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淅沥沥的,依旧在下;风,呼呼啦啦的,仍然在刮。
天地间,水雾漾漾,一片苍茫。在校园中泥泞的小路上,严富春一个人,在大雨中行走,如同茫茫大海上一叶无舵的扁舟,漫无目的地游荡着。因为身上的衣服差不多都被雨水淋湿,湿漉漉的沾在身上,令他不停地打着冷战。寂寥的旷野,除了一棵杏树,连个避雨的地方也找不到。严富春不知这里是哪里?自已要到哪里去?
蓦地,一朵小小的丁香花苞,在风的撕扯中,怀着无尽眷恋,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枝头。
看到这一切,严富春心中一惊,忙伸出双手,想要牢牢捧住那娇小的身躯。可这这小小的花蕾,经风一吹,就飘离了他的手掌,还没来得及绽放生命中的灿烂,就这样过早地凋零了。
又一朵花蕾在风雨中凋零,趁着她既将被风吹走的一刹那,严富春眼明手快,一把默默握着这早谢的生命,他甚至能感觉得到,这犹如陈双全的那天温湿的小手,也紧紧握着他的手。可是,没过多久,这相握的手呵,却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给分开。一阵狂风刮来,严富春被风吹向了一条大河的对岸,而陈双全,却被大风吹向了一个无底的深渊。
严富春“啊——”地一声大叫,人也从梦中惊醒来。原来是南柯一梦。
听闻严富春从梦中惊醒,睡在他身边的黄丽娟扭过身来,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又做噩梦了?”说罢,欠起身来打开了床边灯的开关。
被灯光刺了一下双眼的严富春,眯着又眼道:“是的,我又梦见了双全,她这次是掉进了一个深渊,在河的对岸,一个深不见底的,无底的深渊。”
黄丽娟心里就又不高兴了:“这都是什么事啊?你这脑子是不是出问题了?我们都快要结婚了,你这心里还老想着她们娘儿俩,这以后我们该怎么过啊?”
说罢,一个人就捂在被子里又哭了起来,任凭严富春怎么哄,也无济于事。
这个时候,严富春已经与黄丽娟过了热恋的时期,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双方的家长早在半年前就见了面,也把结婚的日子定在了正月初八。因为,过了年,严富春过了正月初四的生日,就该到了法定的结婚年龄。因此,只等俩人一毕业,双方家长就为他们操办婚礼。而且,黄丽娟的父母把酒席的地点都确定好了,是水果湖地区最好的一家饭店——洪山宾馆,而且一口气向亲朋好友发了300多张请柬,订了32桌酒席。
接着,严富春把自己要与黄丽娟结婚的消息对杨云山老师也说了,而且还把自己在头
脑中仍然有阿双全母子俩的阴影,把黄丽娟因为富春经常在梦中看到双全娘俩出事的梦境,当成了一种沉重的思想包袱,继而产生出一种不信任富春的感觉;把自己未来岳父不怎么“待见”自己的现状也说了出来,甚至也把俩人近期因为产生的一些矛盾也对老师和盘托出,把曾经因为自己和黄丽娟赌气,结果双方闹出许多矛盾和问题来,想征求他的意见。
杨老师在电话中就劝富春道:“你现在的状况是来之不易的,要好好珍惜啊!可千万不要随便和女人赌气啊!多少人因为赌气,而失去了那个最爱的人。其实,有时候,一个拥抱就能解决问题。因为倔犟,一个转身,却成了一辈子的遗憾。”
严富春想到了黄丽娟近期对自己态度的大转变,就问老师说:“一个人会不会因为时间相处久了就会厌倦啊?为什么我感觉到,她对我没有那么好了?”
杨老师想了一下后道:“一个人好不好,相处久了就知道;一颗心真不真,遇事了就知道。看人不要用眼睛去看,这样容易走眼,更不要用耳朵去听,因为那可能都是慌言。要用时间去感受,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现如今,你遇到了一个好女人,就赶快抓紧吧,别再让幸福从你的指尖溜走了!”
严富春接着又问:“我现在不敢相信她了,因为,我们曾经的誓言,已经开始发生变化。所不同的是,我对她的爱依然真心实意,唯独双全母子俩经常会出现在我梦中。对于这一点我感觉不可思议,但她却认为是我仍然贼心不死。现在的我不敢相信,也不肯相信,她还会不会像当初那样,仍然义无反顾地爱我?我现在心里完全没有底。”
老实说,杨老师对严富春目前出现的这些问题也非常担忧:一个都快要结婚的人了,还总在梦中梦见自己昔日的恋人和自己尚未见面的孩子,这本身就是一件极不正常的事情。他看到窗外正好有一只鸟站在树枝上,想了一下,就对富春说:“你有没有发现,一只站在树枝上的鸟,从不怕树枝会断裂。它相信的,从来都不是树枝,而是自己那双能飞的翅膀!”
严富春想了一下,在电话中说道:“老师,我知道了!人世间最好的相遇,不是在路上,而是在心里;最好的相伴是你在、我在、我们一直在。”
杨老师就说:人们常说,有目标的人在奔跑,没有目标的人在流浪,因为他不知道要去哪里。有目标的人在感恩,没有目标的人在抱怨。因为他觉得大家都亏欠了自己。有道是,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这世间,有结果的往往是电影,无疾而终的,才叫人生。
停了一会后又道:佛说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能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如果还有今生的相遇,相识、相知、相爱,那更是前世修来的深厚缘分,相遇不容易,好好珍惜爱你的人吧!
严富春看了一眼还蒙在被子哭泣的女人,很认真地对她说道:“有目标的人,睡不着,没目标的人睡不醒。因为他不知道,醒来后他要干什么。人生路上,有风有雨是常态,风雨无阻是心态,风雨兼程是状态。你记住,昨天已经过去,未来还不确定,与其每天对未来提心吊胆,倒不如抓住现在,努力奋斗,勇往直前。只有相信自己,依靠自己,才会有更大的希望,更远的未来。既便人海有再多场的相遇,你也依然是我的无可替代,无人可及!”
看看还在蒙头痛哭的黄丽娟,心里满是痛疼,心碎的他,又把思绪拉回到了从前——
每次和双全在校园里散步的时候,严富春都会迷茫的抬头看天上,天空的蓝色依旧是营养不良的干涩,身边的几棵树耷拉着脑袋。陈双全像个反应迟钝的孩子,很小心的游走在身边的人群。面对富春提出的一个个的问题,她总是说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仿佛这世界上就没有她知道的事情。于是,严富春就问她:“你都知道些什么?你会些什么?”
陈双全就笑着道:“我会武功啊!另外,我知道爱你啊!这些还不够吗?”
严富春就朝她摇摇头道:“我有时真的想,你到底是单纯还是傻?真不知道你是装的还是怎么的,这么简单的东西怎么都想不通呢?我真的有些服了!”
陈双全就笑着对他说:“可我真的不知道,有很多人都说我单纯,也有人说我傻,可我偷偷的趴在被窝里问我自己,到底我是哪里傻?”
严富春指了指远处一株正在盛开的牡丹,问她:你说,夏天是什么时候开始来的?
双全看了一眼四周,反问道:花开了吗?我怎么只感受到这里每天的风沙肆虐?我想问的是,你们江南的花是什么时候开的?该是什么样的呢?紫色的吧!像童话一样的颜色。我很喜欢紫色,玫瑰色雾一般。以至于我固执的认为,童话,也应该是紫色的,就像《秋天的童话》,那里的枫叶齐刷刷的撒满了一地,我想努力的踩在上面,感受那美丽的温暖。
那个时候,富春怕她一个人孤单,无论多晚,总会在网上陪着她。那个时候,学校里已经有了电脑,双全还给富春买了一个砖头那么厚的“386”笔记本电脑,是IBM的品牌。他在网上说话的时候,双全总会长时间的盯着屏幕发呆。一直以来,她都知道他是个值得依赖的孩子,只是她心中和他一样,有隐隐的痛,仿佛沉入了水底,捞也捞不上来。
有一天,他们照例在校园相会,双全乖巧地坐在他身边,听话得像只小绵羊。等俩人走边一处乒乓球的桌旁时,富春变戏法似的从身上掏出一支毛笔来,从路边的小水塘边,拾起一个不知谁扔下的工业用的染料桶或是美术生用过的颜料桶,在水塘边经过一番清洗后,打了满满一桶清水,然后就把毛笔伸进桶中蘸了些清水,权当是墨水,就在乒乓球台上,随意练起了毛笔字。而且,字写得很大也很快,字迹飘逸潇洒。只可惜没多会儿,桌上的水经过太阳一晒,不一会就又干了,桌上的字迹也消逝不见。
富春把手上的毛笔交给双全,让她在此安心练字,他却让她在此等她一会,说要给个惊喜给她。双全也不是真是假,当然,对于他说的话,她从来都没有不相信的。
于是,双全就在那乒乓球桌上,按照富春的要求,一遍遍地默写毛主席的诗词《七律·长征》: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滂薄走泥丸。金沙水拍云岸暖,大渡桥横铁索寒。更喜岷山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
严富春离开小操场后,来到了学校的校办工厂,他想找工人师傅要一块比较厚点的海绵布,可师傅却没有明白他的话,他反复比划了一会后,师傅就将他带到了一个小仓库前,富春一眼就看到了门边一个报废的席梦思,就指着它说,能不能给我裁一个角下来,我想用它做一支毛笔。那师傅正在想,这东西怎么能做毛笔,这孩子是不是有毛病时,只见富春已经用手将其中的一个角撕了下来,然后从另一个女师傅手中借了一把剪刀,然后将这块海绵剪成一个大大的笔锋形状,那样子有些像个巨大的水蜜桃。
随后,严富春又向那师傅借了一点小细铁丝,又从旁边的树上折来了一根细小的木棍,把其中一头削尖后,插入到了海绵之中,然后用细铁丝绑牢靠,这才向师傅道了声谢谢。
正当他准备离开的时候,却被工厂的师傅一把拉住,问他道:“你刚才做的这是啥啊?看样子倒有点像毛笔,可是这样大的毛笔,你怎么写啊?再说哪来的那么大的纸啊?”
严富春看了他一眼后,就问他道:“你这有没有自来水?拿一个桶来接一些水。”
工人师傅没有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按照他的要求做了。严富春就接过桶来,走到路边一处光滑的路面上,拿起他刚做好的大毛笔,在桶里蘸了些清水,便在地上刷刷地写了几个大字。把一个个看热闹的师傅们惊得目瞪口呆。
随后,严富春就对那师傅说道:“以后啊,您可以像我这样做一些,拿到集市上去卖,那些退休了的老大爷们,肯定会喜欢!”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校办工厂。
那师傅就问:“你是谁?是本校的大学生吗?在哪个系里上学?”
严富春头也不回地答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您要把它做起来,能为人民服务、能给工作增加收入就行!”
工人师傅朝跑远的严富春竖起大拇指道:“到底是大学生,头脑就是灵活!这小子将来是个搞发明的好材料!只可惜,不知道他的姓名,以后还真的要好好谢谢人家!”
从此以后,在北京的集市上、菜场里、土产商店内,到处都有了这种随处可以写字的“水毛笔”,深受那些退休的老同志们喜爱。不久,北京就兴起了一股在地上写毛笔字的热潮。只是大家不知道的是,这个发明者,居然是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大学生。再后来,人们根据这个思路,又发明了水写纸和能够书写更多次数的水写布。
等严富春从校办工厂回到体育馆的时候,双全已经把《七律·长征》这首诗词练了好多遍了。严富春来后,就把她拉到体育场里较光滑的场地上,拿出刚才他自己做的大毛笔,在桶里蘸了些清水,就在地上写了起来。写的仍然是毛主席的诗词《七律·长征》。
一时间,引来了不少人的围观,有学生也有老师。后来,校领导居然来出面干涉,其理由是,把毛主席的诗词写在地面上,不严肃,也有些对领袖不恭敬的意思在里面。之后,严富春只得在地上,当场写了一段堪为经典的情书,令在场所的学生和老师赞口不绝。
彩霞,你好!
给你写这封信的目的,就是想把我们这段缘分作一个了断。
你知道我的情感很脆弱,经不起风吹雨打,我的爱是容不得半点砂子的。既然要爱,那就要全心全意,不能有半点虚假,爱就是唯一的,专有的。至少,在我爱的那个人时和爱我的那个人时,感情要专一。那天,在图书馆附近等你时,你问我墙上的那六个字“尘无垢德无瑕”是什么意思?,因为其中的“尘”是繁体字,你不认识就问我。我那时就想对你说,要做到这六个字可不容易。而你自己也曾对我说过,你不能因为自己的喜好,而对你喜欢的人有亏欠。可你自己现在的行为举止,却有悖你的思想和初衷,这算是“德有瑕疵”,犯了我所不能原谅的大忌。而且你也知道,谁要欺骗我,那是要付出代价的。
现在我终于明白,你的任性,你的脾气,随着你这一走,带走了我对你所有的爱恋和我的全部!还是杨老师说得对:当爱你的那个人出现的时候,便会要了你的命。我想,对于你我,这句话再合适不过了。
世上最厉害的语言叫因果;世上最好的招财叫布施;世上最好的美容叫慈悲;世上最损德的行为叫自私;世上最难算的变数叫无常;世上最好的幸福叫随缘;世上最无量的功德叫孝顺;世上最快乐的是爱情;世上最烦恼的是婚姻;世上最难忘的是往事;世上最痛苦的是情殇;世上最睿智的行为叫读书;最上最精进的行动叫听话;世上最神奇的消灾叫忏悔;世上最快速的解脱叫遗忘!现在能悟出些什么了吗?
之前,你对我说,我们之间有过三生三世的情缘,而你我的三生三世,分别通过我写给你的《你是谁,在哪里》、《你的温柔》和歌曲《爱在当下》全部了断了!之所以取名《爱在当下》,其实就是在暗示你,什么人才是你的真爱,可你最终还是没有领悟到。此生,对你,我再也无憾事了!其中,《你是谁,在哪里》,是为我的今和后世而作。因为我们一直在呼唤着这一个女人,一个懂我爱我疼我又让我爱我疼我懂的女人!《你的温柔》是为你我的前世,也在为梦中的那个你而写。至于《爱在当下》这首歌词,则是我为今生的你而作。因为,你有创办敬老院的愿景,有愿给一百位老人洗脚的大爱,所以,我把这首歌词无偿地奉献给你,作为对你如此博爱的胸怀的一种鼓励,也算是我为老人和天下所有怀着博爱之心的朋友们,贡献的一份爱心吧!另外,有关临终关怀的歌词,你离开后,我便没有了灵感,再也写不出一个字来,也只好作罢了。
看《三国》时,曹操说过的一段话,至今还在我脑中回荡:“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龙乘时之变化,可比世之英雄!”我虽比不了世之英雄,但也有英雄之气慨,假以时日我能够腾飞发达,我一定不会忘记你这个令我魂牵梦萦,又令我痛不欲生、生不如死,让我九死一生有你!
写到这里,突然想起你曾经对我说过的一句话:做大事的人不拘小节。我是个特别注重细节的人,之前我也说过,在我的情感生活中,也有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大都是我选择离开。依你的意思是,不能让我辜负此生的爱恋今生的情缘。而我是属龙的,性格上有个特别明显的缺点,是当年的一代枭雄曹操的那句名言:宁愿天下人负我,休教我负天下人!而我的决定是:你既然能背叛我,我为何不能离开你?虽然你此生并没有答应说以后一定会做我的爱人,只是说在彼此需要的时候给对方一个温暖,但我认为的爱情是纯洁无瑕的,是不能与他人共享的!
别了,我曾经爱过的人!好好保重自己!只想念不联系,是我最后爱你的方式。往后余生,我们各自安好,互不打扰,你好好过,我慢慢忘。或许有那么一天。我放下所有的执着与不甘,带着稍许的遗憾,过着没有了你的生活。那可能就是释怀了,是放下了。
我们从陌生开始,以陌生结束。也许,人也只有在无能为力的时候,才会选择顺其自然。有道是:半生风雨半生伤,半句别恨半句凉。良人怎奈变凉人,旧城之下念旧人。遇见彼此,何其幸运,给不了结局,何其无奈。有一种缘份叫相逢恨晚,遗憾止于相识。你陪我一程,虽然只是短短的十几天,但我却念你一生。今生有此一爱,也足矣!
就此搁笔吧,余生不再相见了,以免相互难过!请保重并珍重自己!
曾经爱过你的富春
这首当场书写,也不打草搞,提笔即书的情书,令在场的众人拍板叫绝。
后来,此事也传到周彩霞的耳朵里,生出些许暇想。但可惜她已经不能唤回严富春那颗爱她的心了。事后,她只能地拿出当初富春写给她的那几首诗词,偷偷流泪到天亮。
而身在现场的陈双全呢,看着严富春在地上一气呵成大书特书,竟然也来了兴趣,就问严富春道:“你什么时候也给我写首诗啊?之前也没有听说你给她写过什么情诗之类的东西啊!要不然,你也现场给我写一首如何?不然,我心里不会平衡的啊!”
严富春就说好啊!你想我为你写些什么?
当时,根据陈双全的要求,她已经调到严富春一个班上来了,而且还经常为严富春在图书馆或教室抢占座位,是真正意义上的同桌。而且,那个时候,双全的爷爷因为是军人,给她起了个名字叫胜利,于是,严富春心念一想,马上就说:“好,那我就给你写一首歌吧!”
当年,正流行一首歌曲啊《同桌的你》,严富春说,那我也写一首《同桌的你》给你吧。于是,就提笔在地上写了起来。只是,这次,陈双全找同学借了一支钢笔和一张纸,把这首严富春写给她的歌词,给抄了下来:
同桌的你,现在的名字叫胜利,
依稀记得你的美丽、你的严厉;
勤奋的你,何时何地都在努力,
既便头戴蓑衣斗笠,也会学习;
班长的你,每节课都要喊起立,
依稀记得你的鼓励、你的道理;
成功的你,今天依然如此艳丽,
不在频道的小颗粒,如何比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