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在新屯村人,尤其谢氏族人的心里,差不多都是心知肚明,那早已经出了门子成为人妻的谢明华的长女谢秀兰也是心明眼亮。但既然木已成舟,自己的娘家也算是风平浪静,她也不便多加干涉娘家的事。
彼时,秀兰也是一脑门子官司,那丈夫谢顺友在1990年代初期,就不再干包工队的活儿了,而是在京东县城的南边靠近县城的位置,开了建材商店,开始时是夫妻两个人操持,渐渐做出了名堂,于是便请了一个专职送货干杂活儿的伙计,那是秦顺友在不老屯村的一个小伙子;后来,商店又有了规模,夫妻俩商量必须要请一名会计了,于是就有一名貌不出众但身材较好的年轻女性来到了店里当上了会计。
那时,秀兰和顺友的儿子已经上到了高小,秀兰一方面要照应店里的事物,一方面还要照顾儿子,但她女人的敏感告诉她,自打女会计进店之后,顺友的笑声变得爽朗了,似又有了当初的幽默感,嘻嘻哈哈的仿佛年轻了几岁。开始时秀兰没有防备,因为那时经营这种建材商店说容易也容易,进货常常赊账,你想让我卖你厂子的货,那你拉来好了,但不可能当时结账,所以在进货方面,秦顺友没有遇到过麻烦;而凭借他当包工头时在建筑行业摸爬滚打多年的经历,在这个行业中秦顺友有不少熟人关系,所以,在相当程度,他们的商品又是不愁销路的。那谢军在京城煤建厂曾经做过物资采购的差事,就曾多次光顾过秦顺友、谢秀兰的商店,东西质量没的说,价格也和别处差不多,姐夫(秦顺友)还可以让他的伙计开着箱式小货车送货上门,为什么不照顾一下他们的生意呢?顺友和秀兰也高兴和谢军这样的采购员打交道,谢军所在的国营大厂,一般都是拿着支票来结账,不存在赊账、追账的问题,并且秀兰姐和顺友姐夫还时有红包相赠,推都推不掉。
年轻是一种人生财富,女性就更是如此,而男性,尤其中年男人,就特别地欣赏并希望得到女性的这种财富,那秦顺友就是这样的男人。秦顺友的商店还有一辆抵账得来的桑塔纳轿车,有时天晚了或是遇到了刮风下雨的坏天气,顺友便热情地接送年轻的女会计,这样的次数多了,秀兰难免不起疑心,于是暗中质问丈夫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孩子都十来岁了,你还有这种想法?是不是觉得我人老珠黄了,你要找“小秘”了?顺友委屈道,“我是那种人吗?我一天到晚愁的什么似的,该收的账收不回来,欠人家的账还不上,账主子见天家堵门要账,说‘你东西都卖出去,该给我们结账了’!我跟他们说,东西是卖出去了,可他妈收不回账款来呀!你们让我怎么办?你瞧,我一天到晚地愁这些,你还以为我没事干,总想着撩拨人家年轻姑娘?咱们是什么关系?青梅竹马!我怎么能忘记当初咱俩那会儿的事儿?”
在一天晚上回到家里后,秦顺友顺手打开了录音机,于是那首熟悉歌传了出来——
“问彩云何处飞,愿乘风永追随,有奇缘能相聚,死亦无悔。我柔情深似海,你痴心可问天。誓相守,长缱绻,岁岁年年。
我怎能离开你,我怎能将你弃,你常在我心底,信我莫疑。愿两情常相守,在一处永绸缪,除了你还有谁和我为偶。
蓝色花,一丛丛,名叫做勿忘侬。愿你手摘一枝永佩心中。花虽好,有时枯,只有爱不能移。我和你共始终,信我莫疑。”
平时嘻嘻哈哈的秦顺友,在听到这首歌的时候,忽就心里颤了一下,他似乎看到了当初他追求秀兰那会儿的情景,于是,他暗自下决心,“收心,不再惦记那年轻的女会计”。然而,面对已经略微发福的了全不似当初那般面若桃花的发妻谢秀兰的时候,当他看到那浑身荡漾着蓬勃朝气的年轻身材姣好的女会计的时候,秦顺友的平静的心再一次被打乱了,他的眼睛始终不愿意离开那曼妙的身子。
其实,那女会计也是结婚了的,但面对幽默而充满男人气味的秦顺友,她似乎也希望且喜欢被他撩拨,如果秦顺友借故开车拉她出去办事,她会头也不回地上到秦顺友的桑塔纳上,任秦顺友带她去哪里,去做什么,她都愿意。
面对二人的眉来眼去,谢秀兰是敏感地觉察到了的,于是她当机立断,几乎一整天都呆在店里,并时不常地给那女会计脸色看。一时间,秦顺友和女会计“好上了”的事,很快在秦顺友家的不老屯村和谢秀兰娘家的新屯村风传了开来。新屯村的人再见到秀兰的时候,会用一种异样的眼光来看她,秀兰于是生出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秀兰忽然就想到了刘连生和女知青沈玉兰。
刘连生是新屯村书记刘国成的小儿子,后来和来新屯村插队的女知青沈玉兰好上了,二人结婚生子。后来已婚的在钱庄乡供销社当售货员的沈玉兰,被单位一位同事明里暗里地追求,最终导致连生和她离婚。之后刘沈二人藕断丝连,因为孩子的缘故,二人一度复婚。而复婚之后的沈玉兰,和当初那个男人又是藕断丝连,最终酿成了喝农药自尽的结果。这个真实的事情,令谢秀兰激灵灵打了寒颤。婚姻一旦出现第三者,常常会三败俱伤!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的谢秀兰,更加死死盯住自己的丈夫,尽可能地呆在店里,避免秦顺友和女会计单独接触,并且委婉地告知了自己的公公婆婆。但色心已起的秦顺友,像是着了魔一样。
就在谢秀兰为秦顺友的“变心”而无可如何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那秦顺友被人“绑架”了!绑架者的目的是索要钱财,而这钱财正是秦顺友欠下他们的。秦顺友长期进货的厂家,架不住秦顺友不结货款,虽然货卖出去了,也拿不到钱,当商品厂家找到店里,苦苦哀求秦经理给他们结清账款,或是先结一半的时候,秦顺友笑嘻嘻地道,“货是卖出去了,你以为我能收到货款?姥姥!先前说的好好的,等工地完活儿了,就给我结账,可他(施工方)竟说什么,‘我们一时半会儿收不到工程款,就是想给你结账,也是有心无力,不信,你去打听打听,有多少供应商排着队等着呢!我之前也跟你说过,货款是不会欠你的,可你总得容我点儿功夫啊,是不是?’哎你说,这东西卖出去,还不如卖不出去,存在库房里搁着呢!我不是不给你结(账),真是工地欠我货款,收不回来,周转不开啊!”可怜兮兮的厂家催款人见实在收不回货款,只得打道回府。
1990年代,“三角债”问题屡见不鲜,甚至成为了社会的一大顽疾,我欠你的,别人欠我,又有人欠别人的!在长时间收不到应收账款后,一种民间自发形成的“讨债公司”便应运而生,他们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你若不还款,他们便来硬的,他们理由是——“许你耍无赖,就许我耍流氓!”他们会将欠债的绑架,直到收到结清欠款为止。
当接到绑架者的电话时,谢秀兰一时愣在了那里,不知所措。倒是店里的小伙计提醒她道,“你二叔,谢明坤不是在法院(工作)嘛,你何不找他想想办法?”那谢明坤又有什么好主意?“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现在是欠钱的成了爷,被欠钱(账主子)成了孙子,这本身就是个违反常规的问题。那谢明坤所在的执行庭,就是帮那些走诉讼渠道打赢官司的当事人讨回公道,而他当然也听说过民间讨债组织,这些民间组织大多采取的非常规的威逼利诱甚至暴力讨债的方式,来维护债权人的权益,并且他们自己也会从中获益。谢明坤答应堂侄女谢秀兰,他可以通过关系联系债权人,让他们不要鲁莽,不要虐待秦顺友,有可能的话先放人再说,但关键是得还钱,哪儿有欠债不还的道理?先归拢你们一下你们的现金流,哪怕先还一部分呢,也得还人家钱啊!
最后,谢秀兰为了还钱,将那辆桑塔纳给卖了,见到那辆车,秀兰就会联想到秦顺友用这辆车多少次接送女会计,每想到此,她便来气,干脆卖了还债,也省得你胡折腾!那个女会计倒也识相,在听说秦顺友被绑架之后,便没有再来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