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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行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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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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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窗之乡》连载

第三十四章 腐蠹噬城终有报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安义,像被春风唤醒的稻田,在改革开放的浪潮里卯着劲拔节生长。铝合金门窗的产业东风,裹着泥土的芬芳与对好日子的期盼,卷着无数安义人离开潦河岸边的故土,涌向全国的大小城市。我正是这浩荡迁徙大军里最普通的一员,肩上扛着的,是一家老小的生计,心里装的,是让家乡摆脱贫瘠的念想。

那时的上海,摩天大楼正一层层往上蹿,我所在的工地,是黄浦江畔无数建设现场中的一个,也是我谋生的第三个 “战场”。每天清晨,天还没亮透,切割机的尖啸就刺破了晨雾,金属碰撞的脆响、电钻的轰鸣混在一起,成了我们这些门窗安装工的 “起床号”。夏天,脚手架被烈日烤得发烫,鞋底踩上去都发黏,汗水顺着脊梁往下淌,在工装后背洇出大片盐渍,没多久又被晒干,留下一圈圈白痕;冬天,江风像刀子似的往衣领里钻,手冻得握不住扳手,只能哈口气搓搓,再接着拧螺丝。为了赶工期,我们常常从日出干到日落,十几个小时下来,胳膊抬都抬不起来,手上的血泡破了又起,起了又破,最后结成厚厚的老茧,摸上去硬得像块小石子。

到了夜里,工棚里鼾声、磨牙声此起彼伏,空气中飘着汗味、霉味和廉价香皂的味道。我躺在硬板床上,望着天花板上漏下来的一缕月光,总能听见远处黄浦江上传来的汽笛声,悠长又寂寥。这时候,乡愁就像潮水般涌上来——想念潦河清澈的水声,想念妻子李秀秀炖的瓦罐汤,砂锅里的排骨和莲藕在文火上慢煨,掀开盖子时,香气能飘满整个院子;想念家门口那家米粉店,雪白的米粉在沸水里烫熟,浇上秘制的肉酱,撒一把葱花,吃起来爽滑筋道;更想念安义那片土地,想念文峰塔下的青石板路,想念乡亲们脸上淳朴的笑容。我们在外头拼命干活,不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带着钱、带着手艺回去,把家乡建设得好一点吗?

日子一天天过,“安义门窗”的名声渐渐在全国各地打响。听说老家的工业园区建起来了,不少在外的老乡都回去办了厂,我心里也痒痒的,总想着等再攒点钱,就回去跟着凑个热闹。可谁也没想到,就在家乡经济慢慢有了起色的时候,权力的殿堂里,却藏着一只贪婪的 “蠹虫”,正一点点啃噬着安义来之不易的繁荣——时任县委书记龙进运的腐败,像一片带着血腥味的乌云,压得十几万在外漂泊的安义人喘不过气,也压得我心里沉甸甸的。他忘了文峰塔 “铸七重天”的寓意,忘了身为父母官该有的初心和使命。

那个改变一切的午后,我这辈子都忘不了。那天上海的太阳格外毒,切割铝合金的噪音比平时更刺耳,汗水顺着我的额角流进眼睛里,涩得我睁不开眼。我正蹲在脚手架上,小心翼翼地校准一扇大型落地窗的框架,每一个螺丝的位置都要反复核对,每一条缝隙都要确保严丝合缝——这是我们安义门窗人的规矩,也是我们的骄傲,容不得半点马虎。突然,工友老杨的呼喊声穿透了嘈杂的噪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急促和慌乱:“放哥!快下来!老家来电话了,出大事了!”

“老家” 这两个字像一把冰锥,瞬间扎进了我的心里。我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扳手 “哐当” 一声掉在地上,顾不上捡,沿着脚手架的梯子连滑带爬地往下冲,膝盖磕在钢管上,疼得我龇牙咧嘴,却一点也顾不上。工棚里弥漫着汗味和中午剩下的饭菜味,那部老旧的红色电话机就放在一张破桌子上,听筒还挂在上面,仿佛在等着我接起一个惊天的噩耗。我冲过去抓起听筒,冰凉的塑料贴在耳边,手不由自主地开始发抖。

电话那头,李秀秀的声音带着哭腔,还有难以掩饰的震惊和愤怒,每一个字都像重锤一样砸在我的心上:“刘放,咱们安义的天…… 塌了半边啊!县长龙进运,他雇凶杀人!吴兹全书记被车撞了,万宪荣副书记差点被人捅死!现在人都抓了,连登心敏那个大官也栽了!”

“嗡”的一声,我感觉脑子里像有无数只蜜蜂在嗡嗡叫,握着话筒的手瞬间变得冰凉,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吴兹全书记?我记得他啊!去年我作为返乡代表回安义参加座谈会,就在文峰园里,他握着我的手,眼神特别热切,声音洪亮有力,跟我们说:“老乡们,你们在外头打拼不容易,安义以你们为荣!希望你们多带技术、多带经验回来,咱们一起把‘安义门窗’这块牌子擦得更亮、举得更高!”他说这话的时候,阳光洒在他的脸上,我觉得心里特别暖,觉得跟着这样的干部干,家乡肯定有希望。

还有万宪荣副书记!当初我想回家办个小加工厂,跑手续的时候处处碰壁,不知道被卡在哪个环节,急得我满嘴起泡。后来听说万书记为人正直,我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找到了他。他听我说完情况,没说一句官话,而是耐心地跟我讲该找哪个部门、需要准备哪些材料,还亲自给相关部门打了电话,让他们尽快办理。临走的时候,他还给我倒了杯热茶,说:“老乡,创业不容易,有困难就来找我,只要是合理的,我一定帮你!”那杯茶的温度,我到现在都记得。

我又想起龙进运。有一次他到上海考察安义籍创业者,我远远地见过他一面。他在台上讲话,慷慨激昂,唾沫横飞,大谈特谈 “振兴安义”“造福桑梓”,说要让每一个安义人都过上好日子。当时我还觉得,家乡来了个好干部,可谁能想到,那副道貌岸然的皮囊下,竟然藏着一颗蛇蝎心肠!

“县长都这样…… 我们拼死拼活在外头干,挣点血汗钱想回家乡投资,这路……还敢走吗?”不知哪个工友在旁边喃喃自语,声音里满是绝望。工棚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死一般的寂静。工友们都围了过来,一张张沾满灰尘的脸上,刻满了生活的艰辛,此刻却写满了茫然、恐惧和对家乡未来的忧虑。空气沉重得让人窒息,我深吸一口气,混杂着金属粉尘和汗味的空气呛得我喉咙发痒,忍不住咳嗽起来。

我看着眼前这些熟悉的面孔——老杨,家里有两个孩子要上学,每天都比别人多干两个小时;小王,刚结婚没多久,就出来打工,想早点攒够钱回家盖房子;老李,快五十岁了,还在脚手架上爬上爬下,就为了给儿子凑彩礼钱。我们都是安义人,都是为了家乡、为了家人在外打拼的人。我想起文峰塔下吴书记殷切的嘱托,想起万书记办公室里那杯暖心的清茶,一股力量突然从胸腔里迸发出来。我对着话筒,也对着工棚里所有的安义兄弟,声音虽然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秀秀,别慌!要相信党!这么大的事,上面绝不会不管!天……塌不下来!安义的门窗产业发展,还得靠我们自己去做大做强!”

后来我才知道,龙进运的堕落之路,充满了讽刺的悲剧色彩。他出生在抚州东乡一个贫瘠的山村,童年的记忆里没有欢声笑语,只有干不完的活和填不饱的肚子。五岁的时候,他就跟着大人去田埂上打猪草,矮小的身影在草丛里钻来钻去,一不小心就会摔进泥坑里;六七岁的时候,他就一个人去放牛,不管是烈日炎炎还是寒风刺骨,都得守在田埂上,生怕牛跑丢了;八九岁的时候,他已经能扛起沉重的柴担,沿着山路往家里走,肩膀被压得通红;十一二岁的时候,他就跟着父母在田里插秧、割稻子,在泥水里刨食。

苦难的生活磨砺了他的意志,却也扭曲了他的心灵。田野里的辛酸在他心底深深烙下了 “为官不务农” 的执念,成为他日后追逐权力、逃离底层的原始驱动力。他知道,只有读书才能改变命运,于是拼命学习,每天天不亮就起来背书,晚上点着煤油灯做题,终于考上了江西冶金学院,跳出了“农门”。毕业后,他从钨矿的一名技术员做起,凭借着精明的头脑和钻营的本事,一路往上爬,先后担任抚州行署纪委干部、办公室主任,最后当上了崇仁县委书记。

权力的阶梯越爬越高,他的初心却像沙漏里的沙子一样,一点点流失。在崇仁任上,他私欲膨胀,利用职权为自己谋取私利,劣迹斑斑,最后被群众举报,被贬到地区科协坐冷板凳。权力的失落让他像毒瘾发作一样难受,在那个“跑官要官”风气盛行的年代,他像一头饥饿的困兽,四处钻营,找关系、送好处,终于打通了上层路线,如愿以偿地当上了安义县长。当时的安义,民营经济正蓬勃发展,铝合金门窗产业逐渐形成规模,是一块人人都想啃的“肥肉”,龙进运就是冲着这块“肥肉”来的。

可权力并没有让他收敛,反而彻底释放了他心中的恶。一到安义,他就急不可耐地编织关系网,很快就和水电局工业物资公司经理陈沙右勾搭在了一起。陈沙右是个心术不正的人,手里掌握着不少实权,两个人一拍即合,结成了利益同盟,把安义当成了他们的“提款机”。龙进运的眼里只有利益输送的管道,从来没有真正俯下身子看看安义街头那些为生计奔波的百姓,也没有仰望过那座矗立了千年的文峰古塔。文峰塔的塔身虽然斑驳,却默默见证着安义的历史与沧桑,也映照着每一个为官者的初心。龙进运的所作所为,无疑是对这方水土和这座精神地标的巨大亵渎。

1993年春节前,龙进运的县长办公室里弥漫着一股阴冷的贪婪气息。他把几个心腹叫到跟前,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说:“年关难过,兄弟们手头都紧。你们去找陈沙右,让他从单位‘弄’5 万块出来,给大家‘发福利’。”

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下属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额头上冒出了冷汗,却没有一个人敢说 “不”。他们都知道,龙进运心狠手辣,要是不听他的话,以后肯定没有好果子吃。可纸终究包不住火,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时任县委书记吴兹全的耳朵里。吴兹全是个心系百姓、党性如铁的干部,听到这个消息后,气得拍案而起,立刻把龙进运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窗外是安义冬日萧瑟的街景,光秃秃的树枝在寒风中摇曳,路上的行人裹紧了棉袄,行色匆匆。窗内,吴兹全的脸色铁青,痛心疾首地对着龙进运怒吼:“老龙!你睁开眼睛看看!十几万安义人背井离乡,在外面的工棚里啃冷馒头、吃盒饭、装门窗,他们容易吗?安义还是个穷县,还有很多老百姓没过上好日子!我们当干部的,不想着怎么帮他们富起来,不想着怎么壮大铝塑门窗这个饭碗,反倒琢磨着挖墙脚、分赃款?!你的党性何在?你的良心何安?!”

龙进运的脸由红转紫,被吴兹全骂得无地自容,却又不肯认错,反而羞怒攻心,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凶光:“你清高!你了不起!这破地方容不下你这尊大佛!咱们走着瞧!” 从那一刻起,报复的毒芽就在他的心底扎了根,迅速蔓延成一片阴森的荆棘。

为了谋夺县委书记的宝座,龙进运彻底丧心病狂。他先是写诬告信,捏造事实抹黑吴兹全,可没想到吴兹全行得正坐得端,诬告信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一计不成,他又生一计,和陈沙右密谋了一个更歹毒的办法——制造车祸,除掉吴兹全!陈沙右当了龙进运的马前卒,很快就找到了刑满释放人员余军,甩出一万元钱,恶狠狠地说:“去买两辆旧吉普,要一模一样的!一辆用来办事,一辆用来跑路!”

1994年10月13日,秋意已浓,文峰园内却热闹非凡,一场推进安义铝塑门窗产业发展的大会正在这里召开。作为返乡代表,我当时就坐在台下。吴兹全书记站在台上讲话,声音洪亮有力,饱含着对安义未来的期待。他提到了要推动技术升级,让安义门窗的质量更上一层楼;提到了要加强品牌建设,让“安义门窗”走向全国;还提到了要出台优惠政策,吸引我们这些在外的游子带着资金和技术回乡创业。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像火种一样,点燃了我们这些漂泊者的心。我坐在台下,心里暗暗盘算着,等大会结束,就去问问回乡创业的具体政策,说不定明年就能回家办厂了。

可谁也不会想到,文峰园外的阴暗角落里,余军和同伙冯安平正像两条潜伏的毒蛇,眼神死死地盯着会场的出口,等待着下手的机会。当晚九时许,大会结束了,吴兹全和其他班子成员谈笑风生地走出文峰园,沿着解放大街往回走。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引擎嘶吼声突然撕裂了夜晚的宁静!一辆破旧的吉普车像失控的钢铁怪兽一样,从斜刺里冲了出来,疯狂加速,直冲向人群!

“嘭!!!” 一声沉闷而恐怖的撞击声响起,我亲眼看到吴兹全书记的身体像断线的风筝一样被狠狠抛飞出去,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然后重重地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鲜血迅速从他的身下洇开,在路灯的照耀下,呈现出一片刺目的红。周围的人都惊呆了,反应过来后,纷纷冲过去救人,呼喊声、哭喊声混在一起,打破了夜晚的平静。

万幸的是,经过医生的抢救,吴兹全书记的伤势被鉴定为轻伤甲级,没有生命危险。可这次蓄意谋杀,却彻底寒了吴兹全的心。他看着自己为之奋斗的地方,竟然藏着如此险恶的人心,心里充满了失望。次年1 月,他黯然离开了安义。而龙进运,则踩着同僚的血迹,如愿以偿地登上了县委书记的宝座,开始了更加肆无忌惮的敛财之路。

消息传到上海的工地时,我们这些安义门窗人都愤怒极了。工棚里,大家围在一起,没有人说话,只是默默地抽着烟,烟蒂扔了一地。空气压抑得能拧出水来,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愤怒和失望。吴书记描绘的蓝图还在耳边回响,可他却差点被自己人害死!这样的安义,我们还敢回去吗?

坐上“一把手”椅子的龙进运,更是把安义官场当成了自己的私产。干部的升迁调动,全看有没有给他送钱,明码标价,童叟无欺;工程项目的招标,也都是他说了算,谁给的好处多,项目就给谁,完全不顾工程质量。他的倒行逆施,激起了不少正义之士的强烈反抗。龙津镇党委书记曹永华,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看不惯龙进运的所作所为,联合了其他几位志同道合的同志,顶着巨大的压力,实名向江西省检察院举报了龙进运的十五项罪状!

可没想到,消息很快就走漏了。龙进运得知后,像惊弓之鸟一样,整天疑神疑鬼,无端怀疑是时任县委副书记万宪荣在幕后主使。他的报复来得迅疾而残酷:在一次县委书记办公会上,龙进运不顾万宪荣和其他常委的激烈反对,蛮横地当场宣布将曹永华就地免职!这还不够,他又指使爪牙匿名举报曹永华存在 “经济问题”,并直接命令县检察院的一位副检察长,将曹永华非法拘押起来!

分管政法工作的万宪荣得知这个消息后,气得浑身发抖,拍案而起,立刻找到了检察院的领导,提出了三条铁律:“必须查清问题,不能冤枉好人!如果没有证据,就立即放人!整个过程必须形成党组决议,上报上级部门!”万宪荣的做法,彻底点燃了龙进运的杀机。他咬牙切齿地对陈沙右说:“万宪荣这个家伙,不除了他,我寝食难安!他挡了你的财路——安义商城二期的项目,就是他挡了你的路!必须想办法除掉他!”

1995年11月21日,深秋的夜晚,寒风刺骨。万宪荣忙碌了一天,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县委宿舍楼。他不知道,死神已经潜伏在黑暗之中,正等着他回家。龙进运和陈沙右找来了杀手吴献忠,给了他一大笔钱,让他除掉万宪荣。吴献忠提前潜入了万宪荣的家中,蜷缩在客厅的阴影里,手里紧紧握着一把尖刀,刀刃在微弱的月光下泛着冷光。

深夜11点45分,万宪荣掏出钥匙,打开了家门。就在门锁“咔哒”一声弹开的瞬间,吴献忠像鬼魅一样从阴影里暴起,手中的尖刀直刺万宪荣的腹部!剧痛如惊雷般炸开,万宪荣闷哼一声,身体下意识地向后踉跄。但他毕竟是行伍出身,骨子里的血性在生死关头瞬间迸发,竟硬生生稳住身形,双手如铁钳般死死攥住了刺入腹部的刀刃!冰冷的金属硌着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汩汩流淌,染红了他的衣襟,也染红了杀手吴献忠狰狞的脸。

“你是谁?!”万宪荣咬着牙嘶吼,声音因剧痛而颤抖,却依旧带着不容侵犯的威严。吴献忠被他的气势震慑了一瞬,随即凶性大发,猛地发力想要夺回尖刀。狭小的客厅里,两个身影瞬间扭打在一起,木质桌椅被撞得东倒西歪,茶几上的玻璃杯 “哗啦” 一声摔在地上,碎片四溅。吴献忠双目赤红,疯了似的用膝盖顶向万宪荣的小腹,另一只手死死掐住他的脖颈。万宪荣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腹部的伤口像被烈火灼烧,每一次挣扎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疼痛,肠子仿佛要顺着伤口滑出来。

但他不能倒下!他想起了吴兹全书记离开时的落寞眼神,想起了曹永华被非法拘押时的愤慨,想起了十几万安义百姓期盼的目光。如果他现在死了,龙进运那个恶魔只会更加肆无忌惮,安义的天就真的要彻底黑了!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支撑着他,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低头,狠狠咬住了吴献忠的胳膊!“啊——!” 吴献忠疼得惨叫一声,手上的力气顿时泄了大半。万宪荣抓住这个机会,猛地推开吴献忠,转身就往门口爬。

鲜血在他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痕迹,每爬一寸,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他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阵阵发黑,但耳边仿佛响起了乡亲们的呼唤。他咬紧牙关,双手撑着冰冷的地面,一步一步,艰难地向楼梯口挪动。终于,他爬到了三楼的楼梯转角,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了微弱的呼救声:“救……救命……”

声音虽小,却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清晰。住在二楼的邻居老王刚起夜,隐约听到了呼救声,起初还以为是错觉,仔细一听,才发现声音是从楼上传来的,还夹杂着痛苦的呻吟。老王心里一紧,赶紧披上衣服跑上楼,刚到三楼楼梯口,就看到了蜷缩在血泊中的万宪荣。“万书记!”老王吓得魂飞魄散,赶紧冲过去,颤抖着掏出手机拨打了120和110。

救护车的鸣笛声划破了夜空,万宪荣被紧急送往医院。经过长达五个小时的抢救,医生终于从死神手里抢回了他的性命。当护士告诉万宪荣手术成功时,这位铁骨铮铮的汉子,眼角终于滑落下两行热泪。他知道,自己活下来了,就还有机会和龙进运斗到底!

万宪荣遇刺案震惊了全省!江西省公安厅高度重视,立刻成立了专案组,进驻安义开展调查。专案组的民警们顶住压力,日夜不停地排查线索,很快就锁定了犯罪嫌疑人吴献忠。1995年11月26日,也就是案发后的第五天,民警们在一个偏远的乡镇旅社里,将正准备潜逃的吴献忠抓获。

审讯室里,灯光刺眼,吴献忠坐在椅子上,低着头,双手不停地颤抖。起初,他还想负隅顽抗,一口咬定是自己和万宪荣有私人恩怨,才动手伤人。但专案组的民警早已掌握了大量证据,他们拿出吴献忠案发前与陈沙右接触的监控录像,以及陈沙右给吴献忠转账的银行流水,一点点打破了吴献忠的心理防线。“你以为你不说,就能包庇幕后黑手吗?龙进运和陈沙右把你当枪使,你现在还替他们扛着,值得吗?” 民警的话像一把锤子,狠狠砸在吴献忠的心上。

他想起了自己年迈的母亲,想起了在家乡等待他的妻儿。如果自己被判了死刑,他们该怎么办?巨大的恐惧和悔恨涌上心头,吴献忠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痛哭流涕地交代了所有罪行:“是……是陈沙右让我干的!他给了我五万块钱,让我杀了万宪荣,还说事成之后再给我五万……是龙进运!这一切都是龙进运指使的!”

根据吴献忠的供述,民警们迅速对陈沙右展开抓捕。陈沙右得知吴献忠落网后,就知道大事不妙,已经收拾好行李,准备逃往外地。但专案组的民警早有准备,在高速路口设下了关卡,将正准备上车的陈沙右抓了个正着。

在审讯室里,陈沙右一开始还想耍小聪明,声称自己只是认识吴献忠,从来没有指使他杀人。但当民警们拿出吴献忠的供述录音,以及他与龙进运之间的通话记录时,陈沙右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知道,自己再也瞒不住了。在民警们的政策攻心下,陈沙右的心理防线逐渐瓦解,他终于交代了龙进运指使他策划两起杀官案的全部过程,还供出了一个更惊人的秘密——龙进运的背后,还有一个更大的保护伞,那就是时任南昌市委常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公安局长的登心敏!

这个消息让专案组的民警们都吃了一惊。他们立刻展开调查,很快就查清了登心敏和陈沙右之间的肮脏交易。原来,早在1986年登心敏在安义任职时,两人就认识了。当时陈沙右承包的橘园被人抢劫,他找到了登心敏求助,登心敏一句 “党和政府给你撑腰”,让陈沙右看到了“靠山”的重要性。从那以后,陈沙右就开始有意识地巴结登心敏,逢年过节,土特产、高档烟酒从不间断。后来,登心敏步步高升,陈沙右的“孝敬”也越来越丰厚,从名牌手表到高档电器,甚至还送过现金。两人的关系越来越“铁磁”,登心敏也成了陈沙右的“保护伞”。

1993年,陈沙右因偷税漏税和行贿被南昌市检察院拘留。陈沙右慌了神,赶紧让家人联系登心敏。登心敏得知后,立刻出面干预,以“抓个体户影响地方经济发展”为由,给南昌市检察院施压,还亲自给龙进运打电话,让他把案子“要回安义处理”。龙进运本来就和陈沙右是一伙的,自然满口答应。最后,陈沙右只是交了一笔罚款,就被放了出来,逍遥法外。

掌握了登心敏的犯罪证据后,专案组立刻将情况上报给了江西省纪委。省纪委高度重视,迅速成立了专门的调查组,对登心敏展开调查。当时,登心敏正在中央党校学习,还做着升官发财的美梦。当调查组的工作人员出现在他面前,宣布对他进行审查时,登心敏还试图狡辩,声称自己是被冤枉的。但当调查组的工作人员拿出他收受贿赂的证据时,登心敏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1995年12月,登心敏被从中央党校押回江西。在首都机场的候机厅里,当检察官解开他的手铐,让他吃盒饭时,登心敏望着窗外起降的飞机,泪水突然汹涌而出。他想起自己曾经无数次从这个机场出发,去全国各地考察、开会,那时的他意气风发,前呼后拥;可现在,他却成了一名阶下囚,戴着冰冷的手铐,等着他的将是法律的严惩。“我……我多少次从这个机场飞……没想到今天,是戴着手铐来的……” 他的声音哽咽,充满了悔恨和绝望。

与此同时,对龙进运的调查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1995年12月26日,曾经不可一世的龙进运,被宣布监视居住。当民警们走进他的办公室,给他戴上手铐时,龙进运的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他看着自己办公室里悬挂的“为人民服务”的匾额,想起了自己刚上任时在文峰塔下许下的“振兴安义”的誓言,想起了吴兹全书记愤怒的斥责,想起了万宪荣躺在血泊中的样子,一股巨大的悔恨涌上心头。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犯下的罪行,已经无法挽回。

为了彻底查清这起盘根错节的腐败窝案,中纪委、最高检、最高法、公安部等部门都给予了高度关注,多次指导案件侦查工作。江西省调集了全省最精干的警力和检察人员,组成了强大的专案组。办案人员们不辞辛劳,足迹踏遍了大半个中国,行程近20万公里。他们走访了上百名证人,调取了上千份证据材料,加班加点地梳理线索、固定证据,克服了重重困难,终于将这起涉及多名高官的腐败窝案彻底查清。

1998年,正义的审判终于开始。登心敏因受贿罪和徇私舞弊罪,被江西省高级人民法院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剥夺政治权利五年,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当法官宣读判决书时,登心敏低着头,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风光。

1999年8月6日,南昌市中级人民法院对龙进运、陈沙右、余军、吴献忠等人进行了公开宣判。法庭内座无虚席,许多安义百姓都专程赶来,想要亲眼看到这些恶魔受到惩罚。当法官用洪亮的声音宣布:“被告人龙进运犯故意伤害罪、受贿罪,判处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被告人陈沙右犯故意伤害罪、行贿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被告人余军犯故意伤害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被告人吴献忠犯故意伤害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时,法庭内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许多百姓激动得热泪盈眶,高呼 “正义万岁”!

龙进运等人不服判决,提出了上诉。但江西省高级人民法院经过审理,认为一审判决事实清楚,证据确凿,适用法律正确,驳回了他们的上诉,维持原判。当终审判决下来的那一刻,安义这片饱受创伤的土地,终于迎来了久违的阳光。

消息传到上海的工地时,我正在脚手架上安装门窗。老杨拿着手机,一边跑一边喊:“放哥!好消息!好消息!龙进运他们被判了!死刑!登心敏也被判刑了!” 我手里的扳手 “哐当” 一声掉在地上,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工友们都围了过来,有的欢呼,有的哭泣,大家互相拥抱在一起,宣泄着心中的激动和喜悦。

我赶紧给李秀秀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李秀秀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充满了兴奋:“刘放!判了!都判了!龙进运死缓,陈沙右他们都死刑!登心敏也栽了!咱安义的天,真的晴了!”我站在脚手架上,眺望着家乡的方向,夕阳的余晖洒在黄浦江面上,波光粼粼。我仿佛看到了文峰塔下,乡亲们欢歌笑语的场景;仿佛看到了潦河岸边,新的工厂拔地而起;仿佛看到了我们这些在外的游子,带着技术和资金,回到家乡,共同建设美好的未来。

当晚,在工棚昏黄的灯光下,我提笔给家乡的互助会写了一封长信,详细描述了我们在上海的工作和生活,也表达了我们想要回乡创业的想法。信的最后,我附上了工友们一起编的打油诗:“反腐利剑破长空,安义父老展笑容。蠹虫伏法正气扬,铝窗叮当更火红!乡村振兴路宽广,游子归心似箭冲!”

没过多久,我就收到了家乡寄来的回信,还有一叠厚厚的政策文件和招商手册。信里说,新一届安义县委、县政府已经制定了一系列扶持返乡创业的政策,设立了专项基金,提供税收减免和场地优惠,还会派专人帮助我们解决创业过程中遇到的问题。招商手册上,安义开发区的规划图清晰可见,纵横交错的道路、现代化的厂房、设施齐全的研发中心,无不展示着家乡的新面貌。

李秀秀在电话里跟我说:“刘放,回来吧!现在家乡的环境好了,政策也好,咱们自己当老板,把厂子开在家门口。咱安义的山好水好,文峰塔还在那儿看着呢,这才是咱们的根啊!”我拿着招商手册,手指轻轻抚摸着上面的规划图,心里的想法越来越坚定。

我站在租住房的窗前,望着窗外璀璨的都市夜景,霓虹闪烁,车流如织。但这繁华的都市,终究不是我的家。我想起了潦河的水声,想起了妻子做的瓦罐汤,想起了乡亲们淳朴的笑容。我拿起笔,在返乡创业意向书上,郑重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腐蠹已除,春风再渡潦河岸。安义,这片我深爱的土地,经历了阵痛之后,正以崭新的面貌,迎接她的儿女归来。我相信,在党和政府的领导下,在我们这些安义人的共同努力下,“安义门窗”的金字招牌一定会越来越亮,家乡的明天一定会越来越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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