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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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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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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梦梦(第二部)》连载

第二十一章 有银恩威并施 大湖想法子增产

叶玉珠:我慌慌惶惶在灶膛下帮大湖挖坑,要把分得的三升麦子埋藏起来,上次被五小队告状,公社就说要下来搜查我湾里私藏公粮,因死了国泰才作罢,上次是冤枉的,这次要是搜查,就是真的了。虽说私分的麦子是我四小队插花在七大队地里的,蹲点王书记的账册上也没有此地——可以白分?且不说一切归公,若被王书记撞上,或是公社突然来搜查,单就这红幽幽的麦子,那就如同掉在裤裆里的黄泥——不是屎也是屎啦。我回望了一下门口,黑幽幽的一片——真是做贼心虚,大门我已闩,除了大大,怎么会有人进来呢?我蹲下把土坛子装进大湖挖好的坑里,坛口却高出地面寸许,我道:“这不行,虽然上面还要掩盖草灰,若搜查还是很容易被发现。”我拔起坛子,抱立在旁,大湖继续往下挖 ,忽然“孙队长”的一个叫声凭空划破灶房的寂静,我的心一紧,坛子竟从手里滑落在地,大湖随着迎起的大锄一起摔跪在地。我回头只见从黑洞洞的门口里走来一个大黑影,定睛一瞅,原来此人是柯兰叔。我松了一口气,蹿到嗓门口的心总算重回原位,再看地上,坛子摔成一片瓦砾。我捧起坛碴,又摔在地上嗔怨道:“柯兰叔,您是怎么进来的?怎能不声不响的?您不知‘人吓人,吓死人’呐?”大湖爬起来,拍了拍身,抻了抻袖,又清了清嗓,一扫刚才的狼狈,笑道:“柯兰叔,你有什么事?”

田柯兰:我只是叫了他一声,都能把他们吓成这样,可见,他们也害怕,他们还根正苗红,我一地主后代,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若被泄露,倒霉的又是我,抓我做典型,这样一来又要出洋相,丢人臊脸,所以哪怕是饿死,也不能要私分的粮。我连连赔笑道:“对不住啊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见你家大门开着,又听见你们在灶房里挖坑,就顺着光,循着声走来了。我是来还分给我家的麦子,我不能要。”

大大梅古月招呼道:“柯兰兄弟来了呀?我出门倒洗脚水,只见闪进一个人,原来是你。怎么不要?家家有份,不要害怕,没人会去批斗你的,先度过这断粮的时节吧,再说,这是插花地里的粮,是我们小队私种的,应该不算公粮。”

孙大湖:“对呀,我大大说得对啊,快快拿着,回家去偷偷地藏,挨不过去时再偷偷地吃,不被领导发现就行。”

原来是大大放柯兰叔进门的,大湖与柯兰叔推来推去他手里提着的粮袋,一个不接,一个不要。是啊,必须拉柯兰叔下水,否则,他若为了求积极上进,把这事捅出去也说不定,遭殃的人,第一个人便是大湖了,再说,即使他能保密,缺粮少吃的日子还长着呢,谁又能保证饥饿的死神不降临他家呢?

叶有银:我正准备闩门吹灯睡觉,只见汪火沙小队长笑嘻嘻挤进门,递上个布袋道:“叶书记,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您辛苦了,趁天黑拿回家,可不能再饿坏了孩子。”

叶有银:“哼?”这小子倒是一点就灵光了!两、三升麦子来贿赂我?他们每家每户应该分了两、三升,因为捆好麦个子后,我也参加了把麦个子挑到稻场,汪火沙却抢过我冲担,叫我去休息,我当然乐意啊,后来在稻场垒的麦垛,没那么高,估计有七、八担麦个子被私藏分掉了。固然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不能让他们太过嚣张胆大,弄一点点接济接济,可不能张开大嘴吃饱肚子,若我八大队的十四个小队,队队嚣张如此,那么上缴给国家的任务粮就不能按时足份超量完成,我把脸一紧,冷冷道:“我若稀罕这,我儿子叶国泰那还会饿死?叫你想办法,你倒会想,组织社员侵吞公粮?岂能如此目无法纪?”汪火沙大惊失色,拧眉歪嘴带着哭腔道:“叶书记呀,您叫我想办法,我不偷点公粮,还能有什么办法?”

“言下之意是我叫你们偷公粮的啊?”

“不是、不是,是我真的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啊!”

我长叹一声道:“你还是把这袋麦子归公吧。我没看见你们偷过一粒麦子,那个麦垛也只有那高。想办法不是要总盯着公社的粮,困难是短暂的,困难肯定是能过去的,毛主席他们当年翻雪山、过草地,还有国民党反动派前堵后追,最后长征不但胜利了,还带领我们穷苦大众翻身当家作主,解放了全国呢。汪队长啊,苦不苦,想想长征二万五,我们还有什么理由捱还过现在暂时的困难?所以呀,我们不能做对不起党和毛主席的事,要坚定不移地完成任务粮,多缴粮,多为国作贡献!”汪火沙也许被我的话感动了,知错了,袖了一下闪光的眼眶,边往外走边止不住抽泣道:“叶书记,您真是我们的好书记!我把这袋麦子归公,您放心,我们不会让您不好做人,不会给您脸上摸黑,困难是短暂的,我们一起咬咬牙,勒勒裤,必定能挺过去的,不能做对不起党和毛主席的事!要多缴粮,多为国家出力!”

看着汪火沙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我深深一个呼吸,但愿我不在这里蹲点时真如他所说的那样不会再去偷粮,而是真想出其它办法。突然,黑幕里又闪出一个人,还急促地叫道:“有银叔!”

“谁?什么事?”

田柯兰:我割倒最后一把麦穗,走上地埂,最后一个人离开麦地,因为可以放工了,可以回去午餐野菜面糊糊了。尽管肚子饿得前胸贴后背,尽管身子虚弱晃荡,气长声短,但我依然觉得自己行走得堂堂正正,而小队里其他的人,究竟是因为偷了公社的粮而心虚,个个畏首畏脚的走在前面,没谁对我指三说四——天高蓝蓝盈盈,白云淡淡飘飘,轻风徐徐,吻面拂脸,布谷鸟欢快地叫着从我头顶飞过,我仰天深呼吸,感觉从来没有如此直腰吐气,忽地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叫我道:“柯兰同志,你来一下。”

田柯兰:此人竟然是叶有银,叶书记?竟然称我为“同志”?不是他又是谁,他就在前面的一个岔路口,手里卷着报纸,笑容可亲地等着我。自从我家被迁到叶家湾,我还从来没见他拿正眼瞧我哩,我可是他们贫下中农监督教育改造的对象呀,“同志”?今天是他吃错了药还是我家烧高香了?我受宠惊异,蹭到他面前小心细语道:“叶书记好,您有什么指示,我将坚定不移的去执行完成。”

叶有银:还是孙大湖思忖得周到呀,昨晚大湖跑到我那里,要我来说服田柯兰接受那私分插花地的粮。我今因事回大队部,顺道来会会这个积极上进的田柯兰,看他刚才雄势的样,若不拉他下水,必定会坏事,我严肃道:“听说你一直积极向上,很不错的,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虽然现在食堂里能打到稀面野菜糊糊,能勉强度日,但这些麦子打下后,留种和上缴国家的任务粮后,小队里将所剩无几,而早稻还没开插,要等到夏粮接上,至少得两个多月,那么在这断粮的当口,你怎么度日呀?”分给你的麦子你怎能不要?

田柯兰:“请叶书记放心,就算我们全家饿死,也绝对不会侵吞一粒公粮。”叶书记竟然怀疑我走在最后是为了偷麦子?我是为了图极积、图表现比其他社员晚放工呀,孙大湖他们分给我私偷的粮我都没要,我还会青天白日的偷吗?我翻出两裤子口袋,又拍了拍道:“什么也没有,空空的!”

叶有银:他很生气,显然没听懂我的话,我总不能告诉他说私分插花地的麦子我是支持大湖他们那样做的吧?那我岂不是公开支持社员偷粮?那我还怎么在书记这位置上混?看他一板一眼的样子,是抱定要与死神一斗高低了。我带笑意道:“死?从今以后一个都不能饿死!我们要好好的活着,我相信‘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罐子煮肉,咕咕啦啦’的日子肯定能实现,所以困难是短暂,我们要”他打断我的话,失落落道:“即使那样的日子能实现,我一地主成分,那也是没我家什么事的,我全家还是诚恳接受你们的改造教育。”

叶有银:“感觉你生已无恋了似的,对以后的日子一点信兴也没有?再说,积极向上,也包括好好的活着,积极的活着,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想当年的旧社会,我全家外出讨米为生,母亲大人客死他乡,被迫卖弟葬母;回到家乡,在大地主梅进田家卖长工还债,父亲又被日本鬼子的飞机炸得尸骨无存!那时做梦都想不到现在的我竟然被新中国的党信任,被群众看好选作我们八大队的书记,现在真正是改天换地,只要你好好接受我们贫下中农的监督教管,谁又能否定日后你甚至比我还强呢?所以该得的要得,先把命保住,活着就有希望——你别用疑惑的眼光看我,我想共产党领导我们穷苦大众如此改天换地,不是要让我们饿肚子,是要叫我们过上好日子的——人人都能天天吃饱饭!困难是短暂的,所以我们现在要多多想办法,共度难关。”只见他眼睛一亮,莫非领会了我的意思?

田柯兰:叶书记的话说得我心潮澎湃,他是暗示我要把分得的粮拿回家么?是啊,一口食,在关键时能救一家人的命呢。再说现在的我,相比之下,不就是常受批受斗么?这算得了什么,是要好好的活着,只有活着,才有希望,我感激道:“叶书记的一翻教诲,我受益很深,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这就对了嘛,困难是暂时,我们一定有办法度过饥荒年的!”

“真的嘛?有什么办法?”

叶玉珠:我们十来位妇女一字排开各挑着一担麦子来到石牛河粮站缴粮,过称后纷纷把麦子倒进仓库,那红色麦粒堆成一座又一座大山,很是喜人壮观,而我们站在下面竟显得十分短矮渺小了。只听小队会计道:“好啦,我们按要求完成上缴的麦子啦!”

我们一阵雀跃地欢笑着,一连挑送上缴的麦子两、三天,终于完成任务。我回到家,喝着从食堂打来的野菜稀面糊糊。麦子虽丰收,我们四小队按量完成公社下达的指标、完成国家的任务粮,但小队仓库里除了留下的种子外,所剩麦子不多,大食堂里每日依然要搭配着菜或野菜等做成稀面糊糊度日,虽然依然很饿,但相比上半年断粮的那些日子,现在生活好多了。为了增产,多留余粮,从而不再有饿坏人的情况发生,大湖早领着社员开了会,研究增产的方法,他们还真找到了方法,但这种措施真的能缓解我们的饥饿么?我高度怀疑。我的女儿老二建兰蹲在堂屋的地上尿尿了,大湖忙放下碗筷,拿来小铁铲,撅着腚,埋着头,几乎趴在地上,把沁进土里的尿水和着土,小心的,仔细地用铲慢慢刮起来装进桶里。是啊,挖多了,没沁上尿的土没肥气,且把堂屋地面挖坏,挖少了,没把那沾尿的土挖起来,那就浪费了沾在上面的肥气。就这样,堂屋地上被这父女俩的行为挖得坑坑洼洼,我对大湖的行为十分不满道:“这样下去,我家堂屋非被你挖成口塘,到时我们全家岂不都成了这塘中的鱼了?”大湖笑道:“你这也太夸张了吧?没办法,要增产,唯一的办法是多积肥,多沤肥,除了以前的打草沤肥、各家屎、尿归公外,再就没有其它肥可用,家家户户的细伢多,尿的尿若不收起来,可惜了——这肥得很,家家户户都聚起来,就是不少的肥料呢,到时撒进稻田里,不但会改良土壤,还要肥好一阵子,这样稻子长得好不就多产粮?叶玉珠同志,你可不能带情绪啊,我们要积极带头呢。”

我在鼻里笑了一下,各家门前又备一口水缸,蓄装洗脚、洗澡和洗脸的水,据说这“三水”也很有肥气,定期挑进稻田里也能当肥。是啊,这“三水”放一两天就发黑发臭,能没有肥气?我总觉得这样做固然能积些肥,但有点远水解不了近渴,万一仓库里的麦子食完了而稻谷又没熟,岂不又要整日整日挨饿?还会不会出现第二个叶国泰那样的事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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