到丫鬟的卧房,看到了熟睡的叶儿,倏忽一下便附体到叶儿的身上去了。叶儿的身体在吴娘鬼魂的控制下,稀里糊涂地就起了床,然后往门外走。昨晚,二蛋嫂只将厅屋的门锁了起来,并没有将卧房锁上。叶儿打开房门,出了自己的卧房,然后朝蘧玉凤的卧房走去。蘧玉凤并没有反锁房门。叶儿走到门前,拉开门闩,猛地一推,就将房门推开。
蘧玉凤吓了一跳,喊道:“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