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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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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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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梦梦(第二部)》连载

第一十五章 大湖变通执行指示

 一

田柯兰:我的二儿子田天旺趴在床底摸找废铁,我焦急道:“天旺,你再仔细摸索摸索,兴许就能找到个什么烂斧破锤的。”

“父,确实没有啊。”

天旺灰头灰脑地爬出来,这可愁死人,我们在家里翻箱倒柜地找废铁,硬是找不到半块,没办法,只有拿好锅好斧了,我必须在媳妇回来前找到十来斤铁交上去,否则那凶恶的媳妇又少不了要打骂我一顿。我加快步子来到灶房,掀起锅,拿起斧等铁具要出门,天旺却拦着我道:“父,你把我家的锅拿去?到时有肉了你用什么烧炖啊?”

我炸出一身冷汗,忙放下锅捂住天旺的嘴,探了探外面,幸好没有人听见,他这是在说上次二狗偷杀自己家的猪被我发现,为了堵我的口而给我的肉,我家偷偷炖了吃掉的事,没人发觉,自然也就没有挨斗。若说漏嘴,就又犯了大错。我十分严厉嘱咐道:“天旺,绝不能对外人说我家曾吃过的(肉)事,听到没有,若被人听去了,捉你去坐牢。你快让开,我们吃在食堂里,锅呀灶的这些都用不上——叶书记都把自己家的锅献出去了,我们岂能落后?”天旺仍不听,叉着门不让我走,我忙把他拉开道,“你小子可没你哥哥家旺积极啊,若他在,早就把我家的锅送去了——你不要发犟,快让开,虽说是好锅好斧,有用,我也舍不得,可谁敢不积极响应?哪个又不怕批斗?别人贫下中农都送锅送铁的,我们更应该呀,否则父又要成反动派了,那叶书记要抓典型,你愿意看到父挨斗挨打?”天旺这才听话地让开。我来到场地上,孙大湖愁眉不展地帮我称了重量——十二斤四两,我满心欢喜——我是多么的极积上进啊!而一些不够称的人又返回去寻铁,无奈把好的锅呀火钳等拿来充数。只见凑足重量的人们纷纷砸锅摔釜,还发出一阵阵笑声,应该是苦笑声。是的,这么一个好锅,白白送去炼了铁,岂不可惜?不管怎样也应该过把手瘾吧?我也举起锅,砸向铁堆中,只见我家的锅立马四分五裂,顿觉一身轻快,这破坏一样好东西的感觉还是蛮爽的。发共产风,吃大食堂,奔共产主义,一切归公,大家都一样,没什么大不了的,尤其吃大食堂好,少了自家生火做饭的麻烦,下工了就可以围桌吃饭,吃完抹嘴就走人,还真有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的优越性,油盐柴米都不用担心,公社、大食堂里能让我们冻着?饿着?我高兴喊道:“共产主义好,共产主义万岁!”在我的叫喊下,大家一扫颓丧之气,似乎被我极积拥护、极积上进的精神感染,向我投来默许的目光,本来就是嘛,共产主义好,吃大锅饭好,而叶长山却鄙视地剜了我一眼后,默默地走开了,他这人心深得很,藏着一肚子坏水呢,若不是叶有银他们有意护着,我想你叶长山定然被批斗得比我还惨!

叶长山:我十分痛心自家的好锅好斧、火钳菜刀等铁件变成废铁,这些东西天天都离不了,虽然现在吃大食堂搞得火热,社员们都欢喜,外湾一些路过办事的人来食堂也可以免费吃饭,“吃饭不要钱,老少尽开颜,劳动更极积,幸福万万年”,口号喊得响亮,也确实如此,但我总感觉那里不对劲,干活时爱偷懒滑头的人,活没干多少,但饭却大碗大碗地吃,万一寅吃卯粮,日后没吃的就麻烦了,唉,感觉叶有银变了,没有以前亲近热心了,他会不会栽跟头啊?

叶有银:我背着手,昂首挺胸的站在田埂上,水稻在抽穗灌浆,青青的穗子株株挺拔,像一排排齐整打连响的人们,放眼望去,满畈的青波接天无限碧,微风徐徐,碧波不兴,在田间拔稗子或野草的社员,便是点缀在湖中的轻舟。我高兴道:“大湖,我们要丰收了,可是别人麻城三万多斤试验田是怎么建成的?你去学习得怎样?我们能不能建成亩产四万斤的呢?”大湖冷笑道:“四万斤?我小队里五、六十亩一类的稻田合起来大概有这个产量,骗人的事您也信?”

我怎么听着这话有点刺耳?反驳道:“什么叫骗人?不是‘人有多大的胆,地有多大的产’么?别人都上《人民日报》了,天下第一田,还有其它一些报纸,有图片呢,那稻子长得密密麻麻,放个两、三岁的小孩到上面都能站住,别人能试验出来,我们岂能落后?别人是怎样试验的,我们就怎样试验,照搬照抄,我相信我们同样能搞出来!”

“照搬照抄?别人是把几十亩快要成熟的稻子移栽到一个田里,这样这个田的单产当然高,可这样的做法本质上是把几十亩的产量报成一亩的产量,这不是瞎折腾吗?这分明是劳民伤力,欺骗上面,而实际上没有多产一斤粮食——瞎搞!荒唐!与其学着搞这样的试验田,还不如多想办法多积肥、勤除草、多防虫害这切切实实的增产上来!”

我的心一震,原来是这样做出的试验田,当时看到报纸或听到亩产三万多斤的消息时我就觉得不可能,水稻上面能站住一个两、三岁的小孩,那植株该有多稠密,可以说是密不透风,这样的稻子别说生长,不烂掉烧坏就是奇迹。可见四万斤亩产的试验田显然不现实,这样的话就要把我湾里的五、六十亩的一类稻田的稻子移栽到一亩田里——田里也移栽放不下啊?弄得不好全坏掉了,可是县里、公社里都相信这事,督促着我们搞试验田,那我们八大队岂能落后?再说叶家湾又是我们八大队的龙头小队,必须要把这事抓上来。我严肃道:“瞎折腾也要折腾!别人能搞出来,我们同样也能搞出来!”

“这骗人的事还是不办为好。”

“当大家都做骗人的事,那这个事就不是骗人的,你不去做反而是落后的、骗人的,你懂不懂?”孙大湖却面红脖子粗地争辩道:“有银叔,你可不能也跟着瞎指挥啊?你不能只顾你当书记要先进的面子,却去损害全体社员的利益吧?到时上面若要向我小队多缴粮,我们就算不留口粮也完不成国家的任务呀!”

孙大湖竟然倒将我的军!?太没组织性了!且在田里干活的人们纷纷注视着我俩的争吵,你孙大湖这样地扫我面子,以后叫我怎样立威于群众之中?我怒不可遏道:“什么叫顾我的面子?十四个小队都像你这样不听指示,那岂不反了天?孙大湖,你的政治立场很有问题,你是不是想反对‘三面红旗’?你怎么能一根筋?别人都那样做而你不做就是错误的,你搞也得搞,不搞也得搞,除非你不干叶家湾小队的队长!”

“我首先声明我是拥护‘三面红旗’的——‘我们这个队伍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是彻底地为人民的利益工作的’,这是我们队部墙上的革命口号,是党的宗旨,若按你那样做我们还是彻底地为人民的利益工作吗?小队长若不是领着社员抓生产、促增产,而是以这种欺上瞒下、弄虚作假的方式生产干活,这生产队长不当也罢!”

我火冒三丈咆哮道:“想干的人多得很,我还求你?”

叶玉珠:我双眉紧锁,忧心忡忡,总算想到解决大湖和有银叔之间矛盾的法子,便严厉道:“大湖,我坚决反对你撂担子,也坚决反对你跟有银叔对着干!”大湖急红脸争辩道:“我知道有银叔曾有助于我家,应知图报,但不能因此而去跟着他瞎生产,现在的有银叔可不是以前那个和蔼可亲的有银叔了啊,自从他当了八大队的书记后,变了,尤其是近年,非常疯狂躁热,非常喜欢拔尖先进,且不顾实际!原先盼望着他能带领大家过上好日子,若按着他的指示做事,只会害了全体社员的,最终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要被骂脊梁骨的,与其这样,不如不干的好!”

“我们好像身在迷局之中,似乎难辩对错。大食堂倒是吃得热闹火热,吃饱喝足地受人拥护,现在又要搞万斤试验田,若把几十亩田里的稻谷在成熟前移栽到一个田里,植株必然密不透风,先不说浪费人力物力,也不说能否亩产一万、两万斤,万一逢上个连阴雨什么的,那密不透风的稻子烧起来、烂起来,最后弄不好来个颗粒无收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到时全湾一、两百社员喝西北风去?”

  大湖眼圈泛红,哭腔破调道:“这岂不是瞎搞?现在是怎么了?领导社员,上上下下一个个都成睁眼瞎了么?竟然假话成风,虚假当道!”

我长舒一口气道:“你不干肯定不行,万一把那爱拍马屁的选上去,一味迎合有银叔,那可真不得了。你真是个死脑筋,非要跟有银叔硬杠,就不能变通一下?他要我们办四万斤的试验田,我们可以办一万斤的,或者五千斤的,甚至更少,反正试验田办了,让来视察的领导看了满意就行,敷衍敷衍,这样又听了上面的话,又不会对我们社里有多大的损失,没四万斤他又能怎样?这年头这风那风的又多,刮刮它就过去了,这样多好,总比跟有银叔对着干强吧?”大湖眼睛一亮,一扫颓丧之气道:“还是媳妇想得周到,有心计,莫非我真的是一根筋?我这就去找有银叔。”

“去认错?那你多没面子啊,还是等明天我去圆场吧?”大湖在床上一跃而起,披衣趿鞋地开门而去,扔回一句话道:“夜长梦多,面子又不能当饭吃,要它做什么?”

叶玉珠:大湖指导着男人们把灌浆几乎完成的晚稻连蔸带泥地挖起,然后小心地排放在箢箕里,只听大湖道:“大家小心点,蔸上的泥多带些,否则移到试验田里它死了或养份跟不上光结瘪壳谷,那就增不了产。”蹲点的王书记不满道:“那泥团大了在试验田里岂不要占更多空间?从而减少植入的稻株,这样一来,我们就放不了亩产达四万斤这颗大卫星了啊!?这不行,蔸子上的泥搞小些!”

我心里一惊,只恐大湖又跟王书记杠上就坏了。我很赞同大湖的做法,若按王书记的指导做法,势必要多挖好几亩稻株到试验田,结瘪壳谷或烧坏的风险就会大大增加——本质上是根本不会增产的,搞不好会大面积减产,说不定到时责任就全压到大湖一个人头上。我很着急,虽然大湖跟有银叔呛(十分激烈的争辩斗嘴),但有银叔还是讲情面的,还是让他接着干队长,但王书记是石牛河公社派来的,主要指导社员生产,贯彻政策,再一个就是监督我们小队,不能瞒产或偷粮,他虽和我们社员同吃同住同劳动,但是直接代表着公社,权力大着呢,有银叔也要尊重他的意见,对于他所谓的指导,我一名社员又不能多嘴,正为大湖捏把冷汗时,只见大湖嘻皮笑脸地对王书记道:“是。大伙听王书记的,把稻蔸的泥块挖小些。王书记,您还是快去试验田指导那边正确植株吧?”

大家听罢,纷纷把蔸子上的泥块留小,王书记这才满意地上田埂离开,社员们纷纷怨言大湖道:

“队长,你领着我们搞试验田,这样做岂不是瞎搞?你是不是去学习学错了?这能增产?搞不好还要减产的,感觉我们这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不如放天假让我们休息休息。”

“就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大湖笑着解释道:“没有啊,麻城那里确实是这样做的,不信你们问副队长,他也去学习了的。”

“我们一点也没有学错,别人就是这样搞试验田的。”

“哦?怎么可能亩产三万斤,那我们这样做其实跟拆东墙补西墙没什么两样的,半点都增产不了的。”

“就是,这是骗人的,瞎搞!”

大湖打着哈哈道:“我也认为这是骗人的,但没办法,上面非要我们这样做,不做就是反革命,就要挨批受斗,我们就应付一下,不必太认真,先听王书记的,把蔸子泥块留小些,等他不注意了,放松了,我们又把泥团留大些,这样成活率就高,对我们也没损失呀。”

大湖耐心地向大家解释着,一听到会成反革命或要受斗,大家就顺从多了,我为大湖学得圆滑而暗自高兴,便随着队伍挑起装满带着泥蔸的稻穗挑往试验田。在试验田里,男人们则把我们挑来泥蔸稻穗往长势十分好的稻田株距间塞栽,在王书记的指导及亲自劳动带领下,稻田里一块又一块被植得密不透风,稻穗层层叠叠,穗子甸甸累累,乍眼看去,稻谷长势十分喜人,丰收在望了。

叶长山:叶玉珠竟然还面露喜色!?她夫妻俩这是唱的哪一曲?这分明是乱弹琴,要是遇上连阴雨,稻禾发烧烂脓就完了,唉,这眼看要到手的粮食却这样瞎折腾,真是心疼,但我是不会说出发言的——田柯兰却在埂上道:“这是不是太密了?不透风,会烧烂掉的啊!”

叶玉珠:“‘不通风,竹篙捅’,柯兰叔,大湖没告诉您么?”

“我觉得不靠谱,总感觉会烧烂掉。”

叶长山:这个“长舌头”是在找死么?这样的话竟然对着王书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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