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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叶玉珠：我在午休，心情阴暗，如同这变脸的天，刚才还是烈日暴晒，片刻就雷声滚滚，乌云压顶，还狂风大作。大大和大湖把割回的柴草刚抢到家，瓢泼大雨就像天破了窟窿一样地下起来。我瞄了一眼大湖挑回的柴草，它们虽已打蔫，但有的还泛着青——没晒干透，估计是烧不着，可灶膛罐子里的肉还是半生不熟的，这些柴又没有干，做晚饭时就没有柴烧，到时这肉怎么吃？若是等到明天上午再晒一下柴，中午干透能烧，可这罐肉也许还不到明天中午就早已变馊，这可如何是好——滴滴嗒嗒房子漏雨，打破屋里的沉默，大大、大湖又忙活着找盆、找桶接漏，我骂道：“这该死的阵雨！”大大接话道：“等会儿雨过天晴，我再把柴铺在大门场晒晒，说不定就干了。”大湖道：“即使不干，办法肯定还是有的。”
二
叶玉珠：湾街上空炊烟袅袅，夜幕四起，大湖、大大及孩子们做些力所能及的轻活也放工也回来了，我早上最期盼的晚餐时间终于也到了，可我怎到也高兴不起来，老话说巧妇难为无米而炊，现在巧妇也难为无柴火而炊！暴雨过后，太阳无力，天气凉快，柴还没晒干，没烧的，肉也没有熟，晚上吃不成，我十分苦闷，大湖却眼睛一亮道：“要不去借点柴吧？”
大大道：“大家都缺柴像缺米一样，哪有借的？”
大湖道：“我有个好办法，把垫在床上被子下的稻草拿出来先应应急？”
“不行，正值潮湿之季，床上的稻草若当柴烧了，睡在上面极宜生病。”
大湖：“先应应急，然后再向队上借一些，大不了到分柴时再扣下去。”
大大笑道：“那这倒也是个办法，即便把所有床上的稻草都烧了，那肉估计也烂不了啊，再说队里也不会一次性借那么多稻草，队里的草可是储存到冬季做牛的草料，况且，明天早上还没烧的呢？要不先把床上的草留到明天做早餐用？”
大湖拍脑笑道：“哎呀，炖什么？直接开吃，吃了我早些休息，明天起五更到石牛山下去割担柴回来，只要不误上工即可。”
大大一脸无奈道：“也只能这样了，肉应该是熟过了芯，是可以吃的。”
孩子们一窝蜂似的尾着大大到灶房，我十分庆幸中午把肉放到灶膛里用罐子焖着，要不然，肉留到明天就变腐变臭不能吃，岂不白白浪费掉这么珍贵的东西？建香端着竹筒子碗，里面四、五块肉，她夹一块放入嘴里嚼起来，满嘴油冒冒，满唇油亮亮，突然，她杏眼圆睁，怔在那儿半天一动也不动，定然是噎住了，我忙拍她后背，片刻，她才缓过气来，噎出的泪也不擦，又夹了一块到嘴里。我嘱咐道：“建香，你慢点吃，多嚼一下，肉还没有炖烂，小心又噎住了。”大大递来我的碗筷，我夹起一块肉放到嘴里也嚼起来，可那肉块像块橡皮似的，嚼得一弹一弹，嚼来咀去，怎么也嚼不碎，吞也吞不下，难怪刚才建香被噎得眼泪直流，只见大湖引脖愣住半天不动，片刻，也许是吞下了肉，他却打趣坐他对面的建国道：“儿子，鸭子噎螺就是说的你这样子——吃相太难看了。”
叶建国：我反唇相讥道：“兄弟莫笑哥，都是差不多。”奶奶一脸严肃道：“哎，建国你怎么说话呢？没大没小的！”
“兄弟好哇，说书的人说，打虎亲兄弟呢。”
大湖说完却憨憨地笑着，我听罢却笑岔了，忙用碗接住从嘴里喷出还未嚼烂的肉，怎么吃一次肉父子就变兄弟了？我正儿八经嗔大湖道：“都三、四十岁的人，却还像个细伢一样长不大！”建兰偷笑道：“哥哥用词不对，父应该是五十步笑一百步。”
孙大湖：“不错，还是姑娘说话好听，我爱听。不对呀，我感觉这好像是笑我的话吧？”
叶建国：“您的好姑娘不是笑您的，是夸您的呢，比我少逃五十步。”
建国笑开了花，建兰笑得直捂住肚子。我虽然不太明白孩子说话的意思，但一定是笑讽大湖的，笑他憨不拉叽。我也被他的憨样逗笑道：“什么一百、五十的？你们把你们的父说轻了，最少啊、少了一百——他分明就是个二百五嘛。”大家都笑着一团，门外却传来一阵赶猫赶狗的喝叱声道：“哎呀呀，好香啊，把猫狗都馋得围过来了，我也滴口水啦，又没有我一口的福份呐？”
三
叶有银：我用取罐耙从灶膛里取出用麦草末屑火煨的一瓦罐子肉，香味四溢，罐壁上还沾带着火烬，这肉应该炖得非常烂了。我拿来碗筷一分，孩子们端起碗，也不怕烫的大口吃起来。我捧着一碗肉，堆成个尖尖的一海碗肉，送到躺在床上的娥儿，她靠在床头，皱眉道：“你怎么盛这么多给我？孩子们有没有？你有没有？”
“孩子们正吃着呢，我也吃过了。”我那里曾吃过？喉痒得不行呢，是也想吃一口？不过，等会儿你吃不完这些，我再吃。我装着十分平和地劝慰道：“你就安心的吃下吧，这主要是给你补身子的。”娥儿这才满意地端起碗筷大口吃起来道：“炖得真烂，真好吃。”
娥儿埋头大块大块地吃起来，额头布起不少汗珠子，我忙拿起扇子替她打扇，她吃得那样有味，我自然开心，但不争气的口水直流，只好一次又一次别过头吞下一口又一口的口水，看着肉尖尖不见，肉块沉在汤中，我不禁咂了咂嘴，竟十分担心娥儿不会连肉汤也要喝完吧？我用商量的口气道：“这肉好吃，肉汤肯定也好喝吧？”娥儿，这话暗示我没有吃肉呢，你听出来了吗？只见娥儿喝了一口汤道：“嗯，确实好喝，很鲜。”
不一会儿，娥儿把肉吃完，仰起脖，一口气把个肉汤也喝个精光，还吮了吮，然后把碗递给我，抹了一把油光光的嘴高兴道：“哎呀呀，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有银，你说以后真的就能天天过上罐子煮肉的好日子么？”
我瞅了瞅底朝天的碗，竟一滴肉汤也没有，有点小怨道：“当然能过上那样的日子，到时我天天炖肉给你吃，管你吃个够，让你吃得不吃。”
“要是真的能过上那样的好日子，那该是多么甜、多么美好啊！只是现在天天连饭都吃不饱啊，要过上那样的好日子，也不知还要等到哪一天？只恐我等不到了。”
娥儿竟然喜极生悲，说得有点丧气。我忙笑道：“怎么会呢，‘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罐子煮肉，咕咕啦啦’的日子会到来的，只是还须我们咬着牙再苦把力干，别说那没志气的话，我们都能等到那一天的，到时，天天叫你吃肉，说不定你就腻得发慌呢。”我想，若那一天到来，我才吃不腻呢。娥儿闭上眼靠在床头会心地笑了，笑得像一朵盛开的桃花，似乎期待的那天就到来一样。唉，是啊，现在一日三餐都吃不饱，要到天天吃肉的日子，应该还有好远，我们能等到那一天么？不过，现在眼前是你要是吃完这碗肉，真的就补好身子，不再病怏怏就最好了呀。
四
叶长山：我吞了一口口水道：“玉珠、大湖，你家和有银他们家吃肉，香透整个叶家湾呐，不知我是否还赶上一口啦？”玉珠白眼翻翻，莫非是噎住了？
叶玉珠：我噎半天，总算把肉吞下去，笑道：“原来是长山叔啊，快请进。大大，还有没有些肉汤，可盛些给长山叔？”大大端着碗从灶房出来道：“哟，长山兄弟来啦？你还真没赶上，若早来一脚，我就不喝这肉汤了，如今这动了嘴的肉汤——你看，没口福了——长山兄弟难得如此高兴，莫非有什么喜事？”
叶长山：“还是三姐知我心啊。明天是个好日子，我准备叫大儿子叶仁鸿去接他未过门的媳妇、亲娘等人来上上门，岂能不割肉招待？大湖，肉不好割吧？”
“确实难割到，你要确保明天能待客，最好鸡没叫就去排队，只有排到最前面，就不怕割不到。”
叶长山：“你婶还叫我鸡叫三遍再去，幸亏来问问，若没割到肉，指不定会出什么幺娥子呢。”
梅古月：“是要谨慎些，不能因一些细节而误了大事。”
叶玉珠：“叔，我怎么听说仁鸿和他媳妇是指腹为婚？像我大大那样，在娘肚子里就定下了婚事？那大嫂愿意么？”
梅古月：我剜了一眼玉珠，嗔怪道：“你莫没大没小的！竟然笑我？他们虽是指腹为婚，但两个人长大相见后是你情我愿，与我那时有着本质的不同。你算是赶上了妇女解放的好时代，否则，脚给你缠小，嫁不嫁你说了不算！”大湖望着玉珠傻笑，定然是在想，若如此，他和玉珠怎能你情我愿地如此称心如愿呢？我却仍狠狠地对玉珠道：“还能让你如此蹦哒？”
叶长山：玉珠扭了几下腰，又蹦跳了几下，把众人逗得大笑，大湖不冷不热道：“这可能是个三百五，比我还多一百。”
叶长山：玉珠气得腮帮鼓鼓，大家却笑成一团，我笑道：“你们一家人过得真是快乐啊——说起这门亲事，我那亲家公真丈义，是他主动提出曾经的约定，叫两个孩子见见面，我生怕他姑娘不愿意。唉，其实，我心是悬着的，我家成分不好，还不知他姑娘能不能顺利过门成为我儿媳呢。”
梅古月：“她家不也是富农么？”
叶长山：“可她可以嫁贫下农，政治地位就比在我家高啊。”
梅古月：“说得有道理，夜长梦多，早点把日子定下来，争取今年就把你那儿媳妇接进门。”
“三姐说得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