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奶奶似也失去天天往西头哥嫂家门口跑的兴趣,因为那弄丢谢涛的刘得怀家,是老奶奶来村西头的必经之路,否则就得从村后街绕过来,而每每经过刘得怀家门口的时候,老奶奶都会想起长孙谢涛,于是便由不得地骂出了声儿,有那么几回,还和刘得怀的胖媳妇对骂了起来……或许因为这个原因,老奶奶来村西头的次数是少之又少了。
在西侧厨房里忙碌的崔淑芝听到老奶奶的叫唤声,连忙迎接了出来,道,“老婶,您来了,您可是有日子没往这边来了!”边说边就伸出手去搀扶。
“不是我不想来,前几年,涛儿和波儿还小那会儿,他(指谢涛)就爱跑西头来找哥哥玩儿,我能不跟着?饶是这样跟着追着,还是让刘家那兔崽子给弄丢了!哎,想起来我就他妈生气!”老奶奶气喘地说道,而她的已几乎全白的头发,在轻风中抖动。
“是啊,多厚道的孩子,每次见到我,都大妈大妈地叫!”崔淑芝附和道,“现在不是还有谢海、谢青呢嘛,您得保重身体,还得看着他们长大,给您娶孙媳妇呢不是!”崔淑芝宽慰老奶奶道。
闻听此言,老奶奶呵呵地苦笑了一声道,“我还敢有那个指望?但愿这俩活宝,平平安安地长大,就阿弥陀佛了!”
哑巴大妈早已经掀开了门帘,啊啊啊招呼老奶奶进屋,看到孙子谢青后老奶奶道,“青哎,你可得让奶奶省心,别到处乱跑,让他妈拍花子给拍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奶奶,您总是拍花子拍花子的吓唬我,拍花子在哪儿呢,长什么样儿?我怎么一回都没碰到过?”谢青玩笑着说道。
“青哎,还‘你怎么一回都没碰到过’!你可得长点心眼儿,那拍花子脑门儿上可没标着号,一旦碰上了,可就真他妈崴了泥了!”老奶奶轻跺着脚说道。
“二老太太,什么是‘拍花子’?”谢雅轻声问道。
“雅呀,拍花子就是专门拐走小孩的坏蛋,你奶奶没告诉过你?哦呸,你奶奶她怎么会告诉你这个呢!”边说边就瞧着哑巴大妈呵呵笑了起来。崔淑芝闻听,也就跟着轻笑,而不明所以的李玉容老太太和哑巴大妈见他们笑,就也跟着笑,那谢青、谢雅乃至谢波就都跟着呵呵地笑。
老奶奶缓了口气道,“我是天天儿都想过来,一是看着谢青,二来呢在这儿呆着,我心里舒坦。可我这腿脚不行了,就差拄拐了!原先我能一路小跑着过来,现如今,就只能一步一步地挪……”
“奶奶,赶明儿,我拿小推车推着您,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谢青脱口而出地说道。
“我的好孙子,有你这句话,奶奶就知足了,没他妈白疼你!”老奶奶感叹道。
“四婶,崔淑芝,在家吗?”门口传来了女性的声音。“雅,好像是你妈。”谢青对谢雅道。
正说着,客厅的门帘被掀了开来,却正是梁慧茹。自从嫁到新屯村和国柱结婚之后,那梁慧茹便时常地来明义家串门儿,找昔日的姐妹崔淑芝拉家常。因为有国柱这个彼时的高收入的出租司机的缘故,他们三口之家的经济上还是很宽裕的,因此除了些许的农活儿需要她打理,平时她有很多的闲暇时间,而和崔淑芝聊天是她打发时间获得快乐的好办法。而两个女人时常地尽情投入的聊天,常常让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以至于错过了做饭的时间。等到梁慧茹走后,谢明义便面露不快,说道,“谁家不做饭、吃饭?你家不做饭,凑合着吃饭,我们家还得做饭、吃饭呢不是?聊起来没玩没了,屁股真够沉的!”而自知理亏的崔淑芝听丈夫如此说,也只是讪讪地笑笑,不做太多争论。对于梁慧茹的来访,她一如既往地表现出欢迎与喜悦,但她还是注意了时间,到了该做饭点儿,便毫不犹豫地说,“梁慧茹,我该做饭去了。”以此终止话题,或是要梁慧茹跟她再到厨房边做饭边聊天,总之,自那之后,崔淑芝几乎没有再因为聊天而耽误做饭。
“谢雅,我就知道你在这儿呢!我找遍了咱们家,找不到你……”接着梁慧茹眼光转向老奶奶道,“老奶奶,您老也大老远地跑过来了,我看您的面色越发地好了!”梁慧茹随口道。“国柱媳妇,你可真会说话,我爱听!”老奶奶呵呵笑着回道。
哑巴大妈见儿媳妇来了,兀自啊啊了两声,那一旁谢雅于是对着妈妈稚嫩地道,“妈,我奶奶跟你打招呼呢!”那梁慧茹瞧了女儿一眼,没言声儿,似乎都没正眼瞧一眼自己的哑巴婆婆。
自打和国柱结婚后,公公谢明华、婆婆哑巴大妈就自己住自己的,自己吃自己的。那时国柱的弟弟国建还没有结婚,自是跟着父母一道。他们家是两进院子,谢明华、哑巴大妈和老儿子国建住在靠里面的老屋里,在院子的中间位置,谢明华在长女秀兰、女婿秦顺友的筹谋帮助下,帮大儿子国柱盖了三间新房,一间是厨房,里面两间是卧房兼客厅。新房较老房宽敞明亮,因为没设烧柴的灶台的缘故,厨房里没有烟熏火燎的痕迹和气味儿。那梁慧茹又极是爱干净的,屋里被她收拾得甚是整洁温馨,每每出车回来的谢国柱,都会令他感到自己三生有幸找到了一个好媳妇。在嫁入这个家之后,梁慧茹虽非做了一家之主,但因为婆婆是个哑巴,所以基本不存在婆媳关系难处一说,哑巴见到这个将自己收拾得像个城里人的脸上有一颗美人痣的儿媳妇,差不多常常是少了啊啊啊的“言语”,而只是发出讨好的笑,只在喉咙里发出几声响动。哑巴大妈虽然是个哑巴,但她绝不是傻子,非但不是傻子,她还很聪明,别人对她的态度,她是会感觉得到的,她之所以爱往村西头的谢天祥、村东头的谢天顺家跑,大约就是因为她在那里能收获笑容和礼遇,那里没人因为她是个哑巴就有人慢待她,而因为是同族的缘故,所以在那里她常常是受欢迎的,遇见这两家有事,哑巴大妈会不请自来地帮忙烧火做饭、抄桌洗碗。而在国柱结婚之后,哑巴大妈几乎没有进过国柱的屋子,因为她在那里得到的是“冷遇”。儿媳梁慧茹大约以为她是个哑巴,就跟个傻子没有太大区别,况且她也不善于或者说不惜得和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