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的满月,饱满得仿佛触手可及,浑圆澄澈,亮得惊人,连手电筒都成了多余之物。夜幕低垂,它从墨色山峦的肩头缓缓升起,将清冽如水的银辉,从东南角菜冲山头毫无保留地倾洒下来。这光华漫过层层叠叠的黛色山脊,漫过屋冲、瓦上坡、菜园坡和屋后所有虬结的枝桠,漫过张家冲两家青灰瓦顶,最终,如一层无声的薄纱,温柔地浸润了整个大小禾场坪。
我和姐姐、堂弟三人各自吃完晚饭,便有了大把时间在大禾场坪尽情追逐打闹,玩起了捉迷藏。
月亮皎洁,每一粒微尘的纹理,每一道晒谷留下的浅痕,甚至我们手脚上的结痂,都在这毫无遮拦的光亮下,显露出粗粝而清晰的轮廓。
我大声喊道:“姐姐,我们躲好了,来找我们啊…”
四下里,连绵群山投下深沉的墨色剪影,如同沉默的巨人环抱着这小小村落。整个划仑,多是依山而建的木房子,月光流淌在粗糙的木壁,深褐的板窗上,给这些屋子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银边。
这时,传来一阵“喵呜”声,“我看到小姐姐了。”堂弟喊道。
姐姐着急地回应:“别跑别跑!”
我跟着大喊:“来追啊!”
一只狸花猫与三只黄狗,也跟在我们身边一起耍疯。
池塘就在大场坪边下,蛙鸣一片接着一片,热烈而不知疲倦,与夏夜微风的窸窣声相互应和。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禾苗,还有泥土和木头被白日晒过后又经夜露浸润的微凉气息。
来张家冲的小径上人影绰绰,三三两两的乡邻携着堂客与细伢子,踏月而来,细碎的脚步声和絮絮低语,在寂静山路上踏出悠长回响。
有人喊着:“米米姐姐,我要跟你们一起玩老鹰捉小鸡。”
“对啊,对啊,还有我们。”另一个声音附和。
姐姐兴奋地说:“是雄哥,还有琼妹姐姐,群姐姐他们来了…”
“还有小卫姐姐,化山叔叔他们一家来了。”我也跟着说道。
姐姐提议:“我们石头剪刀布,决定谁当老鹰和母鸡。”
“人多,我们来玩老鹰抓小鸡吧!”堂弟兴奋地跳起来。
禾场坪只剩一片嬉戏声。
灶房内,一盏昏黄的电灯晕染开一片暖橘色光域。麻将牌清脆的碰撞声,外婆与姨奶奶、姑奶奶、堂奶奶三位老奶奶们压低的絮叨谈笑,“打牌,打牌。”还有火塘里未熄的柴火噼啪作响,好不热闹;电视机里模糊传出的市井对白,成了背景里遥远的市声。然而,所有声响都悄然退居二线,只为了烘托那个低沉悠远的声音——爷爷的故事开篇了。
爷爷拉着二胡,先是唱了一小段花鼓戏《打铜锣》,故事发生在秋收季节。他扯着嗓子唱道:“收割季节,生产队派社员蔡九负责打锣,通知各家各户关好鸡鸭,不要放它们出来吃地里的谷子,损害集体利益。去年,各家各户都能自觉遵守,惟有林十娘一家明知故犯。蔡九找她讲理,反被她花言巧语蒙骗过关,还将一把锣槌遗失在她的屋里。为此,蔡九受到队里的批评。今年,蔡九又接受打锣的任务,又碰到林十娘偷偷地放鸭子出来吃谷。蔡九吸取去年的教训,站稳立场,坚持原则,和林十娘展开一场大公无私与自私自利的斗争。林十娘虽然施展了种种花招,但蔡九毫不动摇。最后林十娘在蔡九的教育下,认识了错误,下决心改正自私自利的思想和行为。”
唱到这儿,爷爷又接着唱:“呷哒暗亏我做不得声,打脱牙齿往肚子吞,上下邻居传笑柄,都笑我拿着公事做人情,交了铜锣我辞哒职,赌气再不做打锣人哪……”
爷爷记心真好,许是和小叔吃饭的时候喝了二两小酒,正唱得尽兴,边唱边唠叨:“今夜主要还是缺了女主角打配合哟。”
堂屋内,七八条春凳错落有致地摆放着,还有一张长长的竹制凉席,供人悠然躺卧。最先踏入屋内的日清婶子带着她的儿子王泰,热情地寒暄:“芬的,你娘来张家冲啦,听说这里热闹了,我们也来凑凑热闹。”
“伯娘好。”
母亲闻声,嘴角漾起微笑:“快,请进坐。”随即端来一个茶盘,里面泡着香气四溢的芝麻茶,她动作娴熟地为每人递上一碗,茶面上还放了几粒金黄的玉米,又转身步入睡房,从陶罐中抓出瓜子、花生、晒得恰到好处的姜片,以及自家腌制的酸辣黄瓜,一一摆上桌,说道:“尝尝这些小食,别客气。”
见来的人多,爷爷唱完一小段停了下来,放下二胡又清了清嗓音,手中的长烟杆在矮凳腿上磕了磕,烟灰随之落下。那烟锅中,一抹明灭不定的红光,仿佛今夜即将展开的故事的神秘引魂灯,静静等待着点燃每一个人的好奇。
半晌后。
“今朝的,我要港(讲)一个不一样的故事。”爷爷沉甸甸的声音落下,像一块巨石投入众人心湖,“说的是从前啊,有一对刚成家的小两口,家里还有个眼睛瞎的翁妈子。小日子刚扎下根,这衙门里的征丁令就下来哒,这个后生所在的族长就按家按户地通知呢,说前方战事吃紧,各家各户的男丁,都得顶上去……”
灶房里外顿时安静下来,只有烟杆里一点暗红在幽微闪烁。爷爷深吸一口旱烟,烟云缭绕中缓缓开口:“那后生走前,特意把新媳妇姐喊到跟前,跪在祖宗牌位交代,‘若是我两年不归,你便自行下堂,莫误终身。我已托付族里宗亲照看老娘,不必挂怀呢。’”
“好啊,这男子一去啊,蛮长一段时间都杳无音信啊。这新媳妇姐要守着瞎眼翁妈子过日子。开头两年,隔三差五还有碎银托人捎回。小媳妇也是会精打细算的好堂客啊,饭桌上每餐竟也能见点荤腥沫子,一村人看见,无人不夸她贤惠,都港她一颗好良心。”爷爷顿了顿,接着说,“可怜啊,两年之期一过,那点银子啊……”爷爷的声音沉了下去,所有人都在期待着,不再说话。灶房火塘里的柴火也适时地发出一声轻微的“噼啪”。
他再次停顿,目光扫过一张张凝神屏息的脸,烟枪红光明明灭灭,映着他沟壑纵横的额头。几个原本在大禾场坪玩闹的细伢子来到上屋,每人抓了一把瓜子也停了手,依偎在大人身边嗑瓜子,眼睛睁得溜圆,被那无形的故事绳索牵引着,坠入十年光阴的深井。
“银子咋了?”立国叔赶紧问道。
“这日子,哪里是熬着过出油灯哟!”爷爷的竹烟杆往地面上重重一磕,一声闷响惊得人心里一跳。“这小媳妇姐等了三年没见着人,后面咬着牙关又等了五年,天天吃糠咽稀,还是见不着人啊,这就奇怪啊。村里人港得越来越不好听,也不可信。哎,当娘的日思夜想这崽,天天守在屋门口哭呢。噶娘哭,媳妇姐也哭,这一哭啊这日子又熬了第十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媳妇也不年轻了,在村口天天望,日日盼啊,都传她成了望夫石,都没等来半点音讯。只好,白天给地主家里浆洗缝补,夜里继续做苦工,久了,生生瘦得没了人样子了。这寒冬腊月天一来,米扁桶又见了底,日子紧巴巴的,只好跪求跟周围走得亲的邻居好不容易讨来些米熬粥,可哪还有菜呢?这日子都已经歇不开锅,翁妈子眼睛瞎耳朵聋,牙口又朽了,怕是要…”
爷爷的声音忽然哽住,喉头滚动了一下。他重新换了一撮烟丝点燃,吞云吐雾。灶房里一片死寂,只有窗外不知疲倦的蛙鸣,衬得这沉默愈发沉重。连电视机里模糊的市声也仿佛被这悲怆吸走了魂魄,只余一片空洞的白噪音。
他再次深吸一口烟,红光骤然炽亮,旋即又黯淡下去。
“是不是要死了?”
“巧妇难为无米炊啊……唉,”爷爷的声音陡然低哑下去,“那媳妇……她……她只得狠下心,往自己手巴子上悄悄割下一块肉来剁碎了,混在粥里煮给翁妈子吃。”
灶房里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几个婶子下意识捂住了孩子的耳朵,自己却听得浑身发颤。
“为啥要割自己肉啊?”王泰忍不住问道。
日清婶子赶紧轻声呵斥:“莫吵,听爷爷讲。”
“那翁妈子一勺粥入口,竟说从未尝过这等美味,连声问‘还有没有?要留着下顿!’”爷爷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悲悯,“可怜啊!她尝了一回,又惦记一回,那媳妇实在没有办法,又从另外一只手巴子上割了一刀,旧伤疤没好,又添新伤口,哪里晓得,这是吃的……是她媳妇身上的肉!”
这最后一句,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猛然扎进听者的心窝。一个纳鞋底的婶子针线停在了半空,手指微微颤抖。
灯影昏黄,映着几张妇人潮湿的眼角,有人悄悄用粗糙的手背抹过脸颊,留下湿痕。连电视机里模糊的人声都似乎被这浓重的悲怆噎住,静默了一瞬。
“这媳妇也太可怜了。”彩奇婶子轻声说道。
“是啊,这日子咋就这么难呢。”另一个婶子附和着。
故事戛然而止,灶房里打麻将的声音却像炸开的油锅,堂屋七嘴八舌搅动起沉重的空气。
“啧啧,”达玖叔用力拍着大腿,声音里满是愤然,“那男人走前托付的那些宗亲,难不成就成了泥塑菩萨,光摆着当样子,一点儿忙都不帮?”
“澜湖叔,这说法不对啊!”次山大伯大声反驳,“现在这时代,哪个媳妇能等那么久。那时候抓壮丁,男人一上战场,怕是早就做好了赴死的打算。”
“嗯,前两年还有钱捎回来,后来怎么就山穷水尽,到吃人肉的地步了?莫不是……”麦伯娘带着犹疑,声音在昏暗中缓缓响起,“哦,我晓得了!那男人一上战场,怕是就晓得自己回不来了,才让人捎钱回来,怕是想让她心里存个念想,熬过那最难的头两年!”
爷爷听了,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着急回答众人。
“这女人傻哟!太傻了!”彩田婶嗔怪着,声音里满是心疼与不解,“刚成亲就守活寡,咋就不晓得跑呢?替男人伺候瞎眼老娘,三年,五年,十年!这女的一生到底图个啥!”她连声诘问,每一个字都像锤子敲打着众人的心。
“十年光阴……全都填给那翁妈子‘尽孝’了?”旁边庆红爷爷摇头叹息,声音里带着看透世情的苍凉,“命都搭进去半条,怕是成了一个活鬼…”
大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声音交织在一起,像暴雨天浑浊的溪流裹挟着困惑、悲悯与世故的评判。灶房里的空气变得滞重而闷热,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和姐姐挨坐在角落的小板凳上,听那沉重的故事压得小小的胸腔发闷。大人们的声音嗡嗡作响,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水,让我们听不真切。我们这些孩子悄悄挪开视线,最终被灶房电视机屏幕里武打戏动作和清晰的话语重新俘获。至少没有血肉模糊的割舍,也没有望穿秋水的绝望。
外婆听了一半,精神头正足,正专心数着方桌上一角一角的零票子。她推了推滑到鼻尖的老花镜,在那袅袅升腾,盘旋不散的靛蓝色旱烟烟雾中,满意地眯起了眼,眼角的皱纹里都蓄满了笑意。桌下,她那裹过的小脚正轻轻晃荡着,脚尖点着冰凉的泥地,仿佛踩着旧日时光里某种无声的韵律,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直至夜深,牌局才终于散了场。月光亮得有些晃眼,将屋舍、竹影都照得发白,在地上投下浓重的剪影。三位奶奶被安置在下屋爷爷特意腾出的房间里歇息。母亲送走村里人,又送走最后一位姑奶奶去下屋睡觉,返回灶房轻轻掩上沉重的木门,望着天上明洁的月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母亲脸上还残留着未消散的轻松笑意,那笑意让她眉宇间积年的沉郁都淡了几分。她几步走到堂屋门口,瞧见父亲正坐在门槛外的矮凳上。他就着那如水的月光,用一块粗粝的布,认真地擦拭着摩托车后座上溅满的泥点。月光洒在他微弓的脊背和粗粝的手掌上,也勾勒着车身金属冷硬的轮廓。
“都困下了?”父亲没有回头,低沉的声音裹在微凉的夜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
“嗯,睡了。闹腾了大半夜,难得有这样齐整的相聚,来了这么多人,都累了。”母亲应着,在门槛边坐下,身子轻轻倚着冰凉的门框。
夜风从深邃的山林里吹来,带着夜露的凉意,轻轻拂过她的鬓角,也悄悄卷走了灶房内残留的烟火气与呛人的旱烟味儿。她沉默着,目光投向远处,对面那黑黢黢的山影在皎洁的月光下勾勒出巨大而沉默的轮廓,仿佛蛰伏的巨兽。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声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要被蛙声淹没:“都有两三年了……没见娘这段时间这么开心过了。自打爹走了,小弟结婚这两年,她心里憋着的那口气,一直没松下来……”
“这次能来这么久,还是满姑娘出了不少力。”父亲一边擦拭着摩托车,一边说道。
母亲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些许回忆说道:“呵呵,你是不晓得她白天有调皮了,学习不上心,就知道玩……你就惯着她。”
父亲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了母亲一眼,又继续擦拭起来:“我滴满姑娘乖呢,晓得你眼里现在只有崽,都四五岁了还不学哒喊人。”
母亲无奈地笑了笑:“还不是发育迟缓,日子长了会好的。”
父亲思考片刻,说道:“那我明天带点肉回来,晚上你再杀鸡炖点汤,给他们几个补一下。”
母亲点头应道:“那你明早记得去鸡笼抓一只肥的鸡,再捡点药材来,我好煲鸡肉汤。”
父亲停下了擦拭的动作,抬起头。清冷的月光清晰地描摹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鼻梁挺直,下颌的线条透着一股山石般的硬朗。他看向母亲,月色映在她脸上,那上面有显而易见的疲惫,却似乎比往日少了几分挥之不去的沉郁,多了一丝难得的柔和。
“嗯,”他应了一声,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不高,却像一粒小石子,轻轻地投进了母亲沉寂许久的心湖,“你也……好久没这样笑了。”
母亲微微一怔,下意识地抬起手,用那因常年劳作而变得粗糙的指腹,飞快地抹过自己的眼尾。她垂下眼帘,视线落在自己沾着草屑和点点油污的鞋尖上,声音压得更低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嗯……听着她们在屋里头说说笑笑,听着娘那中气十足的‘糊了’……不知怎么的,心里头……好像就踏实了一点。” 她顿了顿,更像是在对自己低语,“这屋里,除了他们三姐弟追追打打的疯劲,好久……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父亲没再说话,只是将擦车的布仔细叠好,放在脚边的凳子上。又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如霜的月光下被拉得颀长。他走到水缸旁洗了手,重新走到母亲身边,两人并肩站着,一同望向那笼罩在无边夜色下如同亘古的山峦。
睡房里,外婆轻微的鼾声隐约传来,我和姐姐也已经进入了梦乡,弟弟在大床上睡得正香,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四周只剩下风的低吟和不知疲倦的蛙鸣。过了好一会儿,父亲才沉沉地开口,那声音混在清凉的夜风里,带着一种山野间特有的慰藉。
“娘来了就好。家里吵些也好。你脸上……才有点活泛气色。”
他说着,伸出手,那只粗糙却温暖的大手,带着点生硬地拍了拍母亲单薄的肩头。这简单的动作,笨拙却无比清晰地传递着一种无言的暖意与支持。
“夜深了,十五的露水重,还带寒气,进去困吧。明早还要赶早捉鸡,还得挖一担红薯回来煮,到时候叫她们两姊妹早点起床帮忙。”父亲轻声说道。
母亲点点头,顺从地最后望了一眼月光下静谧沉睡的山冲。夜色如墨,月光如银,远山近树都笼罩在一片朦胧而安宁的光晕里。她转身,轻轻推动那扇厚重的睡房木门。门轴发出“吱呀”一声悠长的轻响,像一声叹息。那扇门,缓缓隔开了门外清冷的月色与微寒的夜露,也暂时关住了这一晚的喧嚣与温情,将融融暖意锁在了门内。
母亲走进睡房,借着月光,轻轻走到床边,看了看熟睡中的孩子们。弟弟的小脸红扑扑的,姐姐的睫毛在月光下微微颤动,我则蜷缩着身子,睡得十分香甜。母亲嘴角露出一丝温柔的微笑,她轻轻为弟弟掖了掖被角,然后坐在床边,静静地坐了一会儿,似乎在享受这片刻的宁静与温馨。
过了一会儿,母亲站起身,走到窗边缝纫机前,望着窗外的月光。月光洒在院子里,照亮了那片她平日里辛勤劳作的土地。她的思绪飘得很远,想到了过去的种种艰辛,也想到了今晚的欢乐与温馨。她知道,生活虽然充满了困难和挑战,但只要家人在一起,相互支持,相互关爱,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这时,父亲也走进了屋内,他轻轻走到母亲身边,与她并肩站在窗前。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窗外的月光,感受着彼此的陪伴。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所有的疲惫和烦恼都被抛到了脑后,只剩下内心的平静和满足。
“困吧,明天还有好多事要做。”父亲轻声说道。
母亲点点头,与父亲一起走到大床边,躺了下来。他们紧紧地挨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体温和心跳。在这宁静的夜晚,渐渐进入了梦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