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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物以稀为贵”的缘故吧，这一年分配来这个厂的唯一的女生到了甲班后格外受到了“偏爱”。原先随地小便的，现在不得不有所顾忌地到厕所去解决，先前脱口而出的脏话或是赤裸裸的淫秽词句，现在也只能偷着说，在女生小王面前，要么像小钟子一样地无话可说，要么都成了顺毛驴儿，态度和蔼说话有分寸，就像家庭里吵架突然来了访客，为了顾全名声，夫妻俩不得不停止争吵而换上一副待客的面容。但许多时候，在那个男爷们儿的世界里待惯了男人们，那种强壮男性的勃勃生机就会受到这新来的异性的诱惑，迷乱中头晕脑胀时个别人会露出一种压制不住的含着探寻之意言语和目光，那时这个小女生便低头含笑不语，不时地用手拢一拢鬓发，躲开那种探寻的似要迸发出火星来的目光。
女生小王皮肤微黑，脸上汗毛较之同龄女性为重，尤其是唇上的女部分。一张圆脸因为两颊的饱满，就更加地显得胖乎乎圆滚滚，以至于整个体型都因之而变得胖了起来。
小王到来之后，谢军被李卫安排到了放蜂料的小屋里，和小钟子在一起；那个白班出型煤的明亮的屋子，小王则和祥子呆在那里，加上喜欢和祥子说笑打闹的李卫，三个人占据了那个小屋。
两个小屋相隔约有五十米，那机器的低沉的声音是挡不住祥子或是李卫的吆喝声的，“嘿，干嘛呢！一边尿去！”一个司机下车之后欲行方便，被祥子和李卫同时喝住。“怎么了？”莫名其妙的司机带着怒气不解地问。“叫你别在这儿（尿），问那么多干嘛，没看见这有女的吗？你丫挺的积点儿德！”那司机听了“喔”了一声，诡秘的一笑，知趣儿到厕所去了。
李卫和小钟子处的时间长了，深知他的性格和习惯，“这家伙见着生人就不说话，傻呵呵地干坐着；见着女的就脸红，如果那女的坐他旁边，他他妈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谢军对李卫的说法表示怀疑，祥子则笑着说，“小钟子就是那样儿，给他当媳妇，能把女的急死！”
“不至于吧？虎头虎脑的，还能那样儿？”谢军疑问道。
“不信是吗？不行咱就试试！”李卫自信道。
谢军回到放蜂料的小屋之后不久，小王探头进来道，“李班长让我来这儿学习一下。”小王认真地边说边进到屋子里来。
这时谢军注意地看了看小钟子，刚才这家伙还大嗓门像个男爷们儿似的朝卡车司机叫嚷“往前点儿，你丫挺的，听不见还是怎么的！”此时见到小王的那一刻，小钟子仿佛做错了事儿的孩子面对严厉的老师一般，低眉顺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谢军还从来没见过如此害羞的三几岁的大男人，于是他捅了捅小钟子道，“嗨钟子，”待他抬起头来，谢军指着小王道，“这是我们一起分来这里的小王。”
“你好！”小王自然地对小钟子道，这家伙却只是傻呵呵却又是甜蜜的笑，但是他不说话，还将歪戴了的帽子正了正，一会儿低头看地，一会儿又看向外面的蓝天，表情也变得僵硬呆板了。原先露出黑肚皮的敞开的工作服的衣襟，被他偷偷的系上了衣扣在慌忙间扣错了位置，一个衣角低、一个衣角高，他的两只手老老实实地放在自己的腿上，一动不动，眼光一会儿看地、一会儿看外面，就是不敢看刚进门的小王，那种拘谨难过的样子不禁令谢军觉得好笑。这样的过了一刻，谢军只觉得小钟子先是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站起身，躲着小王快步走了出去。
班长李卫背着手趿拉着鞋进到了放蜂料的小屋里，笑着道，“怎么样，看见了吧？是不是和我说的一样？有先例的，当时乌梅也在这个我们班组锻炼，小钟子就是这副德兴！呵呵，见了生人不说话，见了异性，尤其是年轻的异性，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估计他回家见到他久不相见的老婆，也他妈是这样一副样子，老婆不主动搭理他、安抚他，他会躲人家远远儿的！”
李卫边说边就坐在了小钟子刚才的位置上，继续说道，“他这里就该让小王来，小王一来，他准不敢坐在这儿，而是……”说到这里，李卫的眼光瞧向外面，于是谢军和小王的目光也向外面看去，只见小钟子在挥着铁锨清理着洒落下来的蜂料，“平时叫他干活儿他恣扭，现在你不叫他干活儿他难受！”说完，李卫朝着窗子外面喊道，“钟子，甭清（理）它，待会儿再说，进来坐会儿，咱们聊聊。”“聊什么呀聊。你们坐你们的，我把这点儿清完再说！”
“看见了吧谢军，他就这样儿，想让他干活儿，这手最灵，但不能常用，他若是习惯了，也就不管用了，呵呵。”
在放蜂料的小屋里，这时便只有李卫、谢军和女生小王三个人，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李卫提议小王给唱首歌吧。小王平和婉拒道，“李班长，我不会儿唱歌。”
“现在的年轻人有几个不会唱歌的，你就别谦虚了，来一首吧。”李卫道，“我刚入厂那会儿，必给他们唱一段。我吃饭快，吃完饭了，喝一口水就开始唱。那帮子人也邪了，就爱听我唱歌，边吃边听，我唱完一首歌他们就喝彩鼓掌，以至于我后来都想当歌星了，呵呵。那时候我挺骄傲的，有一棒子人挺崇拜我，有一天我请假没上班，第二天他们见了我，好像多年没见的老朋友一样亲热，中午还主动给我打饭回来。二位学生，别看这儿人粗就嫌弃这儿，其实粗人也不一定不好。那些文化单位坐办公室的我也知道一点儿，整天往办公室里一坐，喝茶聊天，聊什么呀，还不都是瞎议论，这个人怎么不好，那个人哪儿有毛病，其实他们忘记了一条正值人的准则，那是有一次我到厂办找人，在一张玻璃板底下看见的——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瞧瞧，瞧瞧，这才是我这个粗人想说而说不来的，于是我就记住了。其实人谁没有缺点，干嘛不看人家好的那面儿，非议论人家不好的那面儿，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言罢，李卫叹了一口气道，眼光转向小王笑着说道，“唱吧，没事儿，这儿就咱们几个人，即使唱的不好也不会找来狼的！要不我先起个头儿，……”于是李卫唱道，“天地悠悠，匆匆过客，潮起又潮落……”李卫用进行曲的节奏唱着这首歌，改变原曲的风格，这让谢军很是诧异，这位以前众人喜欢的“歌星”的唱法让谢军忍俊不禁。
“谢军，你也来一首吧。”李卫转向谢军道。那时流行的歌曲有几首是谢军熟悉的，像《小芳》、《晚秋》、《涛声依旧》什么的，于是谢军唱了前一首，李卫和小王恨是拍手称好。“大学生终归是大学生，歌唱的比我好！”李卫真诚道，“甭在这儿跟我假谦虚，你比我们这帮子都强！不过你那种酸文假醋的怪模样也够十五个人瞧半个月的，呵呵！”
之后，李卫的目光了小王道，“行了，我们都表演过了，该你了！”“我真不过唱歌，一唱歌我就跑调儿！”小王平和而实在地说道。“跑调怕什么，这里又没外人，你也让我开开眼，倒看你这调能跑到哪里去！”
小王被李卫逼迫着唱了起来，“带走一盏渔火，让他温暖我的双眼。无助的我，已经疏远了那份情感……”小王自己说的确也不是自谦之词，她曲调从第一句甚至是第一个字开始，时而离正谱相去不远，时而又离谱三万八千里，有时还嫌不够，还要一个劲儿地再向远处冲去，仿佛越是离谱越是有什么在吸引她，于是她便如在寻求一件宝物一样，低头只顾走！小王唱歌时很投入，聚精会神，眼睛亮亮的，用自己的新谱的调子，感情真挚的唱着，真担心她这样唱下去会唱出眼泪来。终于她唱完了，谢军如释重负般长出了一口气。李卫却好像听到了好听的音乐一般，笑着叫着好，边还鼓着掌，谢军于是也凑趣地拍了几下巴掌。
到最后一个字，几乎没有一个在正确的音节上，谢军忽然就想到了白居易的那句“呕哑嘲哳难为听”。谢军碰到过几个唱歌跑调者，他们平时很少唱歌，然而在心中，在情满意浓时也常常要哼唱几句；及至非唱不可时，便也就勉为其难地唱上一首，唱的是那么投入，然而却是跑调了，仿佛离了正途的旅人，独自在一条小路上欣赏美景，他们固执地以为，他们唱的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