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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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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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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梦梦(第二部)》连载

第三十一章 玉珠数米而炊 众男将尿裤

叶玉珠:我坐在簸箕、箩筐边量米,以便算出每天每餐的用米量,这件事真的很紧急,如果量错、算错,头几天吃大方了,后面几天就会无米下锅,那将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我先拿来儿子建国上初中带米的布袋,盛了一升子米,米高出升子沿一点,用手轻轻一抹,高出的米被抹掉在簸箕里,也许是力没用匀,只见升子中间的米被抹窝下去了一些,本想倒进米袋中,但饥时一口食救一条命,建国正长身体呢。我从箩筐里拈出一撮米慢慢撒向升子里,眼睛牢牢盯着升子里的窝窝,眼见米平齐升子沿后,忙止住撒米,把这一满平升子的米倒进袋中,反复两、三次,总算把建国要带走的米量足量好,然后再开始用舀米碗量算剩下六天家里五口人每天应该吃多少米:一碗米,两碗米,三碗米……二十一碗米,没错,二十一碗,我叹息道:“大大,除去建国带走的米,还剩二十一碗,还有六天十八餐,一餐一碗米还多三碗,一碗米约半斤,唉,只能餐餐吃稀粥了。”

“哦,晓得了,再多去弄些野菜混着吃,也还是可以度过这些日子的。”

我开始收摊去休息,建国来到堂屋,灯光把他瘦小的身子放得又粗又长,他疑惑道:“家里五口人一餐就半斤米的口粮?大大,您给我带走多少米?三升子?这也太多了吧?算下来,我一餐的口粮几乎就有你们五个人的多,这怎么行!?”

看着儿子面黄清瘦的样子,我爱怜道:“建国,你正长身体,正吃长饭,岂能饿着?”

“妹妹她们还不是吃长饭?您和父、奶奶还要干活呢。依我看,我干脆不去上初中,每天在学校里做的事就是到处贴大字报,写标语、语录,或是斗斗‘臭老九’,你说把个当权的校长斗得个死去活来的,老师们个个自危,这样我们还能学到什么?每天在校是糊涂八秋,昏头倒向的,简直是浪费了每天吃的粮食!再说,即使读完初中,再又花三年读完高中,到时还是要回到小队里种田,那您说这书读得有什么用?不如我回来挣工分,也可以挣些工分粮,免得吃闲饭而连累家人也挨饿。”

我感觉建国的想法不对,但他又说得好像在理,却无言以对地喊道:“大湖,你儿子不想上学,你来开导开导他吧?”大湖披着褂、趿着布鞋起床来到堂屋道:“建国,你这想法不好,即便你回来干活,你又未成年,能挣多少工分?充其量满干一天也就五、六分,你这能多挣回几个粮呢?我们同样还是缺粮户,但你不去读书肯定是不行,谁知道明天、后天,明年、后年又来个什么风,就是要上过学、读过书的?将来若能参军,复员分配工作岂能没有文化?即使你回到队里干活,若有水平,将来或许被选着当个会计或是其它什么工作的,也总比死干农活强吧?另外,前些日子,我们小学的曾老师在我湾里社员家的墙上写毛主席语录‘坚决斗私反修!’,‘反’字与‘修’字之间隔了一扇窗,也不知那个调皮的细伢,就地取材,用手蘸墙上红字的红粉颜料,在窗子下面的墙上,加了个‘毛’字,结果可以念成‘坚决斗私反毛、修’,反对毛主席?天啊,这是反动标语啊,公社把这事报给县特派员,结果县公安局的来人要抓曾老师,幸亏是蹭点的付书记作证,看见曾老师没写那个‘毛’字,大队的书记等人作证力保,且那个‘毛’字笔迹也与其它几个字大不一样,这才免了曾老师一难。所以啊建国,写大字报、或标语可要认真啊,一不小心犯错坐牢可就毁了一身啊!”

“哦,这事也传到我们学样去了。那我还是去上学吧,认真的上!你们放心吧。大大,我带两升米就好。”

叶玉珠:“你只带两升米、吃六天?这怎么行?”

“够了,即使不够,学校离家也不就三、四里路,可以回来嘛,再说,我有一要好同学,他家是余粮户,在洗米蒸饭时他常匀一些我,所以饿不到我——你们在家里一天最少可以吃四碗米了。”

“可有这样好的朋友?你确定不是在骗大大?”

“是真的。我只带两升米就行了。你就按我说的,剩下来的这几天,每天吃四碗米即可。”

建国从他的米袋中又舀回一升子米到箩筐里,我欢喜道:“哦,这样最好。不对呀,我还少算了两餐,第七天是得粮的日子,一般中午或下午放工后才去得粮。你们去睡吧,我还是用碗再量数一遍踏实,万一开头几天多吃了粮,那到后头几天就会没米下锅,这可不是儿戏。”一碗米、两碗米、三——建国从他袋里又捧出一把米放到箩筐里道:“大大,您不要再量了,早点去休息,明一大早又要去挑沙沤肥,就按我说那样,每天用四碗米。是可捱到得粮日。唉,队里难道就不能把每个人的口粮多定一些,比如45斤或60斤,这样不就不会挨饿了?”

孙大湖:“儿子呀,如果这样国家规定的任务粮就上缴不完了。”

叶建国:“那国家就不能少定些任务吗?”父鼻子里一笑,用手抚着我的头道:“儿子呀,看来你真的在学校里没学到什么,我们国家现在不是穷吗?粮食产量又不高,要用粮的地方很多,不计划着吃,或我们定量多了,国家的就少了,搞不好又要饿死人。”

叶玉珠:“呸呸呸!”我侧耳凝听屋外无人压低声音道,“什么叫又要饿死人?你说话总是个没把门的!你想挨斗啊?59年、60年时常没米下锅,我们都捱过来了,现在多少还有米,难道我们捱不过去?一点志气都没有!我家还有个法宝呢。”大湖偷笑道:“儿子,你大大说得正确,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们会有吃的而不再挨饿——法宝?有个什么法宝?可以不挨饿?”

叶有银:终于可以心安理得地做长山教我做的事,对于我家来说,这真的是大事呢。我挖完防空洞回到家里,只见娥儿仍在灯边挑麦种,我爱怜道:“你怎么还没睡呀?都十一、二点了,你把开水喝足了没有?”

“喝足了,直想吐水呢。这些天都变成水桶了哦。锅里的水热着哩,你可以洗澡。开水在茶壶里,应该不烫了。”

“好,我先喝完水再洗澡。”我端起茶壶呷了一口,不烫,于是就抱着一口气喝个精光,顿时肚子胀胀的,鼓鼓的,放下壶,打了个嗝,嗝出一嘴水,又咽回去,肚子里的水,随着步子竟然有节奏“咣咣咣”地响起来。只听娥儿道:“这个办法好是好,就是撑得肚子疼——我把麦种挑完了,正好要小解了呢,然后睡觉,你也快快洗了睡吧。”

“好。你多解些。”我说长山家的菜为什么长势喜人,以为他会种,原来奥妙全在这办法上,为了能把自留地自家的菜种好,只能这样了。我打了水到澡盆,脱了衣洗起来,闭上眼,仿佛看见我家自留菜地里的苋菜拔高肥绿,黄瓜牵藤挂果。明天就是“放粪日”最后一天了,队里归定每月这时段的十天,可以把自家粪桶子里的尿、屎以及“三水”缸里的水泼到自留菜地里,洗澡水、洗衣水和洗脚、洗脸的水,这些是多么肥的东西啊,被泼的蔬菜拔啦拔节地长,而过了明天,一切归公,若再用自己家的尿、粪、“三水”,就是偷粪贼,就要被批斗扣工分。所以,我要多喝水,多喝水就多撒尿,多撒尿就多有粪,多有粪到菜地里,蔬菜就多长多结,这样我家就有更多的菜吃了。我洗完澡,把水倒进门前的“三水”缸里,小肚微胀也有尿意。我回到房间,打开粪桶盖,一股子臊臭味道冲入鼻子,我心里却喜滋滋的——多么有肥气啊!我畅快地尿着,如此下去,到明天晚上收工后,加上“三水”缸里的水,我能再往菜地里打上两担粪。尿完了,我是不是再去把水喝个饱饱的呢?我晃了晃身子,肚子里还是在咣咣地响。

田柯兰:我们四小队的防空洞完工,坐落在湾街最后排房子后面的丘岗下。我在防空洞里清扫着最后一担土碴。放工的哨子民兵排长已吹过,他们都陆续地出洞回家。我的小肚子麻木胀疼,阵阵尿意袭来,我紧紧憋住,都放工了,岂能憋不回家尿尿?下午放工后就可以泼到自家的菜地里,否则我这泡尿就会白白浪费了。我装好土,打着手电担着土,快步向外走。这是个‘T’字型的防空洞,我们日夜挖了一月有余,但总觉得这玩意儿不可靠,故然能藏全湾两百多人,但若一炮弹炸在上面,定然会全塌掉,那这样全湾人岂不就全埋进去了?手电的光渐渐被洞口照进来的光所覆盖,我关了手电,拐弯进入引洞,光线刺眼,我手挡在额,快步出洞。出洞后,把土倒在后山,也随着从田里放工回来的人们往湾街上走,刚到街上,只听队长叶怀先拿着大喇叭急声高喊道:“全湾的社员同志们,赶快进防空洞,苏修的原子弹炸过来啦——”

我心一惊,心一下子跳到嗓门口,这么快就炸过来了?那民兵排长叶洋波也催命似的吹着哨子打着锣,扯破喉咙喊着:“快跑啊——原子弹炸来啦,快进防空洞啊——”顿时,整个湾街鸡飞狗跳,尘土飞扬,细伢的哭声,大人的喊叫,此起彼伏。家里人估计也在朝防空洞里跑,我也扔了扁担筐子,随着人们往防空洞里跑,如同脚下生风般来到洞口,人们鱼贯而入。我正要进洞,却被在洞口维持秩序的叶怀先拦住道:“你看你这个熊样!地主仔就是地主仔,竟然吓得屁滚尿流!像这种事情,你可以不用积极,帮着维护秩序,你最后一个进入!”

田柯兰:不要我躲命?我最后一个人进入?防空洞若被炮弹击中必然跨塌,我最后进洞反而最安全,因为在洞跨塌时,我可以第一个逃出这死亡之洞,想罢,不禁自喜的在洞口帮扶老弱——胯间一片冰凉,裆口湿了一片,我尿裤子里了?可能是刚才慌张急燎,不经意之时把憋到自家粪桶里的尿给尿了——唉,出洋相了,难怪队长骂我吓屁滚尿流,这是真的啊。此时民兵排长叶洋波收锣止哨、喘着粗气跑过来笑道:“报告小队长,除了三、四个年纪大一点的老人行动缓慢外,其余的人都聚过来了。十分钟之内,应该所有的人都能安全进入洞中!不过,队长啊,好几个都吓得尿裤子了。柯兰叔,你也尿裤子了哦,这次是我们小队按公社要求组织的一次演习,以备真的苏修原子弹来袭时,大家能迅速安全进入防空洞。哈哈哈——”

“哦,原来是演习。”我红着脸十分难为情,若不是别着尿想尿到自家的菜地,哪里会出这样的洋相?这又要被人取笑好一阵子了——叶有银、叶长山、孙大湖等人长嘘短吁地跑过来,他们的裤裆也湿了一大片,定然也是把尿尿到裤子里了。哼,说我熊样,他们何尝不是?看他们灰头灰面的窘样,真是有过之而不及啊,我咬着笑一把拉住叶长山道:“你们也尿裤子啦!是队里组织演习呢,不是真的原子弹炸来。”

叶有银:“什么?演习?唉……”白白浪费我这么肥的一泡尿啊!

叶玉珠:我们男男女女在挑塘泥。刚出湾街放工的哨子声响起,若把肩上这担黑肥塘泥挑到指定的三类田里,一去一回至少三里路,喜旺媳妇她们几个妇女却就近把塘泥倒进一类田里,可以立马回家吃晚饭休息。我却不屑,这是偷懒耍滑,继续挑着担子往更远、与彭家湾搭界的三类田里走去。迎面小队长叶怀先却背着手从那边走来,正好碰见喜旺媳妇她们就近倒泥,她们几个吓得抱头就逃匿进湾街。我心里掠过一喜,幸亏自己没偷懒,我还挺着个大肚子,有孕在身,是不是应该表扬我呢?我呢,也不要你叶怀先表扬我,从今天开始,给我天天像以往那样记满工10分。在我们小队,有五个妇女干活可以像男人那样得满分,我是其中的一人,因为我们这几个妇女干活像男人一样,承重干重,干得快、干得好。“双抢”忙时季节的犁呀耙,男人们干活确实要比我们妇女出力多,比妇女多得工分我心服口服,可平常干活,男女一样的活,那怕男人们偷懒耍滑,他们也能记满工10分,而我们妇女却只能得9分,8分,不是妇女已解放了么?不是男女已平权了么?这样是不是欺负我们妇女或我们妇女活该比男人低一等?真的如我们妇女私下传唱的那样:男人是爹,偷懒有那些;女人是婆,只能苕做傻驮。这真是太不公平了,不过,只要能给我记满工分就行。我把泥挑到指定的田里回家后,天已黑下来,我喝着稀稀的米汤粥,吃一口麦麸子做的粑,美滋滋的品尝着,虽有些粗,但比起糠粑,这麦麸粑就显得十分柔和润滑了,还十分的香,有嚼劲,还弹弹的很有饱实感,吃麸子粑这就是我的法宝啊——政府给我家发放革命烈属抚恤金,我是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到民政局发钱给大大,今天大湖到石牛河又领回来6块钱,也奇怪,从年前开始到现在,已领了五、六次,听说以后月月都可以领,这就是我家的法宝,怎么还有这样的好事?真的是感谢政府感谢党啊,大大今天用领回来的一些钱,找了几家余粮户买了十几斤麦麸,我们一家人都最爱吃大大做的麦麸粑——晚上喝稀里哗啦的粥,再每人添个麦麸粑,漫长的夜晚就不会有那么饿了,我家完全能度到月初发粮日——“嘀嘀”的晚会哨子声响起,我匆忙吃完饭带着十分期待的心情来到会场。而小队长等人罗里罗嗦地开始总结白天社员谁做得好、批评谁做得不好。说来说去就那几句话,白天大家都受累了,你说晚上不加班就不能三言两语把工分评了好早叫大家早点回去休息么?大家之所以都耐心的听着,因为谁不耐烦中途走了,一样要扣白天的工分,没办法,只得耗着,耗了个把小时后开始打工分。果然不出意外,男人们除了个别人耍滑头被抓被评8分,7分外,其余的一律10分,而我们女人却个个9分、8分。喜旺媳妇她们几个偷懒的妇女被评8分,我想,我自然要被评9分了,10分最好。只听小队长念到我的名字道:“叶玉珠,8分。”

我听后十分不满,不把我评10分就算了,怎能评得与那偷懒、态度不端正的喜旺媳妇她们几个女人一样多?我心里十分不服气,想起身抗议,却被身边的娥儿婶拉住,她低声道:“别去跟他争,胳膊扭不过大腿的,搞不好还会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呢。”

我挣脱娥儿婶的手站起来道:“怀先伯伯,你可要一碗水端平呀,我虽是女人,虽挺着个大肚子,但塘泥没比男人少挑一担,为什么不能和男人平起平坐?你瞧你家中堂上毛主席的像,是他老人家领导着我们妇女解放翻身,男女平权都快二十年了,凭什么不能打10分?太不公平了!我做活可曾偷过懒、耍过滑?怎能也评8分?不公平!”叶怀先拍桌而起,厉声怒指道:“你放肆!竟拿毛主席压我?别人都服服帖帖的,怎么着,你头上长龙角了不成?凭着自己老子为革命牺牲的光,就可以这样嚣张?不公平?你拿手摸摸自己的良心,哪件大事、重事不是男人顶着了?”

“就是,就是,我们男人比女人出力受重得多,当然要比你们女人多得工分。”

“就是,做活路这事怎能平权平等?”

“太不像话!顶着光也不能这样啊?”

我被男人们攻击着,而我们的妇女们却不来声援我,仍据理力争道:“我不否认大事、重事是男人顶着的,但男人女人做一样的活路怎就不能得一样的工分呢?这不是不公平是什么?”叶怀先喝道:“我就是公平!我说了算!叶会计,今天给叶玉珠记工6分,我不怕你叶玉珠‘铁’,我倒要看看是你‘铁’还是我‘铁’!?能‘铁’得过我?”

我委屈得泪花朵朵,还想争辩,却被大湖拽着出了会场,我高声叫喊道:“她们偷懒耍滑的分都比我的高,我不服,我不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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