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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师傅以前是干什么（工作）的？”谢军好奇地问刘淑文道。“车队里还能做什么，开车呗！”刘淑文平和地说道，“当了不少年的司机，后来领导看他还凑合，在他们那伙人里说话还算有分量，便提拔他做了车队的副队长。前几天回家还念叨，说他想开车了，开这么多年车，还开出感情来了！我不希望他再动车，过去我就这么想，现在就更是是这么想！哎哟，现在大街上的车比原来多多了，看着都让我觉得头发晕、眼发花，脚还发飘，那些小公共呀，微面呀，随处停没人管，经常地抢行强拐，这万一出点事儿，都这么大岁数了，不值得！”
谢军看到左师傅身上自有一股男人气概，于是顺嘴由衷道，“刘家大姐，你其实挺幸福的！”“什么？你这小孩儿，”刘淑文接着谢军的话道，“还我挺幸福的！你这说话文邹邹的，让我觉得怪酸的，呵呵。幸福什么呀，家里边的两个秃小子真让人操心！老二刚考上中专，老大念的职高，学的是厨师，对对，是可以在家开一桌了，让我家大小子露露手艺。”
说到这里，刘淑文略停了一下，接着叹口气道，“小谢，你可不知道，我那大儿子，懒着哪！平时回家什么都不管，光是玩儿，一天到晚地跟电视干，跟游戏机干，让他干点儿活儿，可真是难，还不如他弟弟呢！
“我们二小子回家吃过饭还帮你刷碗、扫地呢。我们家大小子，非要到逢年过节或者来了客人，逼着他哄着他，要他露两手，他这才动一动。其实我也不愿意让他弄菜，（他）炒一回菜，把那厨房弄得乱七八糟的，一点儿规矩也没有！
“最近还学坏了，那天小左值班，没回家，我刚把卫生间收拾完，后来我再一进去，就闻到一股烟味儿，地上还有一个烟头儿，我问他，‘小东，你抽烟来的？’他只是笑，不说话，他一猜就是他抽的！你说刚二十岁的孩子，就学抽烟？我说，‘下次再让我发现你抽烟，我就告诉你爸爸，让他收拾你！’哎，这些孩子呀，老叫你操心，操不完的心！
“我家老二，前儿回家跟我说，他们学校乱着哪！那些离家远的住宿生，打架、抽烟、喝酒，逢到谁生日，还要摆一桌，小谢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呀！我跟我家老二说，‘你不许和他们学啊，上学你按时去，放学你按时回！’我们家老二倒是听话，比他哥哥强。”
说到这里，刘淑文又抿着嘴笑了。过了一会儿，她继续说道，“你还说我们家幸福？幸福什么呀！我们老了，该退休了，等明年初，职代会开完，正式文件一下达，我就该走了！对呀，我今年是四十五岁，整整四十五岁，我要是四十六七岁该有多好，比四十五岁的能多工作两年。厂里早传开了，说是女职工四十五岁，厂内退休，男职工五十岁，我们这年龄……”
这时，电话铃响了，那刘淑文于是笑着打住话头，拿起听筒来接电话。谢军于是转回头去继续看自己的书，那郑景龙带着笑意低下头重新开始做他的事。谢军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大一小两个秃小子，像老家新屯村里的一对孩子那样，只是大小子反倒是懒散贪睡，而二的却是乖巧听话。
“你凭什么骂人！”谢军忽然听到刘淑文朝着话筒嚷了起来，在谢军的印象里，大姐一般的刘淑文始终是一位母性气息很浓的人，跟谢军尤其是赵辉说起话了来，嘴里总像是含了奶油一般，让人听了很是亲切。直到这时，谢军还没见她同谁大喊大叫过，谢军甚至想象不到她也会那样。“这时跟谁呀？”郑景龙在一旁嘟哝道。“谁把我们刘家大姐惹成这样儿？”谢军笑着附和道，边说边就靠近话筒，想听听对方是谁。
“你怎么没骂人？拿上电话你一听是我就开始骂，我听得清清楚楚的，你也太过分了！开玩笑可以，稍微过分些也无所谓，但不许你骂人！别说是你了，你爷爷也不行！你还没骂人，你以为我是聋子？他我听得清清楚楚，你少给我狡辩！我告诉你，再这样不行！”说完，刘淑文嘭的一声放下了电话，脸因为激动而变得红了，一双黑色的珍珠般的眼睛充满了怒色。“您这是和谁呀？”谢军问道。“钱浩！”谢军有些不解，那人谢军是见过的，钱浩个头比刘淑文略高些，是工会干事，因为上眼皮总是“肿”着，那是人们常说的“肉眼泡儿”的缘故，他看起来总是刚睡醒一样，本来不大的眼睛因之被挤成了一条缝，除非他拼命睁眼，否则你看不到他的眼珠儿，谢军听别人提到过他，是个爱说道听途说来的各种“小话儿”的男人。
“钱浩，打电话一听是我，张嘴就骂我小丫挺的！你说我平时根本就没和他开过玩笑，更没有闹着玩儿过，他这是干嘛呀，吃错药了还是怎么的！后来见我火了他还狡辩，以为谁是聋子吗？听说他来厂之前还是老师哪，这样的老师，能教出好学生来？”刘淑文气呼呼地坐在座位上，眼睛盯着一处。后来怒气稍微收敛了些，拿着工资表到厂办公区的财务科去了，回来后对谢军说，她顺便到工会找钱浩去了，结果那人还是一口咬定没有骂人，是她听错了……钱浩曾经是顺义一所学校的音乐老师，他手风琴拉的极好，那时京城煤建厂要活跃职工生活，预备办一个小乐队，于是他就这样调来这个厂，在工会负责小乐队和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时间长了，他的为人大家也就都知道了，不要说你和他什么了，他会以很快的速度透露给第三、第四个人，当然，还要添油加醋，而且领导也不例外，凡是他听到或是猜测到了，无一例外地要进行广而告之，他的工作能力有多强，在闲言碎语地传播方面就有多厉害，以此，大家都避免和他谈论话题，因为大家都知道，这个闲谈的话题，过后就被传得差不多全厂都知道了。至于他打电话跟女职工说些不三不四的话，那估计他没有这个胆子，但或许也难免，这个五十岁上下的老男人，做出些意想不到的事，也是有可能的。而设备科的刘淑文，是否赶上这个喜欢搬弄是非的人，在那一刻起了招惹一下女同事的心，于是说出乱七八糟的话呢？那大概是会的，反正刘淑文是一定不会栽赃给钱浩的。这个小插曲就这么过去了，但刘淑文这个女性的不畏邪恶的一面，便长久地刻划在了谢军的心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