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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人日行百里，鬼日飘万里。今早天刚蒙蒙亮，胥笃的鬼魂便飘到了吴中城北面百里开外的一个小镇上。胥笃对江南并不熟悉，因此，只要看到城镇，他的鬼魂就降落到地面，现出人形来，询问地名。
今早他刚刚现出人形来，街上就来了一队巡逻的士兵。由于时间过早，街上空荡荡的就只有他一个“人”，因此，士兵就把他当作奸细，给抓了起来。他已经是鬼了，因此并不害怕被抓，更不想逃跑。
士兵将胥笃推进军营去，见一个将军。这个将军不是别人，正是元芳的前夫张金来。原来，张金来乘船过长江时落水，但并没有被淹死，而是被江水冲到了下游，被叛军救起。由于他做生意的本钱已经全都掉进了江里，没法再去做生意，甚至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了，加上他人生地不熟，因此就投靠了叛军。由于他打仗不怕死，脑子又好使，还为叛军筹集到了数目可观的经费和军需品，因此几年之后，他就当上了叛军的一个将军。
士兵报告张金来，说是抓到了一个官府的奸细。张金来审问胥笃，当得知他只是一个到吴中找人的书生时，就说，只要胥笃同意帮他送一封信到吴中城去，就放了他。胥笃答应了。张金来当场写了一封信，交给胥笃。中午，他又设宴款待了胥笃。午宴之后，他让士兵将送胥笃出军营，并告诉他去吴中的路线。这样，下午时分，胥笃就进了吴中城。
再说在归来园里，元芳跟杨氏说，她有点急事要先回家去，便跟常开怀出了园门，元芳坐轿，常开怀走路，两人一起回家去。不久，两人到了门口。等元芳下了轿，常开怀指着胥笃道：“这位便是来送信的先生。”
胥笃早已认出面缠白布条的常开怀。但他见常开怀对人彬彬有礼，完全不像个坏人。他又把元芳当作了“蘧氏”，见元芳气度雍容，不像浪荡女子，便忘了要替吴娘报仇的事了。
元芳对胥笃说：“请先生到家里说话。”
元芳和常开怀进了家，胥笃的鬼魂跟在后面。他们进了厅屋，元芳吩咐丫鬟给胥笃倒茶。胥笃便将见到张金来的经过讲了一遍。常开怀对胥笃说：“请先生在此稍候。”便拉着元芳的手，进了卧房去，关上了门。
两人坐在床沿上，常开怀拿出张金来的信，念给元芳听。在信中，张金来将他在长江落水，被叛军救起，之后当了叛军的一个将军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元芳听了感慨万分。他信中又说，他最近得知，元芳已经跟人结婚，他知道，这也是为了孩子，并不怪罪元芳。张金来在信上说，叛军很快就要攻打吴中城了。只要他领军进城之前，元芳的现任丈夫自行消失，便不为难他，否则就要拿他当作官府的间隙处死。
元芳听完了信，倒在常开怀的腿上，抱着常开怀的腰，哭了起来，道：“夫君，我与他虽也有七年夫妻的虚名，可他时常在外跑生意，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也不过一、两年。而我与你却有实实在在的八年的恩爱，这让我如何割舍得了你？”
常开怀安慰道：“夫人，休要悲伤。我与你原本也只有八年的尘缘，如今已到了尽头，不可强求。他信中并未言明何日攻城，如夫人念及你我夫妻恩爱一场，便早些放了我，省得到头来，我身首异处。”
元芳听了这话，也只好放开常开怀，躺在床上独自哭泣。她是一个知命的人，因此并不像一般女人那样，要死要活的。
常开怀出了卧房，对胥笃说道：“胥兄，你来这里，定是为了吴娘的事。你先回去吧，我自有道理。”
胥笃拱手道：“小生这里替吴娘赔礼了。还请仙道放了吴娘，好让我二人早日团聚。”说完，闪身不见了。
常开怀骑马赶到归来园。他先去见杨氏，让丫鬟服侍她坐轿回家，然后到蘧玉凤的卧房去。
此时，蘧玉凤已经穿戴整齐。她看到常开怀进来，便扑到他的怀里，哭道：“我的笑，我的人儿，你是我的，我不想再过这样担惊受怕的日子了。”
“我的乖，我梦中的爱人，告诉你，喜事一桩：这样的日子已经到头了。往后的日子，只有你和我。”常开怀说着，从怀里拿出那支的雄玉凤钗来。
雄玉凤钗变成了一只金色的雄凤凰鸟，飞到空中，口吐人言，说道：“我已接到凤凰仙姑的法旨：如今时日已到，命你二人即刻归山！”
常开怀说道：“十年前，仙姑命我用玉凤钗拯救三万六千个生灵，如今我算来，只救得三万五千九百九十七个，还差三个未满，请再宽限我半日的时间。”
“宽限不得。仙姑法旨严明，说即刻就是即刻。”金色雄凤凰鸟闪动翅膀，气流将蘧玉凤和常开怀托到它的背上去。常开怀在前，蘧玉凤在后，她的双手搂着常开怀的腰。只见一片金光闪过，房屋和园子已经不知去向，凤凰鸟背着两人飞上了天空。
常开怀忽然有了主意，对雄凤凰鸟说道：“那支雌玉凤钗还遗落在北方，请你带我去取。”
“这是一定要的！”雄凤凰鸟说道。它在空中，头对北方上下扇动翅膀，原地定住，并不飞翔前行。它向北方呼唤道：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通遇无所将，何悟今夕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北(此)方，室迩(ěr)人遐(xiá)独我伤。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xié)颃(háng)兮共翱(áo)翔！
凰兮凰兮从我栖(qī)，得托字尾永为妃。
交情通体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兴俱起翻高飞，无感我心使予悲。
常开怀和蘧玉凤听得出来，这是汉朝司马相如的《琴歌词》。可是，雄凤凰鸟连续呼唤了三遍，那支雌玉凤钗并没有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