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门外十里亭年久失修,瓦片残缺,四根红漆柱子褪色剥落。伍昌臣在亭子里等到日暮,冻得直跺脚,却不见半个人影。
“难道我听错了?”他喃喃自语,正准备离开,忽然注意到亭柱上刻着几行小字,被苔藓遮掩大半。他拨开苔藓,露出完整的诗句:
“雪芽何须待春深,
自有清香出苦寒。
若问茶道真妙处,
静澜深处有洞天。”
最后一句的“静澜”二字刻得格外深。伍昌臣心头一震,这不正是程先生未说完的那个“俞”字吗?俞静澜!
他环顾四周,暮色中只有远处山脚下隐约可见几户人家。最大的一户青砖黛瓦,颇有气派,门前一株老梅正开着零星的白花。
开门的是一位白发老仆,听说他找俞先生,摇头就要关门。伍昌臣急中生智,朗声道:“‘雪芽何须待春深,自有清香出苦寒’!”
内院传来一阵咳嗽声,接着是苍老却清朗的声音:“让他进来。”
书房里,一位清瘦老者正在煮茶。银发用竹簪随意挽起,一袭靛蓝长衫洗得发白,唯有那双眼睛明亮如星,看不出年纪。
“坐。”老者指了指对面的蒲团,“能解柱上诗,也算有缘人。”
伍昌臣跪坐行礼:“晚辈伍昌臣,受程启山先生指引……”
“启山啊。”老者俞静澜叹息一声,将沸水注入茶壶,“他性子太急,终究惹了祸端。”他抬眼看着伍昌臣,“你为何寻我?”
伍昌臣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层层打开,露出几片焦黄的茶叶:“晚辈种的茶遭了霜冻,只有这几株存活。程先生说……说您可能知道原因。”
俞静澜捏起一片茶叶,对着灯光看了看,又放在鼻端轻嗅,忽然笑了:“有意思。这是‘岩缝种’,古书上叫‘傲霜枝’,百年难遇。”他放下茶叶,“你可知为何独它能活?”
伍昌臣摇头。
“因为它苦。”俞静澜语出惊人,“普通茶树追求甘甜,枝娇叶嫩;这茶天生苦涩,枝干粗粝,反耐风霜。”他给伍昌臣倒了一杯茶,“尝尝。”
茶汤呈琥珀色,入口极苦,伍昌臣差点吐出来。可转眼间,一股奇特的甘甜从舌根泛起,越来越浓,竟压过了先前的苦涩。
“这……这就是我的茶?”他惊讶道。
俞静澜微笑:“不,这是老朽用类似方法制的‘苦尽甘来’。你的茶若能活过今冬,明年开春,我教你真正的‘傲霜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