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叶玉珠:大大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暗自横流,气得歪歪倒倒,我去扶她,被她一把推开,她就跌坐在灶膛下的凳子上,发起呆来。我泪飞流而下,心里冤屈得一阵儿酸、一阵儿苦的疼,我当然知道怎样做一个好女伢,我讨好道:“大大?”
梅古月:我撩起衣角擦干了泪水,擤净了鼻涕,站起来瞪向玉珠道:“这是你自己下贱自己,日后平安最好,若出什么事,你记住,这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怨不得我!”
“我就要我的选择,我无怨无悔!”
梅三月:她的铁嘴顶得我大步走到门口开了门,来到堂屋,甜笑蜜语道:“张姆姆,有银兄弟,玉珠的茶等会儿就烧好。关于玉珠的事,我觉得还是你们说得对,应该让玉珠自己做主,我刚才听玉珠的意思是,她倒愿意孙大湖。我想,张姆姆和有银兄弟可要与孙大湖通个气,看他是什么意思,这就有劳你们了。”
叶玉珠:大大的和言温语来了个大转弯,看来我的办法生效了。我边抹泪边会心地一笑,满嘴香津甜唾,像刚吃过蜜一样,咽一口,这甜蜜顺着食道一直甜到心房,甜透全身,我在心里不停地呐喊:“我就要我的选择,我无怨无悔——孙大湖在眼前憨笑,脸上的笑容像金灿灿的菜花一样,那么好看,那么鲜艳,他憨里憨气的,不会他不愿意我吧?要是这样,那我岂不是空欢喜一场了?且还丢尽了脸面?”
二
叶玉珠:以孙大湖为组长的叶家湾第三互助组成员们,正在一起收割我家的稻子,我恨死孙大湖了!我感觉我要打架!这是分田分地后第一个丰收年,但我要打架,我要与地主仔子田月兰打架,我要狠狠地揍她一顿,简直要把她揍进烂泥里,让她消失得无影无踪才解心中之恨!
三
梅古月:我右手提着壶茶,左手挎着竹篮,细脚碎步地越过叶家土河的木桥,来到叶家湾的土河堤上,只见堤下一片金黄,凉风送爽,稻谷生香,荡着金波金浪,田里的人们三、五个一伙,七、八个一群,正热火朝天地收割稻谷。你说现在的新政府新社会怎么这样好,不但给穷人分田分地,还组织人们成立互助组,你帮我来我帮你的做农活,你说我孤儿寡母的,就算玉珠再有本事再有气力也很难耕种三亩来田地,以前的担心全是多余的了,但愿共产党坐的天下稳当,不要再变天,国民党也不要反攻回来,从此天下太平,我们有吃有穿的,不再你杀我,我杀你,不再“逃日本鬼子”。我的鼻子一酸,泪奔珠滚地想起我们为了躲日本鬼子,我把我儿守志给活活捂死,我儿守志呀,大大对不起你呀,你要是生在当下该多好呀——玉珠向我招手喊道:“大大,快点啊,你再慢点都把我渴死了啦!”
梅古月:“哦,来了来了。”我袖去泪,提起茶壶快步向前,竹篮中的碗撞得“咣咣”作响,像奏乐一样动听,壶盖和壶嘴处荡出些茶水,水珠沿着壶壁欢快地滑行,我气喘吁吁道:“就你丫头嘴贫,明明知道大大脚小走不快、走不稳,还要笑大大。”玉珠到底还是有脑筋,硬是如她所愿把孙大湖争到手,孙大湖也愿意倒上门,两家人准备年底农闲时就把她俩的喜事给办了,这真是天大的好事加喜事——田月兰跳上田埂来接我手里的壶和碗,这是个苦命的女伢,和玉珠年纪相仿,听说其父是大地主,受不住批斗跳水自寻短路死了,她和她二哥哥田柯兰及嫂、侄等人一起从番古乡被政府遣散到叶家湾,她的大哥大嫂听说被遣到王兴乡,一家人离乡离家,分分散散——玉珠噘着嘴,悻悻来到我跟前,我喜爱地笑道:“我的儿,谁惹你了?是大大送茶来晚了么?快倒茶招呼大家来喝呀——大湖,你们都来埂上喝口茶,休息休息一下吧?”
叶玉珠:你说田月兰浪不浪,割稻时非要挤到孙大湖旁边,也这罢,现在她竟然倒了茶径直捧到大湖嘴边,大湖竟然来者不拒,捧起就喝,我心里泛酸,很不舒服,只听那田月兰嗲声嗲语道:“大湖哥,我要争取积极,也要加入你们的共青团,将来入党,你看好不好哇?”
“当然可以呀,你要写个申请书,至于团支部批不批准,何时批准那我就不知道了。”
叶玉珠:“切,又不拈量拈量自己的份量,你也加入共青团?你个大地主的女儿,是我们贫下中农监督改造的对象,你要是加入了,岂不是一粒老鼠屎,带坏一锅粥?”田月兰杏目圆睁道:“你说谁是老鼠屎?”大湖忙护道:“玉珠,不要出口伤人!争取先进积极是不分成分好与坏的,大家都要积极上进嘛。”
叶玉珠:我的鼻子一酸,孙大湖竟然还帮着别人欺负我!我泪水涌出,飞奔直下道:“当初分组时,别的组都不要田月兰一家,唯恐避之不及,而你孙大湖偏偏要把她们拉入我们的组,要知道我们是根正苗红,她们是地富坏份子,老话说‘狗子难改吃屎性’,你还帮着她说话?你已经被她带坏了还浑然不知!”田月兰眦牙咧齿、扬臂挥拳地压到我跟前怒道:“谁是老鼠屎?谁是狗?你敢再说一遍试试?”
叶玉珠:“哟?!太猖狂了,你这地主仔子被打倒了才多久,就想翻身了?看我周围的贫下中农们答应不答应?说的就是你,你还是个狐狸精,想勾引根正苗红的人做坏事!狐狸精!狐狸精!”我接住田月兰挥来的手,居高临下顺势一推,她一个趔趄,栽倒在泥田里,哭喊道:“田柯兰——你还是我二哥么?”
四
田柯兰:“是,是,我们要好好接受监督改造。”我对叶玉珠唯唯诺诺,心里却怒火中烧!妹妹被人欺打辱骂我却还要违心讨好巴结她?我手心痒痒地,想上前抽她叶玉珠几个耳巴掌才解恨,不过现在还得忍着,某天时机来了,再动手不迟!你田月兰也太不懂事了,若早几年还是我们地主们的天下时,你可是金贵的千金小姐,岂能受此奇耻大辱?你不就是想巴结那又红又专的孙大湖,好有个靠山?可国民党、委员长他们逃到台湾去了,现在是穷人的天下,我们则被他们批斗镇压,父亲大人因不堪他们批斗折磨,竟轻生跳水而亡,还把我们一家遣散得七零八落,让我们失去成势的土壤,不叫我们有翻身之日,现在是我们夹着尾巴做人的时候,你岂能如此张扬地与那叶玉珠争风吃醋?我来到月兰身边,把她提起来训斥道:“你还有脸在这儿哭喊,别跟我丢人现世!叶玉珠、孙组长她们年底就要成亲,要你送茶给孙组长?你害臊不害臊?别说叶玉珠看不过眼,我都被你的行为臊得浑身起鸡皮疙瘩,还不快回去把衣服换洗了?叶玉珠,梅婶婶,月兰不懂事,还请你们不要见怪她。”
梅古月:“柯兰,你不要这样责备月兰,是我家玉珠没家教,这两年闹男女平权,把她闹腾得烈暴无礼,我刚才来不及劝阻,结果,这……这,玉珠,你再这样无礼,我可要拿鞋底抽你碎你的铁嘴!月兰,对不起啊,走,我们一起回家,等会儿把坏了的衣裤换下来我洗。玉珠,你快快向月兰赔理道歉!”玉珠早已抹干泪,噘着嘴蹭向孙大湖,而孙大湖则窘蹲在田里,埋着头一动不动,我忍不住失笑,然后拉着月兰就离开。
叶玉珠:我凶了一眼离开的大大,又扫了一眼田柯兰,来到大湖身边道:“就你热心肠!原谅你啦,起来,到田埂上喝口茶休息一下。”我拉起大湖往埂上走,众人更是起哄,他虾红脸,只是嘿嘿傻笑,我心里则乐开了花。
田柯兰:月兰羞红脸,和梅古月一起悻悻而去,我鼻子一酸,想哭,为我兄妹、家人的处境而难过——事事被人欺,处处被人压,真是“虎落平原被犬欺,龙游浅滩被虾戏”!蒋委员长呀,你们什么时候反攻回来呀?什么时候呀?我都快坚持不住啦——叶玉珠递来一碗茶道:“有劳二哥了,请喝茶。”
田柯兰:我忙接捧着道:“哪里有劳?太客气了,谢谢。”眼前草帽下的叶玉珠,还真水灵,明眸皓齿,水汪汪的大眼睛,闪闪有神;白析析的脸蛋儿,粉里有红,像个熟透了的水蜜桃,真想咬上一口、两口——裤裆里竟有反应了!?月兰妹子呀,你今天受的委屈,二哥发誓要为你报仇!你叶玉珠别蹦哒得欢,只要蒋委员长他们一反攻回来,到时我就会收你为我的二房,或者先让我先享用后,再去和你的那个傻大湖入、洞、房,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