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蘧老爷和蘧夫人因受不了儿子蘧望龙和媳妇董氏的气,在这半年的时间里,都相继过世了。蘧望龙和妻子董氏担心,蘧玉凤和逄益友来找他们的麻烦,甚至以“不孝”的罪名告到官府去,因此不敢将噩耗告诉他们。而逄益友在外做生意,蘧玉凤又天天将自己关在城东的宅院里读书,就算有个别好心人想把这噩耗告诉他们,也没处找人。因而他们都不知道,蘧家发生了这么重大的变故。在老两口去世之后,董氏做贼心虚,将伺候老两口的下人们,卖的卖,遣散的遣散,就连守门人都换了。因此,守门人并不认识逄益友和蘧玉凤。
逄益友听守门人问他们“你们找谁”时,不由得大怒。他上前一步,一把抓住守门人,将他从门内拽了出来,骂道:“狗奴才,你也不睁开狗眼看看,俺们是谁!”
守门人见逄益友厉害,便又打量他几眼,点头哈腰道:“请老爷恕罪。俺是新来的,不认识老爷的尊容。您报个尊姓大名,俺进去通报一声。”
这里毕竟是老丈人家,逄益友也不敢太过鲁莽了。他放开守门人,说道:“快去通报蘧老爷和蘧夫人,就说大小姐和大姑爷回来了。”
“是是是!”守门人连忙点头道。他跑进门去,然后从里面将大门关上,嘀咕道:“大小姐才多大,哪有啥大姑爷呢?”他确实是新来的,只知道蘧望龙和董氏有个五六岁的女儿,哪里知道蘧望龙还有个姐姐呢?
这时,恰好蘧望龙从家里出来,问道:“门外嚷嚷啥?”
守门人答道:“回老爷,门外有个人,自称是大姑爷,可凶着呢!”
蘧望龙一听这话,就知道是逄益友找上门来了。他低头自言自语道:“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他抬起头,对守门说道:“以后有什么‘大姑爷’来了,绝对不许放进来,明白了没有?”
“是,老爷!”守门人赶紧答道。
蘧望龙朝大门走去。董氏也从屋里出来,跟在后面往外走。她担心蘧望龙软弱,不是逄益友的对手。蘧望龙走到大门,也不开门,从门缝往外瞧了瞧,看到了逄益友和他姐姐蘧玉凤,而且他们身后还有一辆马车,就以为他们得知了父母的死讯后,要来分东西的,便扯开嗓子喊了出去:“姐姐,姐夫,爹娘过世时,并未留下遗言,说有啥要分给你们的。你们走吧!”
“你说啥!”听了这话,逄益友和后面的蘧玉凤都急了,一起上前来推门,高声问道:“你刚才说爹娘咋了?”
蘧望龙喊道:“咋了?爹娘半年前就过世了。俺亲自到你们府上去,要告诉你们,可你们谁都不在家!”他所谓“亲自到你们府上去”的话,是他一时瞎编的。
听了这话,蘧玉凤顿时哭倒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喊道:“爹,娘!”逄益友赶紧将蘧玉凤扶住。
董氏听到了外面的哭声,便冷笑道:“哼!门外的不孝之人听着:这会儿才来这里哭,晚了!要哭,到西郊蘧家祖坟的新坟头上哭去吧!”
听了这话,逄益友真想撞开了大门,进去狠揍蘧望龙两口子一顿。但他见蘧玉凤哭成个泪人,又联想到自己,便忍住了。他因为娶了个小老婆,将自己的母亲气个半死,母亲被逼搬出家门,要到千里之外的江南去,投靠那个他从未谋面的姐姐。他想,他甚至还不如蘧望龙呢,蘧望龙的妻子董氏,好歹还没有将老丈人和老丈母娘赶出家门去。他扶蘧玉凤转身,离开蘧家大门,上了马车,然后赶车往西郊而去。他让二蛋嫂和花儿先回城北的逄家去。
路上,逄益友在集市上买了一些纸钱和一把香,又买了一些包子和一瓶酒。他赶车到了西郊蘧家的祖坟,果然看到了两座新坟,墓碑上写着“先考蘧太公乐善之墓”“先妣(bǐ)蘧太婆徐氏之墓”。他跟蘧玉凤在两座新坟前祭奠一番,蘧玉凤难免哭得死去活来。
两人祭奠完毕,逄益友勉强安慰好蘧玉凤,并将她扶上马车,自己也上了车,然后赶车回城北。路上,逄益友垂头丧气地想,母亲的东西已经搬上车,而桂娘也绝不会让母亲再停留一日,他必须送母亲去南方。而蘧玉凤又无处栖身,如果他硬要将蘧玉凤留在城北的家中的话,桂娘绝不会放过蘧玉凤,那样蘧玉凤只有死路一条。匆忙之下,他也租不下房子来给蘧玉凤住。
如此看来,蘧玉凤真是走头无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