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安全,全家平安”——这行红漆标语在安义乡村的土墙上褪了色,被梅雨浸出一道道斑驳的痕,像未愈的伤疤;在长三角工厂车间的铁皮门上积了油污,被切割机的火星燎得卷了边,成了无人问津的背景。可当安义铝塑门窗的产业链像藤蔓般缠满半个中国,当铝型材的银亮与玻璃的反光在都市楼宇间铺开流光溢彩的网,这朴素的祈愿却一次次被碾碎——碎在高空坠落者划破空气的呼啸里,碎在车轮碾过骨肉时沉闷的“噗嗤”声中,碎在电弧吞噬生命那瞬间惨白的光焰里。
三百零八条生命,五百二十三副残缺的躯体,这不是冰冷的数字,是龙柏新村黑屋里黄鑫的哀嚎未散,又添了沪昆高速上杨小青的血肉模糊;是杭州楼顶姚小明坠落时绽开的红罂粟,还沾着水泥灰,又染了宁波车间熊红烧焦的衣角。我扶着上海店铺二楼的铝合金窗框,指尖触到的冰凉顺着血管往骨髓里钻——远处工地上,几个安装工像被风扯着的纸人,在二十层高空的脚手架上晃荡,那根本该系住性命的安全绳,松松垮垮挂在腰间,像条随时会断的蛛丝。我想起去年冬天,同乡老刘从五楼坠下时,安全绳的断口处还留着老鼠啃过的齿痕——他为了省五十块换新绳,总说“凑活用”。
杨小青出事前三天,我在龙柏新村的建材市场见过他。他穿着新买的仿皮夹克,手里攥着一沓皱巴巴的订单,正跟人吹嘘 “这批无锡型材能省三成成本”。路过他父亲杨青的店铺时,我听见里面传来摔东西的声响——是黄鑫的母亲来要说法,去年杨小青父子把黄鑫关在黑屋里剥了裤子打,只为逼他退掉同一条街的门窗生意。“钱能摆平一切”,杨青当时拍着桌子吼,唾沫星子溅在“诚信经营”的招牌上。
谁能料到,命运的回旋镖会来得这么快。沪昆高速的夜色里,杨小青的小货车像只疲沓的甲壳虫,车斗里堆着的廉价型材没捆牢,在颠簸中晃出刺耳的金属碰撞声。他灌下最后一口劣质白酒时,仪表盘上的时间指向凌晨两点——为了赶在建材市场开门前卸货,他已经两天没合眼了。后视镜里,后八轮的远光灯像两团烧红的烙铁,越来越近,越来越亮。
后来交警说,那起刮擦本可以避免。如果杨小青没酒后犯困,如果后八轮没超载三倍,如果他车斗里的型材没挡住后视镜——可没有如果。金属撕裂声在黑夜里炸开时,杨小青的第一反应是去摸副驾上的账本,那上面记着欠刘桃生、刘建新的三十五万,他还没来得及划掉。救援人员用液压钳剪开驾驶室时,那本账本粘在他的血里,“三十五万”三个字被染得通红,像个狰狞的笑。
停尸间的冷气裹着福尔马林的味道,往人骨头缝里钻。杨青瘫在长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墙皮——那墙皮是米黄色的,被他抠出一道道暗红的沟,血珠渗出来,他却像没知觉。罗毛英扑在盖着白布的担架上,哭声早没了调子,像被掐住喉咙的野兽在嘶吼。我看着杨青口袋里掉出来的烟盒,是杨小青上周买的,还剩半包,烟盒上印着“平安”两个字,被揉得变了形。
十年后的清明,细雨把坟头草浇得发绿。杨青的背驼得像张弓,手里的纸钱在火盆里蜷成黑灰,被风吹到廖蒙的袖口。廖蒙盯着墓碑上杨小青的照片,照片里的年轻人还在咧嘴笑,手里举着刚买的手机。“喊过你多少回,让你慢点开……”她的声音很轻,像雨打在纸灰上,“你倒好,连张完整的脸都没留下。”杨青蹲在坟前,手指抖得厉害,指甲缝里还留着当年在停尸间抠墙的血垢。“报应啊……” 他重复着这三个字,泪水混着雨水滴在火盆里,“当初不该逼黄鑫,不该欠桃生他们的钱……”
可迟来的忏悔,连纸灰都留不住。杨青的店铺早垮了,玻璃门上贴着“转让”的纸条,被雨水泡得字迹模糊。我去找他时,邻居说,债主堵门的那天夜里,他和罗毛英裹着被子从后窗爬走的,连杨小青的遗像都没带走。我站在空荡荡的店铺里,看着地上散落的型材碎片,突然想起刘桃生说过的话——去年他借钱给杨青时,拍着胸脯跟我说 “都是同乡,他还能跑了?” 现在,他蹲在老家的墙角,手里攥着借条,指节捏得发白,烟蒂扔了一地。
杨小青的悲剧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安义门窗人的血,像没关紧的水龙头,滴在杭州的水泥地上,滴在宁波的车间里,滴在北京的高楼下。
七月的杭州,太阳把楼顶的水泥晒得发烫。姚小明解安全带时,嘴角还叼着烟——他干这行二十年了,总说“系那玩意儿碍事儿”。那天他要装的窗框在楼顶东侧,离脚手架有一米远。他探着身子去够,脚下突然滑了一下——是早上散落的螺丝,他赶工期,没来得及收拾。“啊!” 的一声喊没落地,人已经坠下去了。楼下的工友说,姚小明落地时,声音很闷,像一袋沙子砸在地上。我去看现场时,那根被他扔在地上的安全带还在晃,铁扣敲着水泥,“咔哒、咔哒”,像在数他没活完的日子。
宁波的车间里,熊红的学徒证还放在工具箱里,崭新的,还带着油墨香。他是安义乡下出来的,祖上出过秀才,父母总跟他说 “知识改变命运”。可他急着赚钱,看了三天就敢开切割机。火星溅到油污破布上时,他慌了,端起旁边的脏水就泼——谁知道那水里掺了机油,火没灭,反而引来了电弧。蓝白色的光团裹住他时,他口袋里的信还没看完,那是他母亲写的,说 “家里的稻子熟了,等你回来收”。后来他父母来领骨灰,捧着那封烧焦的信,手抖得展不开,只能一遍遍地摸着烧焦的边缘,“我的儿啊,你怎么就这么急……”
八月的北京,三十层的高楼像插在云里的针。陈江半个身子探在作业平台外,手里的扳手还在拧膨胀螺丝。突然,螺丝 “啪” 的一声断了,窗框往外倾的瞬间,他伸手去拉——没有安全带,身体跟着窗框一起飞了出去。楼下的人说,他坠下来时,玻璃碎片像雨一样落,其中一块溅在花坛里,映着他的工牌,上面还写着 “优秀员工”。可 105 万的赔偿金,没让他的家人好过。他父母和遗孀在法庭上吵得面红耳赤,母亲手里攥着他的安全帽,哭着喊 “这是我儿子用命换的钱!”遗孀却指着账本说 “他欠我的彩礼还没给!” 我看着法庭外飘落的银杏叶,突然觉得,有些东西比死亡更冷。
清明的南京,黄小明的背包还放在长途大巴的行李架上,上面绣着 “平安归乡”。他是为了抢靠窗的座位跟人吵起来的——那座位能看见老家的方向。车到新建县牌头时,那人突然掏出刀,捅在他的胸膛。血染红背包时,他还抓着座位扶手,嘴里念叨着 “我要去给爹上坟……” 后来他母亲来收东西,翻开背包,里面有一包刚买的纸钱,还有给孩子带的糖果,糖果化了,粘在纸钱上,甜得发苦。
这些故事,像一张张破碎的照片,贴在“安义门窗同乡群” 里。刘安龙从三楼坠下时,手机还在播放女儿的儿歌;南通那个雨棚安装工踏空时,口袋里还装着给妻子买的发卡。我看着群里疯传的视频,画面晃得厉害,背景里有哭喊声,有救护车的鸣笛声,还有人在喊“快打 120!”可那些声音,都救不回已经冷了的人。
县工商联送来的报告,我翻了一夜。纸张上的铅字像沾了血,“高空坠落占比超 60%”“意外险购买率不足 10%”“未培训上岗者占75%——每一个数字,都对应着一个破碎的家。报告里夹着一张照片,是某个工地的安全绳,断口处有明显的磨损,旁边写着 “使用超期三年,未更换”。
“百元护身符”推出时,我去参加了宣讲会。县领导拿着宣传册说“200块保一年,财政补100,多划算”,可台下有人小声说 “买保险不吉利”,还有人说“去年买了没出事,今年就不买了”。我看着那些熟悉的脸,想起姚小明说过的“二十年都没事”,想起熊红没看完的安全手册,突然觉得,这200块钱,像根细弱的稻草,拉不住那些要坠向深渊的人。
妻子李秀秀递来热茶时,我正盯着报告上“安全意识淡薄”那几个字。茶水溅在手上,烫得我一哆嗦,可心里比手更痛。“桃生和建新那三十五万……”她的声音很轻,“年关快到了,债主都上门了。”我猛地把茶杯顿在桌上,茶水洒了一地,“钱没了可以再赚,可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我的手指戳在报告上,“你看这些数字!三百多人死了,五百多人残了!保险能赔多少钱?能换回他们的命吗?能让姚小明的爹娘有人养吗?能让熊红的父母不流泪吗?”
那天夜里,我铺开信纸,用的是刘桃生送我的钢笔——笔杆上刻着“平安”两个字,是他去年在工地捡的,打磨干净后送给我。我写下建议时,眼泪滴在纸上,晕开了“安义”两个字。我想起姚小明的安全带,想起熊红的学徒证,想起陈江的安全帽,想起那些在高空晃荡的同乡——他们不是数字,是父亲,是儿子,是丈夫,是家里的顶梁柱。
建议信寄出去那天,上海下了小雨。我站在店铺门口,看着远处工地的安全网被风吹得鼓起,像一面展开的帆。李秀秀给我披了件外衣,“会好的,对吧?” 我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粗糙,是常年帮我整理铝型材磨的。“会好的,” 我说,“我们要给他们系上‘生命之绳’,要让他们平平安安回家。”
回到店里,我翻开笔记本。第一页是我刚创业时写的 “让安义门窗走出去”,后面记满了同乡的事故 ——姚小明、熊红、陈江、黄小明…… 我拿起暗红色的记号笔,一笔一划地写:“血色警钟,长空为祭!亲债如山,心如刀绞!然——安全之绳,系千钧性命,铸产业之魂!党建引领,乃破局之钥,唯一救赎!以亲债为砝码,以血训为鞭策,不破此局,誓不还乡!不系此绳,枉为安义人!”
墨迹干了,透了纸背。我把笔记本放在桌上,旁边是县工商联的报告,还有那封寄出去的建议信复印件。窗外的黄浦江亮着灯,像一条铺在黑夜里的银河。我知道,这条路很难走——要叫醒麻木的人,要改变侥幸的习惯,要建起真正的安全网。可我也知道,只要能让一个同乡系紧安全带,只要能让一个家庭不破碎,这一切就值得。
李秀秀收拾着桌上的东西,把我的钢笔放进笔袋里。“明天,我跟你一起去同乡群里宣讲安全吧?” 她看着我,眼里有光。我点点头,突然觉得,那盏窗外的灯,不只是都市的霓虹,更是希望——是从血泪里长出来的,属于安义门窗人的希望。血色的警钟已经长鸣,我们要做的,是让它换来真正的觉醒,让每一个走出去的安义人,都能平平安安回家。
建议信寄出的第十天,县工商联的电话打来了。听筒里的声音带着迟疑,也藏着一丝沉重:“刘放同志,你的信我们反复读了三遍。成立商会、建流动党支部,想法很好,可…… 在外务工人员散在二十多个省,光长三角就有五万多人,怎么管?还有强制培训,有人要是不配合怎么办?”
我握着电话,目光落在店铺墙上挂的安义地图上 ——那地图上用红笔圈着几十个小点,每个点旁都写着同乡聚集的地名:杭州余杭、宁波鄞州、北京通州、南京建邺……每个点下面,都压着一张便签,记着近年发生的事故。杭州那个点下面,“姚小明,50 岁,高空坠落”几个字被我描了三遍,墨色重重的,像块痂。
“难,我们知道难。”我对着听筒说,声音有些发紧,“可再难,也比看着同乡一个个摔下来强。姚小明的爹现在还在老家捡废品,他儿子的彩礼钱还没凑齐;熊红的娘每天坐在门槛上,抱着他那件烧破的工作服哭……这些人,都是我们的亲人啊!”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最后说:“县里决定试试。先在上海、杭州、宁波三个地方试点,成立流动党支部,你牵头上海这边的工作。”
挂了电话,李秀秀端来的粥已经凉了。她看着我通红的眼睛,没说话,只是把粥倒进锅里重新热。炉火舔着锅底,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像极了去年冬天,陈江从三十楼坠下时,玻璃碎片划过空气的声音。
上海松江的建材加工园里,我们租了间废弃的仓库当 “工地微党校”。仓库的墙是灰扑扑的,我们刷了层白漆,墙上贴满了事故照片——姚小明坠落的现场、熊红烧焦的工具、陈江变形的安全帽,每张照片下面都写着“为什么”:为什么姚小明不系安全带?为什么熊红没经培训就上岗?为什么陈江的膨胀螺丝没检查?
第一次培训那天,下着小雨。来了二十多个人,大多是跟我一起出来的同乡,有的叼着烟,有的抱着胳膊,眼神里满是不以为然。“刘哥,这培训能当饭吃?” 有人嚷嚷,“我干高空作业十年了,闭着眼都能装窗框,用得着学这个?”
说话的是老王,安义石鼻人,跟我在一个工地待过。去年他在苏州装幕墙,从三楼摔下来,幸好被安全网接住,断了两根肋骨。当时他也说 “没事,我有经验”。
我没反驳,只是把姚小明的父亲请了过来。老人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手里攥着一个褪色的布包,里面装着姚小明的安全带——那安全带的卡扣早就锈了,边缘还裂着缝。“我儿总说,这绳能凑活用。” 老人开口时,声音抖得厉害,“他出事那天,我在老家晒玉米,接到电话时,玉米还在筐里没倒完……”
仓库里静得只剩下雨声,雨点打在仓库的铁皮顶上,“噼里啪啦”的,像在数着那些没说出口的悔。老王掐了烟,悄悄把手里的烟蒂扔进垃圾桶,眼神里的不屑,慢慢变成了通红的眼眶。
那天的培训,我们没讲太多大道理。陈工带着人搬来几根旧型材,现场演示安全带的正确系法——他把安全带的卡扣扣紧,用力拽了拽,“听这声儿,卡紧了才会有‘咔嗒’声,这声儿,就是保命的声儿!” 他又拿起一把切割机,接上电,“开关要先检查,电线不能有破损,像熊红那样,电线破了皮还在用,就是拿命赌!”
窗外的雨停了时,有人主动拿起安全带,让陈工教他系。阳光从仓库的窗户照进来,落在那些银色的安全带上,像撒了一层碎银。我看着老王系着安全带,在临时搭的脚手架上走了一圈,脚步稳当,不像以前那样晃悠。他下来时,拍了拍我的肩膀:“刘哥,明天我带工地上的兄弟都来学。”
流动党支部成立后,我们选了十名党员当“安全监督员”,每人发了件红马甲,背后印着 “安义门窗安全监督”八个白字。老张是第一个穿上红马甲的,他在上海干了十五年门窗安装,亲眼见过三个同乡坠楼。
有天早上,老张在浦东的一个工地上,看见小李没系安全带就往脚手架上爬。“下来!” 老张喊住他,声音里带着急,“你忘了去年刘安龙是怎么出事的?他也是没系安全带!”
小李回头,脸上带着不耐烦:“张叔,就装这一扇窗,快得很,不用系。”
“快也不行!”老张爬上脚手架,把自己的安全带解下来,递给他,“你娘昨天还跟我打电话,问你什么时候回家过年。你要是出事了,她怎么办?”
小李的手顿了顿,接过安全带,慢慢系上。那天中午,脚手架的一根横杆突然松动,小李晃了一下,安全带紧紧拽住了他。他下来时,脸色发白,抓着老张的手说:“张叔,谢了……”
这样的事,每天都在发生。有同乡嫌安全网碍事,想把它拆了,监督员会跟他说:“这网不是碍事的,是拦着你不往下掉的;有工厂的切割机没装防护罩,监督员会盯着老板装上,“少赚点钱,也不能让兄弟出事”。
我们还在同乡群里设了“隐患举报奖”,只要有人举报违章作业,核实后就给奖励。有次,有人举报宁波的一个加工厂,老板让工人在车间里住,还堆了很多易燃的泡沫。我们联系了当地的消防部门,去检查时,发现那些泡沫离切割机只有一米远——要是火星溅上去,后果不堪设想。老板后来整改了,还主动给工人买了意外险。在松江四泾镇的建材批发市场,安义许多店主人货同住店里被举报,引发纠纷,我们及时协调得到圆满解决。
那天晚上,宁波的同乡给我发了张照片:加工厂的墙上挂了块“安全示范车间”的牌子,工人正在系安全带,阳光照在他们身上,暖融融的。我把照片转给县工商联,他们很快回复:“继续加油,争取把试点经验推广到全国。”
刘桃生和刘建新一开始不怎么理我。三十五万的债像块石头,压得他们抬不起头。有次我回老家,看见刘桃生在地里干活,腰弯得厉害,头发白了不少。“哥,你别管那些安全的事了,先帮我们把钱要回来吧。”他说,声音里满是疲惫。
我没多说,只是把他带到杭州的一个工地。那天,工地上正在进行安全演练,同乡们系着安全带在高空作业,安全网像一张巨大的绿伞,罩在他们头顶。我们站在地面上,看着一个年轻的同乡从脚手架上 “坠落”——其实是安全绳拽住了他,他稳稳地悬在空中,然后被慢慢放下来。
“你看,” 我指着那个同乡说,“他是老王的侄子,去年刚出来干。要是以前,他可能也会嫌安全带碍事,可现在,他每次上工前,都会检查三遍安全带。”
刘桃生没说话,只是盯着那些在空中作业的同乡。风吹过工地,安全绳发出轻微的“哗啦”声,不像以前事故发生时的呼啸,倒像一种安稳的守护。
后来,刘桃生主动加入了上海的流动党支部,成了一名安全监督员。他说:“钱没了,还能再赚;可人没了,就真的没了。我不想再看见有人像姚小明那样,把命丢在工地上。”
刘建新也变了。他在南京的建材市场开了家小店,店里墙上挂着“安全第一”的红幅,还放着几本安全手册,免费给同乡看。有次,一个同乡来买型材,想省点钱买没达标的,刘建新把他拦住了:“这型材不能买,硬度不够,装在高楼上会出事。我知道你想省钱,可安全的钱,不能省。”
今年清明,我们组织同乡去给姚小明、熊红、陈江他们扫墓。细雨霏霏中,我们在每个坟前都放了一根新的安全带,系在坟头的树上。杨青也来了,他比去年更老了,背驼得几乎要碰到地面。他在杨小青的坟前,放了一本安全手册,封面上写着:“儿子,爹错了,以前总想着钱,忘了安全。现在,爹帮你看着同乡们,不让他们像你那样出事。”
坟前的雨停了,阳光透过云层照下来,落在安全带上,闪着银色的光。远处的田埂上,几个同乡正扛着新的型材走过,他们的腰间,都系着紧紧的安全绳,像一条条银色的生命线。
上个月,县工商联传来消息,安义县外出务工人员意外伤害团体险的参保率,从去年的不足10%,涨到了现在的65%。长三角的二十多个工地,都成立了流动党支部,“四位一体”安全防护网已经覆盖了三万多同乡。更让人高兴的是,有几家蒙古的建筑商来安义考察,他们说,听说安义门窗不仅质量好,还特别重视工人安全,愿意跟我们长期合作。
我站在上海的店铺里,看着窗外的黄浦江。江面上,货轮来来往往,船上装着安义的型材,要运往蒙古、哈萨克斯坦、俄罗斯——那些曾经在风雪里淬炼过的门窗,现在又多了一层安全的守护。
李秀秀走过来,递给我一张照片。照片上,是杭州的一个工地,几十名同乡系着安全带,在高空作业,阳光照在他们身上,也照在工地墙上的红幅上——“高高兴兴出门去,平平安安回家来”。这行字,不再是褪色的标语,而是刻在每个安义门窗人心里的誓言。
“你看,”李秀秀笑着说,“我们的努力,没白费。”
我点点头,眼里有些湿润。我想起那些血色的日子,想起姚小明坠落时的闷响,想起熊红被电弧吞噬的光,想起陈江破碎的安全帽——那些疼痛,没有白受;那些眼泪,没有白流。现在,安义门窗人终于明白,安全不是负担,是翅膀;不是成本,是根基。只有护住了人的安全,安义门窗才能飞得更高,走得更远,才能在“一带一路”的画卷上,刻下更坚实、更温暖的坐标。
夜色渐深,店铺里的灯还亮着。我翻开笔记本,在 “血誓”的后面,又写了一行字:“血色警钟长鸣,安全之绳永系。安义门窗,以安全为翼,向远而生,向暖而行。”
窗外的都市霓虹璀璨,那些灯光里,有安义门窗的光泽,也有同乡们平安的笑容。我知道,这条路还很长,还有很多同乡需要我们去守护,还有很多安全的堡垒需要我们去筑建。但只要我们一起努力,只要每个安义门窗人都把“安全”二字刻在心里,就一定能让更多的同乡,高高兴兴出门,平平安安回家;让安义门窗,不仅在蒙古的风雪里站稳脚跟,更能在世界的舞台上,绽放出更耀眼的光芒——那光芒里,有铝型材的银亮,有安全绳的温暖,更有安义人对生命的敬畏,对未来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