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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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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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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梦梦(第二部)》连载

第三十七章 女儿死在玉珠背上

叶长山:我的孙儿又在哭。我出门到湾街里找胡奶奶,胡奶奶挑马牙、挑“米”(过去卫生条件差婴儿嘴里生长的毒疔,像小米头,若不挑除干净婴儿易夭折)的水平非常高,昨天我已请她为孙儿挑掉了长在他牙龈上黄色的马牙,若不挑掉,他吃奶或吃米糊就会很疼,这样他就会因疼痛而不吃。胡奶奶还发现他舌根处长了一颗“米”,也为他剜干净,那颗米不大,如果不剜除,那“米”就会不停地长,直到掉落到细伢肚里,这样细伢就会胀死。这两种疾疼已除,为什么孙儿还是哭不停呢?我还没进胡奶奶家的门,她竟锁眉迎出门道:“毛毛还是在哭么长山?”

“是的,也不怎么吃奶,还是麻烦你去看看。”

“走,我再去瞧瞧。”

我们来到我家,儿媳凤红把毛毛抱到堂屋,胡奶奶用筷子撬开孙儿的嘴,细瞅了片刻道:“没见再长出新‘米’,马牙也没有。”

“那毛毛为什么哭不停呢?”胡奶奶抚了抚孙儿的额头,神色凝重道:“这毛毛是被送子娘娘捎了。”

我顿觉炸雷轰轰,心惊肉跳,送子娘娘捎了毛毛,就是毛毛被送子娘娘捎走、抱走了的隐晦之语,据说每个细伢都是送子娘娘送到人间的,若又被她抱走,那么也就预示着这个细伢即将夭折。我噙着泪道:“真的吗胡奶奶?还有没有其它解救的方法?”

“反正我是无能为力了。”

胡奶奶说着头也不回的出门辞别,我哀苦道:“胡奶奶慢走,有劳你了。”我心胸如塞满稻草一样闭闷难受,不相信会是这样的结果。我想,一定会有办法救回我的孙儿的。

叶玉珠:石牛河医院里,建香高烧不退,我十分着急。昨下午她发烧被小学老师送回来,我就马上把她送到这里,医生说只需要给她打一针、两针青霉素就可以了,但医院里没有这种药,要等今天才可能买得回来。我一大早把建香背来,直到中午,建香全身烧得烫手,昏迷不醒,我抱着她哭着问道:“医生,药还没买回来么?求求您救救她,我女儿快不行了哇——”

“药还没买回来,我真的是无能为力。要不你先回去吃了午饭再来,说不定我们去西岗县买药的人就把药给买回来了?”

医生说着就离开了,估计是去吃饭,我这才觉得自己饿得肚子发疼,但我不能回去,万一我回去的间隙里药就回来,而用在别人身上,我女儿岂不是没得救了?我把建香放在长椅上躺着,又替她换了一次湿毛巾敷在额上唤叫道:“建香,你醒醒,大大就在你身边,你一定要坚持住;建香,医生说药马上就会买回来了,你快醒醒。”建香依然直挺挺的躺着,一动不动,并没有回答我。我泪如雨下,这可如何是好?她这能等得到药买回来的时候么?我自言默念道:“送子娘娘,我知道您在就建香身边守候着的,娘娘,我给您磕头了,您既然把建香送到我家,您就关照她吧,保佑她吧,好平安度过这一劫,我回家多给您烧香,多给您上供奉,更加虔诚地恭拜您,好吗?您一定要帮建香等到那救命的药的到来啊!”我不停地朝着送子娘娘可能站在建香头边的位置磕拜,据传,只有心越诚,送子娘娘就越会帮助她送来的孩子平安长大,我又自言道:“送子娘娘,您一定要保佑建香平安长大呀……”我一直跪拜祈祷到那医生又回来了,他见怪不怪地走过来道:“你怎么能迷信呢?这样躺着孩子会着凉的。青霉素还是没有买到,你还是回去吧。”

我心里一凉,像掉进结冰的塘里一样寒冷绝望,想起来,半天没爬起来,那医生把我扶起来,我紧紧抓住他的袖子,似乎抓到一线希望一样翻珠抛泪道:“医生,您不是说好的午后药会来的么?您要救救我女儿呀?”

“没有药我也没法啊,要不,你明天带孩子来再碰碰运气?”

建香都昏迷不醒,还能等到明天来碰碰运气么?大湖又远在水利工地,这该怎么办?我十分绝望无奈地背起软绵绵的建香,双手反剪背后,佝着身,驮着背把建香背着往家里走,边走边道:“建香,我的儿,你一定要坚持住,黄家湾有个土黄医生,据说很灵,凡是医院治不了的细伢,一到他那里,他掐掐筋脉,就能医好,大大这就把你背到他那里去,好吗?大大的好乖乖,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天空阴沉,惨白的太阳像只截面的白萝卜,无光无力的被云霾掩埋,寒风如刀一样在脸上割剐,在快要回家时,我的心一紧,建香的两手竟随着我的脚步在胸前来回摆荡,她是睡着了?我抖了抖背,她的头也不受控的两边摆动,反剪的手腕处似乎也被她的尿沁湿了。我心一紧,她这是被送子娘娘接走了吗?我哭喊道:“建香!建香!快答应大大,你是睡着吗?”我把建香放下来,坐在地上将她抱在怀里,探了探鼻,半点气息也没有,只见她眼、唇紧闭,若不是烧红像苹果的脸蛋已褪色变白,就如睡着一样萌然可爱。我泪水横流,心如刀绞,肝肺也一同被绞碎成末,被寒风一股脑吹散得片尘不留!“送子娘娘,你把建香送到我家来,你为何又要把她捎走?送子娘娘,你这样做不觉得太残忍么?我儿可怜,来到我家缺吃受饿,为能有点吃的还挨打,我不配为母,太不配,曾经的我怎么那样狠心地要把扒给儿的粥又吃完?曾经的我怎么要那样地狠心独吃那枚荷包蛋?儿却还挨奶奶的毒打,儿啊,大大如何补偿你呐——大大有愧你啊——建香,我的儿啊——快醒醒吧——快醒来吧——”

叶长山:我的孙儿真的被胡奶奶说中,他真的被送子娘娘“捎”了,我带他到医院、土医生黄医生那里看了,也供拜了送子娘娘,他还是死了,家人们都在伤心落泪。我用孙儿生前的袄及襁褓裹了放在竹篮中,扛起锄头,准备出门埋葬他,正出门,儿子叶仁鸿和风带雪闯进屋,他一脸沧桑,一身风雪,是刚从团县的水库工地回家的,没想到他终究还是回来晚一步,他从篮中抱起孩子,咬牙切齿,久久不语,忽从眼角挤出一串泪花,紧接着一阵攻心急咳,竟然口吐鲜血。我心一惊,一丝不祥之感掠过心头,一个年轻后生,正当身壮力猛,失子固然心痛,也不至于攻心咳血呀,我道:“仁鸿,你怎么啦?失子固然悲痛,但生死有命,每个人生下来能活着就是幸运者,能长大成人就是幸运中的幸运,自古至今,有哪家不夭折两个、三个孩子的?甚至更多,来日方长,生儿养女的机会有的是,你也不至于如此悲伤而吐血吧?你这是怎么啦?”

叶玉珠:“建兰,你把建田引一下,我去外面接接你父,别人做水利的今天都回来了,他怎么还没回来?天都快黑了——天冷,可要看好妹妹,他有点发烧,千万不要让他敞了衣服再着凉。”我吩咐完,戴上斗笠,又拿上一顶,冒着风雪出门,寒风削面,灌袖钻袄;雪花漫卷,落地堆棉,天地间迷迷蒙蒙。当年大湖饿倒在路上,被公社干部所救,这次怎么又掉队了?不会又出什么事吧?我一路担忧地来到石牛河岸,只见从对岸来了一个黑人影,走上水泥大桥向我这边过来,越来越近,这才认清,不禁高兴地喊道:“大湖——是你吗?”

“哎——玉珠,是我,我回来啦!”

我心里一喜,忙迎到桥上,只见大湖赤着红肿的双脚,披一身雪花,白眉苍面,右裤脚、袖肘处还各染了一片泥水,手里提着一个我托人带到工地上装腌菜的瓦罐,罐沿摔缺一块,活脱脱像一个叫花子。我不禁心疼地为他掸去头上、身上的雪花,并为他戴上斗笠,系牢道:“你的球鞋、袜子呢?”

“都破了,烂了,开始半雪半雨,路湿泥滑,摔了两跤,后索性把鞋扔了,走路就不再摔跤。”

“那你为什么不拄根棍子呢?”我接过他手里的罐子抿嘴而笑。

“我开始是想拄根棍子,后感觉好像用不上——你取笑我?这样岂不成了个实实在在的叫花子?亏你想得出来?你竟敢取笑我?”

大湖捏了一把雪,想往我脖子里塞,我忙跑开,他就在后面追,我跑了几脚跑不动,突然想起我把建香养丢(夭折)了,湾里与她同龄的田柯兰三子田钱旺等几个小孩子都好好的,唯独我把她给养丢了,从工地回来带菜的人把这事应该告诉了他,他并没有责怪我,我反倒越法难受,不禁鼻子酸疼地边走边大哭起来道:“大湖,建香没了,我真的没有用。”大湖长叹一口气道:“建香是来向我俩讨债的,上辈子我俩欠她的,她觉得我俩还完了债,就走了——她不属于我俩的,你就不要难过了。”

“她是来讨债的?”我听后哭得更伤心道,“她到我家来缺吃受饿少穿,为吃挨打,当时我怎么就那样狠心地要把那个荷包蛋全给吞下了呢?呜呜——三毛,建香,大大对不起你啊——”

“莫哭了,莫哭了,唉,我们是欠她的。但没办法,我俩也确实尽心尽力了,我们不是还有三个孩子么?建国、建兰他们都懂事着呢,好好把他们养大成人,可不能再让他们出问题,回家吧?”

“嗯,建田又有点发烧,你回来我心里就踏实了。”

“建田又病了?不会再出什么事吧?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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