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田钱旺:碧天寒星,冷光眨闪,似一双双社员的眼在渴求着什么。我感觉叶国保今晚又要来找我玩,定然要带我去发财,虽然我表面很怕,但内心却非常想那样去做,于是来到胡同,只见一个黑影向我这里走来并狗叫着,我道:“你小子做狗做上瘾了?我不是在这里么?又带我去压宝么?要是被队长或蹲点的谢书记发现,我们会很惨的,我们还是不去吧?”国保道:“没钱我们去押个屁呀!你想想,我们上次若是有钱,定然能赢不少的钱,真是可惜。不过我有个办法能搞到钱,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做?”
“什么办法?去偷去抢?我可不去,再说,也没地方可偷可抢啊?”
“那犯法的事我也不会去做呀。昨晚队里给每家每户分发了荸荠,你把你家的全部偷出来卖给我,4分钱一斤,这样你不就有钱了?”
“是个好办法!但那是队里分发的杂粮杂食,若卖了家里人拿什么填充饿肚子?再说你哪有钱来买?”
“老实说,我今天一大早就把我家的荸荠拿去卖了,赚了好几角钱,这点钱只够押两、三宝,太少了。再说,我们哪餐不是受饥挨饿?又还在乎这点杂粮?忍忍就过去了,若能卖到钱,岂不更美?”
还别说,这真是个赚钱的好路子,我真的好想也跟着一起去赚,忧心道:“好倒是好,只是去卖东西,我总觉得有点不妥,我家是地主成份,比不上你家是贫下农,搞得不好把我抓去坐牢啊!算了,我还是不去的为妙。”
“是我去卖,跟你没有半点关系,还会坐牢?你拉倒吧!当然,我们做这事最好偷偷的,只要不被队长他们发现,不就什么事也没有?”
也是啊,这跟我能有什么关系呢?这样便宜有钱得的事岂能不干?我道:“好,我这就去偷我家的荸荠卖给你,出了事你一人兜着,跟我没半点关系啊?”
“那是必须的,快去偷来给我!”
我向家里潜回去,只听国保在身后欣喜地自言自语道:“太棒了,我还收了另一户急需钱的社员家荸荠,再加上钱旺家的,估计有近二十来斤,我一斤赚三、四分完全没问题,明天这一趟足可赚七、八角,相当于我父要苦干四、五天所挣工分的钱,这真是个来钱的好方法。我想,明晚再又去多收一些,我再卖出去,那真的要挣好多钱啊,我感觉我要发财了啦——”
二
田钱旺:我有钱了,有了五角钱了!一大摞一分、两分或五分的,在口袋里,鼓鼓的,国保真是能干,昨晚上我把荸荠给他还战战兢兢,生怕是肉包子打狗子——有去无回,没想他没有食言,在上午上工前就回来,然后分给了我这么多钱。忽然大大拿着扫把边追打我边骂道:“你个败家子,那么多荸荠竟然一个人全部给独吃了!你就不能省着一点,多吃几天?”
我暗喜夺门而逃,脚下如生双翅,跑起来是那么的轻快,大大哪里晓得我是把荸荠偷卖了,我有钱啦,我有钱啦——前面一个黑人影向我走来,我问道:“是国保吗?”
“是的。今天你小子怎么自己先跑出来了?也好,省得我又做狗叫——我已打听到他们今晚有活动,走,我们出发。”
“好,我觉得我们今晚的运气肯定非常好,把他们的钱、烟全部赢来,好叫他们向我俩称王称大!”
“不要做声,你唯恐全小队里的人都知道我俩去押宝?”
究竟是国保有头脑,谨慎,押宝若被谢书记他们发现就麻烦了。我一声不响地跟着国保,来湾街东边碾房外,里面的灯光、人语立即消失。国保小声喊道:“文兵,是我和钱旺,我们带钱啦!”
碾房里又亮起灯光,我们进房,自从有了碾米机房后,这里就废弃了,堆放着队里的一些犁、耙等工具,靠里墙还堆了一些挑拣的精稻草禾,是系秧苗用的,他们就躲在那草料里,打着手电押起宝。我俩手里叠着钱围趴上去,观看了几把,正准备下注,突然门口灯光亮起,谢书记大声喝斥道:“里面的人全部不要动!”
三
田钱旺:我们一伙七人被谢书记、小队长叶怀先等人押到队委会,被喝叱得一字排开跪在厅内,并逐个带到后面的房里审问,审后又来跪着。我惶恐不安,感觉事情有些严重,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呢,又是个地主后代成分,这要被他们狠批猛斗了。只见国保黑着脸叹息小声自语道:“辛苦两个早上,赚来块把钱,还没过把瘾,就被逮住了,钱全部收缴去了,不知道能不能退还给我,那怕一半也行。”
他还想着能退还钱给他,真是太可笑,现在应该只求保平安——不挨打,不被捉去坐牢。只见听谢书记怒喝道:“叶国保!进来——你还昂头站着?!跪下!你知不知道我是怎样晓得你们在押宝?”
“不知道。”
“你犯了好大的法,知不知道!?押宝这种坏劣恶事先放在一边不说,但你比他们几个人的性质都严重!有人举报你贩买贩卖,我这才跟踪你,你这是严重的偷机倒把行为,是在挖社会主义墙脚!走的是资本主义道路的行为!你这是把我们龙头小队的脸丢尽了呀!老实交代,你贩卖了几次荸荠?”
“两次。”
“哪两次?卖了几多钱?”
“自家的一次,收购钱旺和叶大伯家的一次,卖的钱就是你们收缴去的那一块五分钱。我这钱不是偷的,也不是抢的,是我起了两个大清早挑去卖的,是我劳动所得,我觉得不应该被收缴去!”
“怎么着?你还觉得很冤枉?”
“我当然冤枉,家家户户都要卖猪给食品站,或者是鸡蛋,他们怎就是为国家作贡献,而我却是投机倒把、挖社会主义墙角?”
“那是统购统销,你这是贩买贩卖,就是投机倒把,走的是资本主义路线!我们天天‘割尾巴’,不就是要割你这种资本主义行为的尾巴?”
“本质上不都是买卖?若是批我押宝,我无话可说,可要给我安个‘挖社会主义墙角’的大帽子,我不服,莫非是想侵吞我辛苦赚来的钱?我不服!不应该把我的钱全部收缴去!应该把钱还给我!”
田钱旺:“哐”的一声拍桌声响起,还震得桌上的缸瓷杯发响,我着实吓得一颤,应该是谢书记愤怒了,他上纲上线国保,我心里倒庆幸自己幸亏没跟他一起去倒卖,否则我会比他还惨,不过他胆子也真大,还敢如此顶嘴,只听谢书记喝叱道:“简直无法无天!你叶国保不但不认错,还如此傲慢顶嘴!?才十五、六岁,就如此嚣张!长大了还得了?叶队长,看来,像叶国保如此顽劣之人,只有向大队、公社报告,叫县里公安局抓他去坐几年牢,挫挫他的劣气,他就会服了!”
“什么?要抓我去坐牢?我不服!我不服!凭什么?我不想坐牢!”
四
叶玉珠:国花哭着和我一起疾步来到队委会,国保和钱旺两个人被锁在里面。其他五人根据押宝次数和认错态度分别被罚住学习班十天、七天、五天。我觉得若罚国保、钱旺去住学习班理所当然,若抓去坐牢,是不是罚得太重?若真被抓去坐牢,日后回来怎样见人?小则影响名声口碑,大则影响婚姻人生,不就是去买卖了一、两次荸荠么?我们还没到门口,就听国保道:“钱旺,我俩不能就这样坐着等人来抓去坐牢啊,干脆我俩一不做、二不休把锁砸了逃走,离开叶家湾,远走他乡,去城里,听说城里非常好,能吃饱——怎么不理我?我都向谢书记说了,这事与你无关,但他非要把你也一起抓去坐牢,说是你带坏了贫下中农家的孩子,像他这样牵强地给我俩安插罪名,我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啊,我俩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砸锁而逃!”“胡说!”我隔着门缝怒喝道,“国保你太不争气了,你父出门去做水利任务,在外最是担心你闯祸,果然如此!你能逃到哪里去?没有八大队外出的介绍信及公章印,你寸步难行!”
“我就是能逃,我不想待在叶家湾,看到姓谢的就压抑!”
他如此倔犟,态度恶劣,真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也难怪谢书记要送他们去坐牢,我只好继续劝慰道:“好,我相信你能逃走,可到了别的大队湾街,没有介绍信,别人会无缘无故收留你?谁又敢收留你们?即使你们能到达县城或别的城,同样没人敢收留你们,最后,要么饿死,要么被公安局的抓了或遣送回叶家湾受批斗——你能逃?逃得出叶家湾么?”国保被我说得哑口不语,目光呆滞,失落无神,我又安慰道:“你们也不要灰心,这个事也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你们的父明天就要回家,叫他们去恳请队长或谢书记不要把这事往大队、公社里报,这样县公安局的就不会来抓人。当然,你们也要认错改过,如果这样砸锁逃了,或是犟着顶撞谢书记、队长,那么,神仙也救不了你们!”钱旺像抓住救命草一样凑到门前道:“玉珠姐,我听你的,国保尽出馊主意,把我害惨了!我父他们明天回来也要到下午,姐,你现在就去队长、或谢书记那里说情,就说我们会改错的,接受处罚,或批斗,或去住学习班,我俩都心服口服!千万不能叫他们上报给大队、公社去了啊!”
“好。国保,你可不要乱使性子啊,好好的待着,我和你姐这就去队长、谢书记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