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观藏在云雾山深处,终年被雾气环绕,如悬空中。观主清虚子是一个精瘦的老道,见到俞静澜便大笑:“老茶鬼,还没死呢?”
“你这牛鼻子都没死,我怎敢先行?”俞静澜回敬道,随即介绍众人。
清虚子看过伤情,从丹房里取出两枚朱红色药丸:“‘九转还魂丹’,对外伤有奇效。”
伍昌臣和程启山服下药丸,顿觉一股暖流从丹田升起,散入四肢百骸。当晚,两人睡得无比香甜。
次日清晨,伍昌臣被钟声唤醒。推开窗,只见云海翻腾,朝阳如胭脂染红了天际。程启山已在院中与清虚子对弈,腿伤似乎好了一大半。
“昌臣,来。”程启山招手,“清虚道长精于药茶,正好请教。”
清虚子捋须微笑:“贫道不过略通皮毛。倒是听闻伍小哥有‘岩缝种’奇茶?”
伍昌臣惊讶于消息灵通,老实答道:“侥幸发现几株,可惜茶园……”
“无妨。”清虚子指向后山,“观后有一片野茶园,茶树不过三十余株,却都是古种。你们养伤期间可自行采摘研究。”
就这样,伍昌臣开始了在白云观的修行。白日里,他跟着程启山学习茶叶鉴别:“你看这叶片背面,银毫密布者多为上品……”“嗅干茶要分前香、中香、底香……”“茶汤色泽以琥珀金为贵……”
晚上,俞静澜则传授更深奥的茶道:“茶树分阴阳,阳坡茶烈,阴坡茶柔……”“采茶分五候,见芽、舒叶、含苞、初展、全展,各有妙用……”“杀青火候,嫩叶老杀,老叶嫩杀……”
一个月后的雨夜,伍昌臣正在抄录《茶经》辑要,程启山拄杖进来,递给他一个油布包:“打开看看。”
包里是一本手写册子,封面题《茗鉴录》。“这是我这些年记录的各地名茶特性与市价。”程启山眼中闪着光,“现在交给你了。”
伍昌臣双手微颤:“先生,这太贵重了……”
“我这条命都是你救的。”程启山拍拍他的肩,“等风头过去,我们重整旗鼓。赵家的账本藏在……”他突然咳嗽起来,脸色煞白。
伍昌臣连忙扶他坐下,却摸到一手冷汗。清虚子闻讯赶来,把脉后神色凝重:“瘴毒入肺,需静养百日。”
窗外雨打竹林,如泣如诉。伍昌臣守在榻前,看着程启山蜡黄的面容,想起初遇时那个神采奕奕的茶商,心如刀割。
“别这副表情。”程启山虚弱地笑笑,“趁我还能说话,把最重要的告诉你。赵家账本藏在宣恩县衙户房西墙第三块砖后,记录了他们行贿官员、强占山地的罪证。”
伍昌臣握紧他的手:“先生放心,我一定取回账本,还您清白!”
程启山摇头:“不急。你先学好本事……”话未说完,又一阵剧烈咳嗽,帕子上竟见了血丝。
清虚子使了个眼色,伍昌臣含泪退出。廊下,俞静澜正在煮茶,茶香混着雨气,格外清冽。
“师父,程先生他……”伍昌臣哽咽难言。
俞静澜倒茶入杯:“人生如茶,浮沉有时。”他将茶杯递给伍昌臣,“尝尝这‘竹露茶’,用晨间竹叶上的露水烹制。”
茶汤清澈见底,入口却滋味万千。伍昌臣品出了希望,也品出了责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