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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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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1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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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战1946》连载

第一十二章 逆流之火

沈维周的警告如同冰冷的锁链,将陈熠与“一号密库”以及其中可能存在的“火种”碎片彻底隔绝。表面上,他被剥夺了接触核心机密的机会,似乎被边缘化了。但陈熠明白,这何尝不是一种变相的保护?沈维周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风暴眼中,暂时蛰伏。

他顺从地回到了电讯处日常工作的轨道上,处理着普通的电文监听、设备维护和技术培训。他变得更加沉默,除了必要的技术讨论,几乎不参与任何闲谈。同事们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与他保持着微妙的距离。那种被无形之墙隔离的感觉,比直接的审讯更让人压抑。

然而,陈熠的内心并未沉寂。赵仲安的鲜血、林媛的遗志、沈维周的试探、美国人的阴影,以及那深藏于密库之中、关乎历史真相的“火种”,所有这些都像一团暗火,在他心底闷烧。他不能坐以待毙,更不能真的就此“沉睡”。他必须找到新的突破口,在逆流中点燃一丝火星。

机会来自于一次看似寻常的设备故障。保密局从美国新引进的一批高频电台,在调试过程中频繁出现信号失真和频率漂移的问题,美方派来的技术顾问查尔斯傲慢无比,一口咬定是中方操作人员素质低下所致,拒绝深入排查。此事闹到了毛人凤那里,影响了中美合作项目的进度,让局里上下颇为难堪。

电讯处处长何世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召集所有技术骨干开会商讨对策。众人面面相觑,面对美方提供的、封装严密的核心电路和语焉不详的技术手册,都感到无从下手。

“要不……再请美方的人来看看?”有人怯生生地提议。

“请?怎么请?那个查尔斯鼻孔朝天,再说,这岂不是显得我们保密局无人?”何世荣烦躁地摆手。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陈熠开口了,声音平静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处长,或许可以让我试试。”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他身上。何世荣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陈熠?你有办法?”

“不敢说有十足把握。”陈熠语气谦逊,但眼神中透露出技术专家特有的自信,“但我之前研究过类似制式的电台原理图,对其中的高频振荡和滤波模块有些心得。或许可以从外围电路和信号反馈入手,进行逆向推导。”

“好!太好了!”何世荣大喜过望,“你需要什么?人手?设备?尽管开口!”

“我需要一个绝对安静的调试环境,不受打扰。另外,请把美方提供的、所有看似无关的辅助文档和备用零件清单都给我。”陈熠提出了要求。他要的不是直接破解核心,而是通过边缘信息和逻辑推理,找到问题的症结。这既展示能力,又避免触碰美方可能设置的“技术陷阱”。

接下来的三天,陈熠把自己关在电讯处最里面的一个备用机房。他拆解了故障电台的外围电路,测量了数以百计的电压、电流和波形数据,对比着那些晦涩难懂的英文辅助文档。他几乎不眠不休,眼中布满了血丝,但大脑却异常清醒和兴奋。这不仅仅是一次技术攻关,更是他打破僵局、重新证明自身价值的机会,甚至可能……是一个反击的契机。

他敏锐地发现,问题并非出在操作,而是美方提供的某个关键滤波元件的参数,与核心电路的设计存在微小的、但足以导致性能严重不稳的不匹配。这种不匹配非常隐蔽,看起来更像是设计瑕疵而非故意,但结合查尔斯傲慢且拒绝深入的态度,陈熠心中升起一个大胆的猜想——这会不会是美方的一种技术控制或留后门的手段?抑或是,想借此在后续的维护和升级中攫取更多利益?

无论哪种可能,这都是一个可以利用的点。

第四天早晨,陈熠走出了机房,将一份详细的技术分析报告和修复方案放在了何世荣的桌上。报告中,他用严谨的数据和逻辑链条,清晰地指出了元件参数不匹配的问题,并提出了用国内能找到的替代元件进行改造的方案。他刻意模糊了“故意”还是“瑕疵”的定性,将重点放在了“技术问题”和“解决方案”上。

何世荣如获至宝,立刻上报。经过测试,陈熠的方案完全成功,故障电台恢复了稳定工作。

这件事在保密局内部引起了不小的震动。陈熠的名字再次被提及,这一次,是作为解决了连美国专家都束手无策的技术难题的英雄。毛人凤亲自批示嘉奖,何世荣更是觉得脸上有光,对陈熠愈发看重。

然而,陈熠等待的,并不仅仅是嘉奖。他知道,这件事一定会传到沈维周那里,也一定会引起美国人的注意。

果然,当天下午,沈维周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陈副组长,听说你立了功。”沈维周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侥幸而已,处长。只是尽本职。”陈熠谦逊回应。

“本职……”沈维周在电话那头似乎轻笑了一声,“能看出美国人设备问题这本职,可不简单。看来,把你困在普通电讯业务上,是有些屈才了。”

陈熠心中一动,知道机会来了。他斟酌着词语,说道:“处长,属下在排查过程中,发现美方提供的技术文档存在多处含糊不清甚至前后矛盾之处,其核心元件的封装也刻意增加了拆卸难度。我怀疑……这并非简单的技术疏漏。”

他点到为止,没有直接指控,但足以引发沈维周的联想。对于沈维周这样多疑且掌控欲极强的人来说,任何外部势力的不透明行为,都是值得警惕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你的怀疑,有证据吗?”沈维周问。

“直接的证据没有。但故障的根源在于元件参数与电路设计的不匹配,这是客观事实。而美方顾问拒绝深入排查的态度,也颇耐人寻味。”陈熠提供了间接证据和逻辑推论。

“我知道了。”沈维周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陈熠放下电话,知道种子已经种下。他成功地将美国人的“技术问题”引向了“意图问题”,这必然会引起沈维周更深的戒备,从而在一定程度上分散沈维周对他本人的注意力,甚至可能促使沈维周在某种程度上,需要倚重他来制衡美国人。

几天后,美国技术顾问查尔斯被低调送返美国。 取代他的是一位看起来和气得多、但也更加职业化的新顾问。与此同时,沈维周签署命令,成立一个由电讯处和行动处人员联合组成的“技术安全核查小组”,负责对所有进口及敏感通讯设备进行安全评估,陈熠被任命为该小组的技术负责人。

这是一个微妙而重要的变化。陈熠不仅重新获得了接触敏感技术领域的权限,更重要的是,他获得了一个合法的、可以“怀疑”和“调查”的岗位。这个岗位,就像一把藏在鞘中的利剑,虽然剑柄暂时还握在沈维周手中,但剑刃的指向,却有了更多的可能性。

他利用这个新身份,开始系统地梳理保密局内部的通讯网络和设备清单。他做得一丝不苟,完全符合一个技术官员的严谨。但在这些看似常规的工作背后,他像一只耐心的蜘蛛,开始重新编织自己的信息网络,留意着任何可能与“火种”相关的、被忽略的技术细节和人员动向。

他不再是被动地承受压力和试探,而是开始主动地、利用规则和自身的技术优势,在坚冰上凿开裂缝,点燃逆流而上的火焰。

晚上,他再次路过霞飞路“云锦坊”。这一次,他惊喜地发现,橱窗上那个代表“危险,暂停联系”的标记,被擦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新的、代表“通道安全,可恢复最低限度联系”的暗号。

组织的静默期结束了!

一股暖流涌上陈烁的心头,驱散了多日来的孤寂与寒意。他知道,他不再是独自一人在黑暗中摸索。虽然危机远未解除,沈维周的网依然笼罩着他,美国人的威胁也若隐若现,但他已经重新站稳了脚跟,并且与组织恢复了联系。

他走进一家文具店,买了一套最简单的绘图铅笔。其中一支绿色的铅笔,将是他向组织汇报近期情况、并接收新指示的工具。

回到公寓,他坐在灯下,用密写药水在普通的信纸上,开始书写。他汇报了赵仲安事件、沈维周的终极测试、美国人的介入,以及他如何利用技术问题破局并获得新岗位的过程。他写得异常简洁、客观,滤掉了所有个人情绪,只保留最关键的事实。

最后,他写道:“…‘火种’仍封存于‘一号密库’,接触困难。新岗位或可提供新的观察角度。请求指示下一步行动方向,及对美方势力之应对原则。”

他将信纸晾干,仔细折好。明天,这支绿色的铅笔和这封信,将通过“云锦坊”新的死信箱渠道,送往组织的“灯塔”。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夜上海的空气依旧浑浊,但远处,似乎有那么一两颗星星,顽强地穿透了城市的霓虹光雾,在夜空中闪烁着微弱却坚定的光芒。

逆流之路,固然凶险。但只要火种未熄,信念不死,终有一日,这无声之火,将燃尽黑暗,迎来破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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