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儿见蘧玉凤没法救她,又不甘心就这样被人贩子带走了。当她被人贩子拖着,经过二蛋嫂等人的身边时,突然扑通一声跪下去,哭喊道:“二蛋嫂,两位嫂子,还有花儿妹妹,平日里是叶儿不好,看在一起伺候太太那么多年的份上,求求你们替俺说说情,让太太想法子留下俺。俺以后再也不敢冒犯太太了,再也不敢跟大家瞎闹了。”
花儿见叶儿哭得伤心,她虽然心里恨叶儿,可毕竟同是一府的丫鬟,俗话说,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因此,当她看到叶儿就这样被人贩子拖走时,也不免伤心落泪。她转身,向蘧玉凤跑过去,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叶儿平日对二蛋嫂和两个婆子倒还不错,她们也觉得叶儿可怜,因此都跑到蘧玉凤面前,一起跪了下去。四人一起哀求道:“太太,求求您想个办法,把叶儿留下吧!”
蘧玉凤本是个软心肠,现在见下人们都给她跪下了,也就忘了吴娘对她的伤害了,况且叶儿是无辜的,便赶紧喊道:“那人贩子,你等等!”
人贩子弯下腰,正要去抓叶儿,听到蘧玉凤的喊声,直起腰来,转身笑问道:“哈,太太有话要说?”
蘧玉凤说道:“我现在要把这个丫头买回来,你要多少钱?”
“哈哈哈!”人贩子大笑起来,道:“既然太太不想卖,丫头也不愿走,这倒好办。我只怕你日后又反悔了,还要卖她。这样吧,我还要到别处再买几个丫头,这个丫头我就先寄存在你这里。你日后反悔了,不用再麻烦去找人贩子,我就回来将她带走。”
人贩子说着,从袋子里取出一张宣纸,撕成三截,叠在一起,放在厅屋的桌面上。他又拿出一支毛笔来,也不用蘸墨汁,就在宣纸上写了起来。宣纸上竟然被他写出字来,字迹看起来就像毛笔刚蘸了浓墨写出来的一样。
不久,人贩子写完,将三张宣纸分开,摊在桌面上。三张宣纸上面的字迹竟然一般无二,就像用今天的复印机复印出来的一样。他用袖子在桌面上扇了扇,将字迹扇干。他拿起一张,递给蘧玉凤,说:“太太,这是我将这丫头寄存在你家的契约,请你读一读。”
“寄存丫头的契约?”蘧玉凤皱着眉头,接过那张宣纸,见上面写着:
丫头寄存契约
本人系人贩子荀(xún)开心,兹有疯丫头一名,寄存于蘧氏府中,期满来取,肥瘦不论,死活定究。
荀开心 蘧氏签字画押
大明朝崇祯十六年正月十八
蘧玉凤虽然识文断字,但哪里见过契约这类文书?更不用说什么“丫头寄存契约”了。契约上并未标明何时算“期满”,她也不知道;什么叫“死活定究”,她也不懂;这人不问她同意与否,就已经替她签上了字、并画上了押(画十字),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她看了看契约,见像是那么回事,也就不说话了。
人贩子见蘧玉凤不吱声,便拿起另一张契约,大声念了一遍。念完后,他说道:“太太和各位听好了,这丫头是我荀开心的,现在只是暂时寄存在你这里,我到时还是要来取的。”
人贩子将那张契约折好,收进袖笼里去。他从布袋里拿出一个碗来,接着又从布袋里拿出两块打火石来。他抓起桌面上的第三张契约,用打火石打火点燃,在碗里烧成灰烬。他又从布袋里取出一个葫芦来,打开盖子,往碗里倒了一些酒。他用手指将纸灰和酒搅匀。
蘧玉凤和下人们都站在一边,好奇地看着人贩子的“变戏法”。她们都不知道,人贩子要干什么。这时,只见人贩子端起碗,将纸灰酒全部吸进嘴里,扭头盯着叶儿的脸看了两秒钟,然后扑的一声,将酒喷了过去!
“啊!”叶儿惊叫一声往后躲闪,可已经来不及了。
这惊叫声不是叶儿一个人发出的,而是她和吴娘的鬼魂同时发出的。叶儿惊叫,是因为这浑浊的纸灰酒淋在她的脸上,让她感到一阵透心凉而产生的条件反射。而附体在她身上的吴娘鬼魂,此时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但一切都已经晚了。
当人们听到叶儿的惊叫声,低头去看她时,发现她脸上的灰酒很快被她的肌肤吸干,最后完全消失。她们同时发现,叶儿身上的绳子也不见了。
没等大家反应过来,人贩子将他手上的东西手都扔进布袋里去,转身走出厅屋去,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大家还呆在那里,只有二蛋嫂先回过神来。她追出大门外去,不见人贩子的影子。她问守门的柱子道:“你看见人贩子出来了没有?”
柱子摇摇头,皱着眉头道:“什么人贩子?这半天,我连个鬼影都没看见一个。”
二蛋嫂跑回来,对蘧玉凤说道:“太太,人贩子不见了。”
“哈哈哈!”这时,只听空中传来了一阵笑声,接着飘下两句话来——
善闭无关楗(jiàn)而不可开,善结无绳约而不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