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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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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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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梦梦(第二部)》连载

第二十章 有银务实默许社员偷粮

叶玉珠:我的心提到嗓眼去,也不知大湖此法行不行,否则就要挨斗受批。我和大湖摸索到蹲点的王书记住处,并把他叫醒,他把我俩让进屋。大湖递上两面个火烧粑到王书记面前,不藏不躲道:“王书记,我们偷了一些麦穗子,实在是饿得没有办法,叶书记十四岁的大儿子死了,我在回来的路上若不是被东乡公社的干部发现并给我饭吃,那我还没回来就会死掉——死里逃生,相比叶国泰,我是非常幸运了。”

王书记背着手徘徊着,时不时睃一眼大湖手里的粑,一眼又一眼,喉结滑动一遍又一遍,看来他也是饿得不知东南西北,看到久违的粮食,不知是激动了还是有所顾虑,竟然开口不是他的口头禅“阶级斗争,一抓就灵”,而是结结巴巴道:“你们这个是——是——你们这……”我松了一口气,孙大湖忙道:“王书记,您就收下吧,确实没办法,否则我湾里还会一个接着一个饿死,您就当是积德行善,救救我叶家湾的老老少少吧。当然,我们还备了一担穗子,您先吃完粑,有了气力,然后再把它趁黑挑回家,相信您家里的细伢也是饿得白眼翻翻,当然,这件事您当没有看见到,送您的这担穗子我们从来也没有干过,所以也不会有任何人说出去。”

大湖劝说得有些哽咽,我也跟着抹泪,不知是王书记被感动了还是他认为值得为一担穗冒险,眼睛一亮,拿起一个粑一口咬去一半,大口地嚼起来。看来,饥饿是一把利锤,能砸碎那些坚硬的秉公廉明!我悬着的心落下来,因为王书记已上了我们的贼船。至于饥饿能不能砸倒我们叶有银叶大书记的公正板直呢?还不知道,毕竟全湾不论老少,每人都分到一个粑,就连死去的国泰,也分得了一个。

叶有银:我瞥了一眼供桌上分给国泰的那个粑,起身摇晃着出门透口气。天已亮,天空愁云惨淡,地面万物生悲。昨晚陪着娥儿为国泰守了一夜的灵,是谓白发人送黑发人,心肠寸断。但我的肚子饿得发烧,烧胸烧背。唉,昨晚食堂为全湾每人分发一个粑,因是用偷来的麦穗做成,这是犯错误的,我拒不与他们同流合污,故没有吃,本来就有人怀疑我们四小队私藏公粮,偏又发生这样的事,果真公社里派人来搜查,岂不抓个正着?我若袒护我们四小队,那我以后还怎样在我们八大队这个书记的位置上混?我的眼前一黑,眼眩头晕,倒靠在门墙上,沿着墙滑坐到门槛上闭目养神——昨晚分给我的那个粑干嘛要嘴硬而不吃掉?真是睡在棺材里打粉——死要面子活受罪,这都饿得没气了,若也像国泰那样在个台阶上翻滚下去,说不定也能摔死。忽地屋里传来一阵争吵声,只听三毛国安诧异道:“嗬,给哥哥的粑他没有吃,就给我们吃吧,我们都快饿死了!”

娥儿:“这个粑是哥哥的,你们不能吃。”

二毛国花道:“哥哥不是死了么?他还能吃?”

娥儿:“怎么不能?他在这边饿死的,若两手空空到那边去就是个饿死鬼,就要永远受饥挨饿,所以,这个粑你们不能吃,要放到棺材里让哥哥一起带走,知道不知道?”

我屏息鼓气地撑开眼皮朝屋里一看,只见娥儿正在争夺国安手里的粑,国安则急得跺脚大哭。我扶墙起身回屋,对娥儿这样的做法很不理解,所谓一口食,救一命,供奉供奉就行了,一饼千金,如此金贵,竟然要放到棺材里带走?未免太奢侈了吧?我不满道:“吵什么吵!”众人小眼瞪大眼,我夺过粑,刷刷几下,撕成五块,分给每人一块,自己拿一块放到嘴里大嚼起来,孩子们也欢快地吃起来,我边嚼边道:“供奉了一下就行啦,活着的人还得活着,总不能有食而把活人饿死吧?”娥儿对我指鼻子瞪眼,干呜道:“你这个硬心肠的!我儿国泰命苦,当年难产,你被抓壮丁,没得吃的,我到处喊月子把国泰苦大,十四岁顶我去做水库,你在工地上,那么大的一个书记,就不能多给点饭照顾照顾他么?可就在昨天,任务做完了回来,活生生地在我眼前饿死而我无能为力,现在这个属于他的粑你们也要抢夺去,你可是生的铁石心肠?”

我噎下口里的粑,顿觉神清目明,肚里也回荡着一股暖流,只见娥儿把她手里的那块粑塞到国泰手里,并把寿布盖好哭道:“我的儿,大大亏欠你,快吃吧,到了那边可要吃饱喝足哇!”

国安听罢眼明声亮道:“那边可以吃饱喝足?是哪边?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我气不打一处出,喝叱道:“你是活得不耐烦了!阴朝地府也想去!”我鼻子酸疼,泪在眼中打转,好想大哭一场,若放任各小队偷麦子,那可要大减产,就难以完成上缴国家的任务粮,若抓出几个典型批斗或送去坐牢,那又寒人心,甚至还会饿死人,这该怎么办啊?

叶有银:我在石牛河公社里开会,失子之痛的阴影还未散去,我这做父亲的应该有过错,如果当时国泰向我要饭吃,我不那么所谓的公正,那怕以公济私一次,搞一次干蹦蹦的饭给国泰吃,也许他就不会到家门口了还能饿死,我有罪过啊!“我宁可犯错误,也不能把全湾百来人口的性命当儿戏”,还是一根筋孙大湖曾经顶撞我说得对,国泰的惨死应该是对我好大喜功的报应!为了自己的业绩,专做昧良心的事,把全湾每户社员好锅好斧收去炼钢,炼成一块又一块大铁疙瘩,有没有用且不去管不去问它,可是人们在一起开办十几桌的大食堂热闹了个把月,后来还是要用自己家的锅炒自家的菜——食堂只提供粥饭面糊。结果,被摔了锅的人家又得自掏腰包去买锅,不少人没钱,都是向小队预借的,这事没少受人背后指骂;办四万斤试验田,有的小队烧死不少快要熟了的穗子,虽是上面要求这样做的,但是是我指挥的,到底是个错误,到底良心不安,到底被社员们戳脊梁骨的骂了,这些事足以说明我是不是也一根筋呢?圆活一点又如何?对,现在非常时期,感觉左右不是人,难辨对错,我想不能再叫我叶家湾饿死一个人,我整个八大队也不能再饿死一个人,向这个目标看齐应该是正确的。忽地公社吴书记点我的名道:“有银同志,你们八大队今年的粮食能不能在原先的基础上再多上缴十万斤啊?”

十万斤?平摊到每个小队,几乎每个小队要多上缴七、八千斤,刚才还说想办法不能让我八大队再饿死一个人,这下可如何是好?我怯怯道:“吴书记,这恐怕不可能吧?我们八大队已饿死三人了啊,只能减不能增啊!”吴书记愤然大怒,拍桌而起道:“叶有银,你是想给‘三面红旗’抹黑吗?现在社会主义建设形式一片大好,怎么能饿死人?你们八大队一个人是出事故而死,一个是死于疾病,另一个人,你儿子,不用我说,大家都知道是摔死的,干嘛说成是饿死的?我们石牛河公社从来没有饿死一个人!你还是贫下农吗?怎能在这儿造谣生事?是冲我来的还是想犯‘右倾机会主义’错误?”

我心一阵绞疼,如剪铰刀刺,心痛拔脑,心痛入骨,心痛侵髓!我泪眼模糊,这些人究竟是没心还是没肺?我儿,六、七级来的台阶从上面失足滚下来就一命呜呼,如果不是饿,能死吗?这才多高点儿就能摔死人?我八大队的十小队老汪确实生过病,那也是个伤寒感冒的,但人从工地上回来时身子极度虚弱,没食可进,当晚就死在床上,如同我儿一样,饿是主因!另一人在回来的路上栽到水沟里淹死,若不是饿得无气力,那么小的一道水沟他爬不起来?他会淹死?归根到底还是因为饿,就这实话实说还要上纲上线?与其和这些颠倒是非却还要错上加错的人为伍,还不如远离这些人!老子豁出去了,大不了不干,也不能是非不分、良心受煎——七大队的张书记用胳膊直撞我,向我挤眉眨眼。那个死在我叶家湾看菜棚里的男人,就是他们大队里的,刚才他在会上昧良心说该男子是病死的,他是示意我低头认错么?可我没错啊!不过,我虽可以立马甩手不干,这样很痛快,可要是换上个比我有过之而不及的、没良心的人来当八大队的掌舵人,那我八大队岂不要更遭殃?若不顶撞吴书记,认个错,承认我儿国泰他们不是饿死的,按他的要求做,可良心难安,憋屈得发慌,这可如何是好?

叶有银:我挑着打好的草,往小队的沤肥场走。我有三个蹲点小队,这个十小队是我唯一在我八大队的蹲点湾——布谷鸟唱着“阿公阿婆,收麦插禾”,一遍又一遍,清脆动听,悦耳悠扬。阳光灿灿,春风扫面,望不尽的麦浪金光闪闪,再过两天,就可以开镰啦!咦,这块地里齐刷刷的立着一地麦杆子,呆呆板板,死气沉沉,不见一根穗子,定然是被这个小队的社员偷掐走的。我倾刻怒火从脚底蹿到脑门,摔下担子,大声叫喊走在前面的十小队长道:“汪队长!你来一下!”小队长汪火沙闻声后放下担子,忸忸怩怩,怩怩怯怯地蹭过来,我指着这一地光秃秃麦杆道:“这个地里是怎么回事?”汪火沙抓头挠脑,结结巴巴半天没磨叽出个所以然,最后嘻皮笑脸道:“可能是什么鸟儿叼走了的。”

“你把我当三岁小孩啊!公社的粮食也敢偷!这要是被下来巡察的领导发现,你就玩完了!打你成反革命分子,判你的刑,抓你的人,坐你的牢!还笑!偷个东西也不会!”汪火沙惊愕失色,面若土灰,哆哆嗦嗦地哀求道:“叶书记,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呀,别的小队还有糠吃,我们连糠也没得吃的,能吃的野菜我们拔光了,不能吃的也吃了一些,哪怕吃后浑身发痒。若不偷点麦穗子救救急,只恐会有人饿死呀。叶书记,你就行行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没看见吧?”

汪火沙的话,句句若钢针,声声如毒刺,扎向我心窝——如此感同身受的话,叫我苦不堪言,我儿国泰是饿死的,你们小队做水库任务完成回到家的老汪虽有病,但饿是主因而亡,可我却违心地在公社吴书记面前表态说是病死的,还答应他要增产,我心里苦啊!我泪眼模糊,其实我发火不是因为他们偷了麦子,而是发火他们太不会偷了,叶家湾的孙大湖他们绝对不会做出这样能叫人揪住辫子的事来,我无奈道:“你赶紧叫人来把这些麦杆全都拔了,不留半点痕迹!你们小队不能再有一个社员因饿而病死,不能光想着偷,更不能留尾巴让人抓,要多多想其它办法,捱过眼下的困难就好了。”我这不是纵容他们偷么?唉,没办法,不能再死人了,吴书记要求的增产不可能完成,我相信我们石牛河公社二十四个大队没队能完成,能完成以前定产定量上缴的任务粮就非常了不起,到时,总不会把我们这二十四个大队书记都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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