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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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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1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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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战1946》连载

第六章 暗室微光。

闸北行动的“成功”,像一剂强心针,让保密局内部低迷的气氛为之一振。毛人凤局长亲自签发了嘉奖令,陈熠的名字被列入其中,获得了一笔不菲的奖金和公开表彰。在何世荣处长愈发殷切的笑容和同僚们或真或假的恭维声中,陈熠表现得一如既往的谦逊和专注,将功劳归于上级领导和团队协作。

但他清晰地感受到,那道来自沈维周的审视目光,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更加深沉难测。嘉奖令下来的当天下午,沈维周再次将他召至办公室。

这一次,办公室里多了一个人——档案科科长,一个面色苍白、总是戴着一副厚重眼镜的中年男人。

“陈副组长,这次做得不错。”沈维周的开场白依旧是平淡的褒奖,他示意陈熠坐下,然后对档案科长点了点头,“老钱,把东西给陈副组长看看。”

钱科长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牛皮纸档案袋,袋子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边缘磨损的痕迹显示其年代的久远。他将其放在陈熠面前的茶几上。

“这是……”陈熠心中微动,但没有贸然去碰。

“这是我们档案库里,一些关于抗战时期,某些……不太合时宜的交往记录的片段。”沈维周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敲在陈熠的心上,“最近上面有风声,要求清理和复核一部分敏感历史档案。有些东西,需要甄别真伪,判断其留存价值。”

陈熠的呼吸几乎停滞。抗战时期……不太合时宜的交往记录……这几乎就是“火种”——那份秘密媾和证据链的代名词!沈维周竟然让他接触这个?!

这是信任?还是又一个更加精巧、更加致命的陷阱?

“处长的意思是……”陈熠控制着语调的平稳,带着适当的疑惑。

“你在德国受过教育,对国际关系和历史档案的鉴别,应该有不同于常人的视角。”沈维周点燃一支烟,烟雾模糊了他冷峻的表情,“而且,你心思缜密,技术背景过硬,能够从一些技术细节(比如纸张、墨水、打字机型号、无线电通讯记录)上去辅助判断真伪。这项工作,需要绝对保密,除了我、钱科长和你,不得有第四人知晓。”

钱科长推了推眼镜,补充道:“陈副组长,这些都是绝密档案,查阅需要在指定的保密室内进行,不得携带任何记录工具,不得抄录,阅后即焚……呃,是阅后即封存。你的任务是初步筛选,将有疑问、有价值的条目整理出来,交给处长定夺。”

陈熠明白了。沈维周是要利用他的专业能力,来帮助“清理”这些可能对党国不利的历史证据。这工作危险至极,他接触到的是核心机密,但任何一点对“不该被发现”的证据的“忽视”或“错误判断”,都可能引来杀身之祸。反之,如果他“过于积极”地发现了一些东西,同样会引发怀疑。

“属下明白。”陈熠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郑重地点了点头,“一定谨慎办理,不负处长信任。”

“很好。”沈维周挥了挥手,“老钱,带陈副组长去保密室,把规矩讲清楚。”

保密室位于大楼地下深处,厚重的铁门需要两把不同的钥匙才能打开,里面空气浑浊,只有一盏功率不大的白炽灯,照亮着几个高大的档案柜和一张陈旧的书桌。

钱科长絮絮叨叨地讲了一大堆保密条例,然后指着其中一个上了锁的柜子说:“相关档案都在这里面,这是钥匙。每天下班前,必须将所有档案归位,锁好柜门,我会来检查。切记,只看,不记,不传。”

说完,钱科长便离开了,厚重的铁门在身后关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将陈熠一个人留在这与世隔绝的方寸之地。

他站在房间中央,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有力的搏动声。机会!一个意想不到的、能够直接接触“火种”边缘的机会,就这样以最危险的方式降临了。

他没有急于打开那个档案柜。他先是仔细检查了整个保密室,确认没有隐藏的监视设备——至少以他的能力无法发现。然后,他坐到书桌前,平静了一下心绪,才拿起那把冰冷的钥匙,走向那个档案柜。

柜门打开,一股陈旧的纸张和霉味扑面而来。里面整齐地码放着一排排的档案盒,标签上的日期从抗战中期到后期不等,内容涉及经济往来、物资交换、人员接触等多个方面,有些直接标注着“与日方非正式接触记录”“第三方转递信息摘要”等模糊字眼。

陈熠知道,他不能直接寻找那份最核心的“媾和记录”,那无异于自投罗网。他必须像一个真正的复核者一样,从最不起眼、最边缘的材料开始。

他取出一盒标注着“民国三十一年,苏浙沪地区物资流通异常记录”的档案,坐到书桌前,小心翼翼地打开。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他逐页翻阅着那些泛黄的文件,上面记录着当时一些无法解释的物资流向、神秘的商业汇票,以及某些官员不同寻常的活动轨迹。他的大脑像一台高速扫描仪,不仅阅读着文字内容,更在分析着文件的格式、笔迹、印章等一切可能暴露来源和真伪的细节。

大部分内容都是琐碎且指向不明的,但他知道,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如果能与其他的证据链拼接起来,就可能构成致命的指控。

几个小时过去,他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换了一盒档案。这一次,标签上写着“民国三十二年,疑似通过中立国转递之电文摘要”。

他的神经瞬间绷紧。电文摘要!

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些手抄的电报译文片段,内容隐晦,涉及停火线试探、人员交换可能性,以及对战后安排的某些隐晦提及。发报方和收报方都被隐去,但电文的编码方式和用语习惯,与他所知的一些日伪方面的情况有隐约的吻合之处。

这不是“火种”本身,但这是指向“火种”的路径之一!沈维周让他看这些,是想看看他能否识别出这些线索?还是认定他根本看不懂其中的关联?

他不动声色地将这份电文摘要的内容,尤其是几个关键的时间点和隐晦用语,强行记忆在脑中。他不能留下任何笔记,只能依靠最原始的脑力。

下班时间快到的时候,他已经翻阅了三四盒档案。他仔细地将所有文件恢复原状,锁好档案柜,整理好桌面,然后才敲响了铁门,由钱科长检查后,离开了这间令人窒息的保密室。

回到地面,夕阳的余晖有些刺眼。他没有感到丝毫轻松,反而觉得肩上压上了千斤重担。他接触到了冰山的一角,感受到了那水下部分的庞大与狰狞。

他需要将今天看到的关键信息传递出去。但他不能再去同福里死信箱,频繁使用同一个地点风险太高。他需要启用备用的联络方式。

同时,他也没有忘记那个“神秘侍者”。组织的警告言犹在耳。这个人,如同潜伏在暗处的幽灵,其目的不明,威胁却真实存在。

晚上,他按照预定计划,前往一家位于法租界的、以播放西洋古典音乐著称的咖啡馆。这是他另一个极少启用的联络方式——通过点播特定的曲目,向可能也在场的联络员传递信号。

他点了一杯黑咖啡,坐在角落里,静静地听着留声机里播放的德彪西的《月光》。当一曲终了,侍应生过来询问是否需要换碟时,他看似随意地说道:“换一首吧,比如,舒伯特的《鳟鱼》。”

《鳟鱼》——代表有紧急但不致命的情报需要传递,并请求安排新的死信箱位置。

侍应生礼貌地点头离去。几分钟后,《鳟鱼》欢快却略带紧张感的旋律在咖啡馆里回荡起来。陈熠慢慢品着苦涩的咖啡,目光掠过咖啡馆里稀疏的客人,他不知道谁是组织的耳朵,但他相信,信息已经送达。

接下来的几天,陈熠白天沉浸在保密室那浩如烟海又危机四伏的故纸堆里,晚上则谨慎地活动,留意着组织可能留下的新指令。他像一个在雷区里排雷的工兵,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既要找到真正的地雷(核心证据),又不能触发它们,还要提防来自背后的冷枪。

他感觉到,自己正一点点地接近那个巨大的秘密。而沈维周,似乎也在通过他阅读档案的进度和偶尔提出的“疑问”,在评估着什么,试探着什么。

这是一场在黑暗密室中进行的、无声的追逐。微光就在前方,但那光芒照亮的是生路,还是更深的陷阱,无人知晓。陈熠只知道,他必须在这微光熄灭之前,找到那把能点燃燎原之火的“火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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