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不是吴娘的鬼魂捣的鬼。吴娘的鬼魂见将杨氏折腾够了,已经退到一边看热闹去了。这一次确实是杨氏自身的真实反应。可已经累得半死的杨氏,哪来的这气力?你想想,一个人莫名其妙地被人捉弄了半天,心情怎能不变得烦躁暴怒起来?暴怒的精神作用是巨大的,暴怒的人的爆发力也是难以想象的,即使是濒死的人都能站立起来!况且杨氏只是累得半死。
杨氏甩掉两个丫鬟的手,一个耳光朝蘧玉凤扇过去。可杨氏的手还没接触到蘧玉凤的脸,只听见蘧玉凤“啊”的喊了一声,一闪身便退到了厅屋的门槛里面去。她手中的书落了下来,又被一阵风刮起,书页随风翻动,扑的一声朝杨氏的脸盖了过去。
杨氏的感觉,就像是一群蚊子扑到她的脸上叮咬一样。她惊恐地闭上眼睛,举起双手,在自己的脸上乱扇乱打起来,发出一阵噼噼啪啪的响声。下人们看去,见到的却是杨氏自己在扇自己的耳光。他们先是一愣,接着慢慢地,脸上都露出笑容来,这太令他们解气了!但他们谁也不敢说话。
蘧玉凤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退进厅屋内,接着又见杨氏自己扇自己的耳光,就以为是吴娘的鬼魂在捣鬼。她心中不忍,说道:“吴娘,你又何必折磨她一个老太太?”
吴娘的声音在空中冷笑道:“哼!她要扇你耳光,你倒心疼她。不过,这跟我没关系。她身上有人血,我哪儿近得了她?”
这时,二蛋嫂端着一个木盆,装满了一盆的洗脸水走来。她走到杨氏背后,见杨氏自扇耳光,觉得好奇,就只顾看杨氏,而不注意看路。她脚下恰好有一块稍微突起的地砖,将她绊了一下,她便踉踉跄跄地朝杨氏歪倒过去。她先将手中的一盆水浇到了杨氏的身上,接着她自己朝杨氏的后背倒下。杨氏突然受到了后背的推力,身不由己地跨过门槛,在蘧玉凤的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蘧玉凤吓得赶紧上前去,扶住杨氏,道:“母亲,这如何使得?折杀媳妇了。”说着,要将杨氏扶起来。可她使尽了浑身的力气,却根本扶不动杨氏,只好朝丫鬟们招手,喊道:“快,快!”
丫鬟们听到蘧玉凤的喊声,正要上前来扶杨氏,可一眨眼,杨氏却突然不见了踪影!蘧玉凤和两个丫鬟,对此错愕不已,她们你看我,我看你,同时问道:“老太太呢?”
她们站起来,四下寻找,同时问其他人:“你们见老太太了没有?”
蘧玉凤回厅屋去寻找,进自己的卧房内寻找,下人们在前院、后院、卧房、厨房、茅厕,到处寻找了个遍,就是找不到杨氏的踪影!下人们着急了,问管家吕怀石:“管家,老太太不见了,这如何是好?”
吕怀石想起,他昨天上午请来道士来驱鬼,也找不着蘧玉凤,后来在她的卧房中找到了。他心里安慰自己道:看这老太太刚才的表现,多半也是中了鬼邪了,此时很可能也在城北家中的卧房里呢!想到这,他稍稍放心了一些,将手中的门牙放进袖筒里,对下人们无可奈何地说道:“轿夫,打手,你们还跟俺回城北去,其他人还在这里伺候太太。”
吕怀石向蘧玉凤鞠了个躬,道:“太太,俺们回去了。”
“去吧。”蘧玉凤说着,走出厅屋的门槛。她见那本《新刻毛晋编纂宋六十名家词》躺在地上,满是血迹,哪还能看?她皱了皱眉头,对叶儿说:“拿去厨房烧了吧。”
叶儿用嫌恶的眼光,看着沾满血水的书,畏手畏脚地不敢上前去拿。蘧玉凤说道:“算了,你去拿根棍子和一个火种来,就在这儿烧吧。”
“是。”叶儿应声朝厨房走去。不一会儿,叶儿从厨房回来,手上拿着一根烧火棍和一小把燃烧的麦秸秆。她走过来,蹲下,将书点燃。
蘧玉凤从叶儿手中拿过棍子,挑动着了火的书,使它更好地燃烧。蘧玉凤看着窜动的火苗,忽然想起常开怀,想起了他们上午在恩泽园游玩的快乐时光来。可是,下人们看到的只是她在床上睡觉,并没有看到他们从大门出去,也没有看到他们从大门进来。她自己也开始怀疑,她到底跟常开怀出去了没有?而杨氏似乎知道她跟人出去了,因此才来这里审问下人们,这么说来,她应该是出去了。可她又一次像做梦一样,并不知道常开怀是什么时候走的。她左右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烧完了书,将烧火棍还给叶儿,自个儿回卧房去,懒懒地躺在床上,回味上午和刚才发生的事。
话说吕怀石领着轿夫抬着空轿子和两个打手,朝城北的逄家走去。对老太太是否回到了家里,他其实心里也没底。他一进门,就快步朝杨氏的卧房跑去,在门外大声喊道:“老太太,管家吕怀石给您请安!”
他连喊了两声,都没人回答他。他心里开始打鼓,心想,这回将老太太弄丢了,他非得自杀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