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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二十二年春，宣恩县伍家台的群山刚刚褪去冬装。十五岁的伍昌臣背着竹篓，手持镰刀，在自家后山的荒坡上寻找可以充饥的野菜。他的布鞋早已磨破，脚趾从裂缝中探出，沾满了新鲜的泥土。
伍家台，因伍氏人居住此地而得名。伍氏祖籍湖南长沙府，迁来宣恩已有两百多年历史。伍氏始祖人称启老，启老年近八旬，到宣恩娶了一房年轻妻室，八十一岁喜得一子，取名之良。伍之良有三子，长子伍文海有一子名昌臣，伍昌臣即是伍家台贡茶的创始人。
“昌臣！小心蛇！”父亲伍文海的喊声从山脚下传来，惊飞了几只山雀。
伍昌臣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高声回应：“知道了，爹！”他低头继续搜寻，忽然在一处背风向阳的岩石缝隙中，发现了几株翠绿的幼苗。那不是野菜，也不是他熟悉的任何作物。叶片呈椭圆形，边缘有细小的锯齿，在阳光下泛着油润的光泽。
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拨开周围的杂草。五株幼苗挤在一起，最高的不过三寸，却透着一股顽强的生命力。伍昌臣伸手轻触叶片，一股淡淡的清香立刻萦绕在指尖。他鬼使神差地摘下一片嫩叶放入口中，苦涩之后竟有一丝回甘。
“这是什么？”少年喃喃自语，眼睛却亮了起来。他曾在县城的药铺见过类似的叶子，老掌柜泡水喝的东西，据说能提神醒脑。伍昌臣心跳加速，四下张望后，用镰刀小心地连土挖起这几株幼苗，脱下外衣包裹好，放进竹篓最底层。
下山的路上，他脚步轻快，仿佛背着什么不得了的宝贝。经过自家菜地时，他偷偷选了一处最肥沃的角落，挖坑、施肥、栽苗、浇水，动作一气呵成。做完这些，夕阳已经西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又跑哪去了？饭都凉了！”母亲李氏站在茅屋门口，手里拿着搅粥的木勺。
伍昌臣咧嘴一笑：“娘，我发现好东西了！”
晚饭后，伍昌臣拉着父亲去看他的“宝贝”。伍文海举着油灯，皱眉打量着那几株幼苗：“这是……茶树？你从哪弄来的？”
“后山石缝里，就这几棵。”伍昌臣兴奋地说，“爹，我听说茶叶能卖钱！”
伍文海摇摇头：“傻小子，茶叶是富贵人家喝的东西。我们这样的穷苦人家，种点蓝靛换钱就不错了。”他转身要走，“明天记得去东坡除草，别整天想这些没用的。”
油灯的光渐渐远去，伍昌臣蹲在幼苗前不肯离开。月光下，那些嫩叶仿佛在向他招手。他轻声说：“你们要好好长，我会照顾你们的。”
第二章 蓝靛与茶香
三年时光如白驹过隙。十八岁的伍昌臣已经长成挺拔的青年，肩膀宽厚，手掌粗糙。他家的蓝靛田扩大了一倍，染出的青布在县城小有名气。但最让他牵挂的，还是菜地角落那几株茶树。
“昌臣哥，你又给这些树苗浇水啊？”邻居家的林小荷挎着竹篮经过，乌黑的辫子垂在胸前，眼睛弯成了月牙。
伍昌臣直起腰，抹了一把汗：“小荷，你看，今年开花了呢！”
确实，三株幸存的茶树上点缀着零星的白花，花心泛着淡淡的黄。林小荷凑近闻了闻：“好香啊！比蓝靛花好闻多了。”
“我爹说这是浪费地。”伍昌臣苦笑，“可我就是舍不得。”
林小荷从篮子里拿出一个油纸包：“给，我娘做的米糕。你尝尝，别让我爹看见。”
伍昌臣接过还温热的米糕，心头一暖。林小荷的父亲是村里唯一的秀才，向来瞧不起伍家这样的农户。两个年轻人的情愫，只能在这样的偷偷摸摸中生长。
“小荷！死丫头跑哪去了？”远处传来林秀才的喊声。
林小荷吐了吐舌头，快步离开。伍昌臣望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在竹林后。他转身对着茶树轻声道：“你们要争气啊，等我靠你们发了财，就能……”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父亲的咳嗽声。伍文海扛着锄头，脸色阴沉：“又跟林家丫头说话？人家是秀才家的小姐，将来要嫁到城里去的。”
伍昌臣低头不语。伍文海走到茶树前，皱眉道：“这些树占着好地，明天砍了种蓝靛。”
“爹！”伍昌臣猛地抬头，“再给我一年时间！我保证不会耽误蓝靛的收成！”
伍文海看着儿子倔强的眼神，叹了一口气：“就一年。要是还结不出能卖钱的东西，就别怪我无情。”
那天夜里，伍昌臣辗转难眠。他悄悄起身，摸黑来到茶树前，借着月光一片片数着叶子。忽然，他注意到最老的那株茶树顶端有几片叶子颜色特别深。他小心地摘下一片，放在掌心揉搓，然后凑近鼻子，一股熟板栗般的香气扑面而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浓郁。
“这是……”伍昌臣心跳如鼓。他想起曾在县城茶馆外闻到过的茶香，远不如这个醉人。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心中萌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