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逄益友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岳父老何。老何在后面喊道:“逄官人,休要害怕。俺是人不是鬼。”
逄益友听了这话,这才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声音有些发抖地问道:“老何,老泰山,你真的是人不是鬼?”
“哈,贤婿,”老何笑道,“哪里有大白天碰上鬼的事?你跟俺来,家在这边呢。到家里来,听俺慢慢跟你说这坟的缘故。”
逄益友这才相信老何是人不是鬼。他返回坟前,捡起了地上大饼,跟着老何往前走。走了不久,果然看到了一间草房。老何有些尴尬地说道:“贤婿休要嫌弃,里边请!”
逄益友跟着老何进了草房,见里面的摆设还算过得去,心神才稍稍安定了一些。他将大饼递给老何,道:“请恕小婿无礼,只因不知能否找到老泰山的家,故而未备礼物。”说着,又从袖筒里掏出两锭十辆的纹银,交给了老何。
老何接过大饼和银子,随手放在桌面上,道:“贤婿不必拘礼,只要小女跟着你过得好就行了。”
老何拎起一个瓷壶,这壶看起来似乎还沾着些泥巴,然后往一个看起来有些脏的碗里倒了一碗茶,对逄益友说道:“贤婿,请喝茶。”
逄益友扫了一眼那脏碗,见上面没有一丝热气。他端起碗,勉强喝了一口里面的茶,发现那茶却是冰冷的,还有些馊味。他将这冷馊茶强咽下肚子去,却不小心,呛到了气管。他不由得咳嗽起来。为了在老丈人面前不至于太过失礼,他从怀里掏出桂娘给她的手帕捂住了嘴。不一会儿,他停止咳嗽,见手帕有些湿了,就随手放在桌面上,想等它干一些再放回怀里去。
老何满脸歉意,道:“贤婿,这茶刚烧不一会儿,没想到这么快就凉了。”
逄益友心想,这冰冷的馊茶水,哪是刚烧不一会儿的?不是去年烧的也是上个月烧的了!但老何现在已经是他的岳丈,也只好不好跟他计较了。
老何只顾跟逄益友聊生意上的事。逄益友见老何说话跟活人没什么两样,老何不提坟墓的事,他也就忘了问了。两人叙话一阵,逄益友便告辞出来,回定州城去。他走了两里地,忽然才想起,他刚才将桂娘给他的手帕遗落在老何那里了。他便又折回去,再次来到魏枝坡。可是,这次他来回转了好几圈,却怎么也找不到老何的草房了,却在老何和桂娘的坟前,看到了他带来的大饼、银锭,还有压在银锭底下的手帕!看到这,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他心想,这老何定是鬼无疑的了!
他迟疑了一下,上前,弯腰捡起了坟前地上的银锭和手帕,转身撒开腿,拼命地奔跑!
三天后太阳偏西,逄益友三人回到了河东府。他跟崔命贵告别,让家僮有余先回家去跟母亲报个平安,自己却直奔北城边桂娘租住的宅子而去。
不久,逄益友到了大门外。柱子正坐在门前的凳子上打盹。当他看到逄益友急匆匆地走来,赶紧站起身来,鞠躬打招呼道:“老爷回来啦!”逄益友没有理会柱子,推门进屋去。
这天已是腊月初十。此时,鬼魂桂娘正在一楼吆喝着两个婆子打扫卫生。逄益友看见了,犹豫了一下,喊道:“桂娘。”
桂娘听到逄益友的喊声,本能地回头一望,看到了逄益友,“啊”地惊叫一声,一闪便不见了。她惊慌什么呢?原来,叶儿替她怀了胎,此时已经有八个多月了,肚子已经挺得老高的了,她必须让逄益友看到她挺着大肚子的模样,而不能让他看到没有肚子的样子。
此时,叶儿正在楼上的卧房内坐着,给肚子里的小生命做小衣服呢。现在她已经接受替桂娘怀孕的事实了。桂娘的鬼魂闪身到了楼上,立即附体到叶儿的身上去。她控制着叶儿的身体,扔下手中的针线活,故作惊喜地喊道:“相公,你是啥时候回来的?”然后,走出房门,来到楼梯口。
刚才,逄益友见他将桂娘吓没了,心里咯噔一下,想,这桂娘也一定是鬼了,知道他识破了她的伪装,便被吓跑了。可接着,他却听到楼上传来了桂娘的声音,接着桂娘出现在楼梯口。他快步爬上楼去,一把握住桂娘的手,发现手是热的。他又用手去按了按桂娘的肚子,发现也不是用枕头之类垫起来骗人的。桂娘拍了一下逄益友的手,嗔怪道:“相公,可别压坏了肚子里的小祖宗!”
逄益友愣愣地站在那里,一时弄不清,桂娘和老何父女俩究竟是人还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