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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河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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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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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东往事(第二部)》连载

第一百六十五章 京城夜色美


那个晚上,小钟子大约是因为可以少干活儿出力了,所以嘻嘻哈哈异常的兴奋,和李卫、祥子一起坐在压制煤球用的一个废旧的型轮旁边,笑着和祥子斗着嘴,在他们心里,尚存在着“打是疼,骂了爱,急了拿脚踹”的积习。祥子自称是满族,在前清那会儿是提笼架鸟的顽主,这时候祥子的热情被小钟子给撩拨了起来,于是他逗小钟子道,“你丫挺的甭嚷嚷,你不是老说你有劲儿嘛,看见没有,”祥子边说边用手指了指废旧的型轮道,“今儿你要是能把它翻过来,夜班饭我请!别说你能吃八两馅饼,你就是吃八斤,我也给你买!怎么样,试试!”

“别装孙子了别,”小钟子道(小钟子说话有个毛病,也可说是他的一个特点,就是总在一句话最后再加上前面说的一个字)。“没事儿我跟它叫什么劲哪,吃饱了撑的有劲儿没地方使去了!”

“钟子,别他妈跟孙子似的,我给你作证,你试试,只要能翻个个儿,他敢不请你?来,试试!”李卫在旁边哄劝道。

小钟子终究是抵不住夜班饭八两馅饼的诱惑,找了付手套戴上,朝手心处吐了两口唾沫,便抓住型轮的外沿。那玩意儿并不大,直径有半米多,外名是一个个排列整齐的凹槽,而里面却是实心的钢铁的内壁,总重量大约有五六百斤。这时却见小钟子又放开了紧抓环壁的手,走到墙边坐了下来道,“不试了,弄不起来!祥子你丫挺的我还不知道!回头我使足了劲弄了起来,你后悔了;弄不好我再扭了腰碰了脚,到时候你们不管了!我可不上当。”

“瞧你丫挺的那操行,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别他妈睡不着觉赖枕头,说你弄不动就弄不动,又不寒碜,别说我说话不算数!”

班长李卫接过话茬道,“你弄不弄,不弄就给我铲煤去!不是跟你说了嘛,你要是给这型轮翻过来,他敢不请你!”

小钟子闻言,一骨碌站了起来,再一次走到那五六百斤重的躺倒的铁柱子旁,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势必要吃祥子的夜班饭。只见他双手再次死死抓住了型轮的环壁,两撇小胡子一翘,呲牙咧嘴地一较劲,那铁家伙真的动了,着了地那头儿离开了地面;小钟子再一使劲儿,口中“呀呀”地怪叫了一声,那铁家伙便翻了过来,重重地倒在另一侧的地上。众人于是连连叫好。

“这算什么呀这算,小菜儿,可是真他妈够沉的!李卫,怎么样李卫!”继而又对着祥子道,“祥子,晚上吃你丫挺的祥子。”

“瞧你丫挺的那德行,光知道吃,让你他妈吐了血,你也是想着吃!”祥子笑着说道。李卫在一旁看着笑着,谢军也由不得边拍手边笑了。第二天听祥子说,小钟子那天晚上吃了十个馅饼外加两碗稀饭,跟个饭桶似的。

“怎么样,上夜班美不美?平时没有什么让人开心的,自己个儿再不找点儿乐子,那不憋闷死了!”李卫对新军道。

那谢军闻言便轻笑了一声,他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中。毕业后谢军的种种遭遇都是他这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所不曾料到的,他之前没把生活与工作看得那么严肃,那么认真,他全然没有想到会遭际到这样的命运的报复。它先让谢军在高校里过着天堂般的生活,尝尽了荣耀的甘甜,那时候高考似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过去便可以过一种别样的生活,它,命运,一个劲地对谢军说着“顺利”两个字,它消磨了谢军的斗志。它让谢军做梦,做那种甜腻的“梦”,于是谢军忘记了世道的艰难与人心的叵测。然而,忽然有一天,它让谢军到了一个地方,一个他从来没有涉足过的闹心而肮脏的地方,谢军于是挣扎、反抗,并为此而东奔西走,希冀着过一种别样的有尊严的生活。那时,谢军抱着这种希望,仿佛夜行人看到了远处的一盏微弱的灯光。后来,那盏灯熄灭了,谢军于是无可奈何地停下了脚步,找了块平坦的地方,铺上些稻草之类的东西睡了下来。谢军明白他是冲不出那种命运安排的黑暗的地方的,他所能做的,就是为明日的黎明积蓄些力量,从而不至于在光明到来之际,自己变得精疲力尽。那无助与黑暗又促使谢军思想,刺激他生出一种想象,而那想象仿佛决堤之水一般喷发了出来。黑暗有时发出慈悲,为谢军换来的天使,陪伴在他的身旁,孤单的谢军不再孤单,他感到自己不再是寂寞的一个人。

“谢军,上车,咱们出去溜达一圈去!”李卫的叫声把谢军从沉迷中唤醒,他俩一同上了拉蜂料车,坐在了它的驾驶室里。秋夜的京城的道路上,行人和车辆已经很少,装满了煤的卡车在公路上疾驰。那街旁的一切都深深得印刻进谢军的头脑,他仿佛第一次喝醉酒一般,心里充溢着感伤。谢军从来没有想到过,坐在运煤车里大摇大摆地逛京城,被司机和李卫夹在中间,谢军就像一个受到保护的特殊人物一般,司机也好像在为他一个人开车。

谢军从小就喜欢坐车兜风,即便是马车、牛车、拖拉机他也不在乎,他甚至对牛马车有一种偏爱,赶车人用鞭子抽打马的屁股,用粗木棒拍打牛的屁股,那牛马似乎已经习以为常,毫不在意地将被打部位抖上一抖,自顾自地不紧不慢地拉着车。坐拖拉机是一件很奇妙的事,它速度快,司机会好心地提醒谢军道,“坐好扶好,磕了碰了你妈要找我算账的!”那个铁东西在司机刘国成的手里听话得紧,于是拖拉机便像一个听话且有力量的孩子一般,那时谢军便极想开动它,做一个拖拉机司机。

车过蓝岛(大厦),车过北京演歌厅,车过工体,周遭的人多了,谢军隔着车窗看着行人,那清清爽爽的一对情侣,那穿着健美裤的绰约的女子与趾高气扬的英俊男子,再次牵动了谢军的心。那时,谢军感到这一切都在嘲笑他,谢军于是作低眉顺眼状,努力躲开他们的吸引,但却又情不自禁地看过去。谢军内心是多么的喜欢且羡慕他们,干干净净的仪表本是天经地义,那时在谢军却可望而不可及的。谢军从来没有嫉妒过衣着时尚的那一群人,那是京城人本就具有的平常状态,但在谢军竟觉得那是一种奢侈的享受。谢军以为他们都在隔过车窗窥视着他,于是心底里,谢军生出了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车子进入二环路内,在一个蹩脚的煤铺卸过蜂料之后便一路往回开,路人渐渐的少了,谢军心里于是也轻松了,不再担心这副形象被别人看到并生出差异鄙夷的目光。谢军重新看向路边,那是灯光璀璨大气磅礴的京城的琉璃世界,那时谢军的目光是贪婪的,仿佛要将这一切吸入他的心,化作一种精神,一种力量,一种自豪感。

车子往回开,行人渐渐地少了,谢军莫名的紧张与不安也在悄然间逝去,他便重新开始向璀璨的京城夜景投去贪婪的目光,仿佛要将那美景收入心底,化作他身体或精神的一部分。

“别下车了,再转一圈儿?”临近厂门口的时候,李卫这样地问谢军。“行!”谢军怀着喜悦回答道。

谢军是太看重自己了,街道上的芸芸众生,都各自怀了一份心思,谁又会拿一个坐在运煤上欣赏京城夜景的人当回事?放松了谢军于是再度贪婪地欣赏京城的璀璨的灯光做成的琉璃世界。那时的人们议论最多的所谓的“款爷”,李卫和开车的司机也不例外,“谁谁发了,一个人名下有几处房产,从来不坐公共汽车,要么买车,要么打车,新鲜么?”司机羡慕地说道,听口音司机不是本地人。“这可是不新鲜!这样的人现在太多了,”司机自顾自地说道,单调了开运煤车的工作,偶尔旁边有个闲谈者,司机于是显得很是兴奋,李卫微笑着听着司机的言语,“咱们可真是比不了,一没权,二没钱,不是为了生活,谁愿意干这个累死人不偿命的活儿!”车子开出厂门口往南的时候,车速依旧未减,于是在过铁道路口时出现了明显的颠动,司机于是踩了一脚刹车,由于惯性的作用,蜂料刷拉拉地往前涌,顺着车门子往下掉落。李卫说“慢点!您这一脚刹车,百十斤煤撒了!”“李大班长,你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挣多少钱,我挣多少钱?再不想法弄盒烟抽,简直就没有天理了,是不是!”司机笑言道。李卫呵呵笑了,部分司机与铁路道口南侧的收集掉落散煤者达成了默契,三五天后司机总能得到做散煤生意者的一点好处,或是几盒烟,或是一些别的什么。常年混迹于三分厂的一线班长李卫,岂能不知道这些?但他不愿意说破,那样就没意思了。之后的一路上,司机和李卫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谢军则放松心情欣赏首都的夜景,便自顾自地想着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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