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人性在社会这个泥潭里演绎其本色的时候,任何人都不要对人性有太高的期望值。不要对他人的人性存有幻想,也不要对自己的人性存有幻想。当社会依然有贫富这种概念,依然有阶层这种概念,当人依然习惯于戴着有色眼镜看人,当生存竞争依然残酷而惨烈的时候,人性就是人类社会的主导者。不要埋怨人性的阴暗与冷酷,因为在这个迷津暗道的人世间诱惑太多,连深居在上帝的伊甸园里的夏娃都禁不住诱惑,何况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呢!也许只有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这样一个与世隔绝、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在这样一个美妙、幽静、安适的所在,人性阴暗与冷酷的那一面才真的无用武之地了。恶没有生根的土壤,恶没有施展的余地,恶就自然消亡了。芳草鲜美,落英缤纷,阡陌交通,鸡犬相闻,怡然自乐,善便油然而生。所以,是善是恶,是仙是魔,取决于人之本身吗?不,取决于生存的环境。
人最可悲的是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去的,而杨银禄就是这样一个可悲的人!
丈夫离世后,早就对丈夫心灰意冷的乔三妹并没有难过多长时间。可以这样说,杨银禄一下葬,乔三妹仅用几周的时间舔舐了伤口,然后就热火朝天地投入了一个寡妇该过的生活。如果说乔三妹有夏洛克、阿巴贡、葛朗台与泼留希金的那种吝啬与贪婪,那么与此同时她也有吕后与武则天那样的坚韧与顽强、冷酷与无情。说句公道话,女人在这个世界上打拼,真的需要点这种不近人情的素质。在现实生活面前,温柔似水换不来馒头,楚楚动人也只能换来同情,而只有撸起袖子,用野蛮、泼辣、冷酷的风格创建自己渴望的理想生活才是最实用的手段。戚夫人深得西汉开国皇帝刘邦的宠幸,最后得了什么结果?杨贵妃深得唐玄宗李隆基的宠幸,最后得了什么结果?在男人的世界里,当命运的天平在江山与美人之间摇摆不定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地在放置江山的这个秤盘里放个砝码,而冷酷无情地弃美人于不顾。这是现实,现实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现实也不在乎道德的评价,现实是生存规律,现实是生存法则,违背规律与法则,就是违背进化论的基本原则。所以,在此种意义上,被宠幸值得庆幸吗?其实被宠幸从另一方面看,是这个深受宠幸的人把自己命运的咽喉亲手放在了别人的手里,一旦你没有了使用价值,这个宠幸你的人手指一紧缩,就可轻而易举地要你的命。女人啊,自己宠幸自己才是最安全的方式。这就是为什么在中国历史上,吕后与武则天为自己争得了一席之地。女人当然可以依靠男人,你可以有这种想法,你也可以付诸行动。当初吕雉嫁给刘邦的时候,不也是为了依靠这个男人么;当初武曌被选为唐太宗的才人时,不也是为了聚拢在皇权周围么。可是,一旦你意识到这个你想依靠的男人是靠不住的,你就该当机立断地为自己的命运出谋划策了。坐以待毙、怨天尤人、自怨自艾,那是弱者的行为;为自己雪中送炭,没机会要创造机会,没希望要创造希望,与其流泪,不如流血,步步为营、如履薄冰、小心谨慎地设计自己命运的这盘棋,这是强者的手段。
歌德在《浮士德》中有言:谁有强权,谁就有公理。人们不问手段,只求目的。
因此,敢撸起袖子大干一场的女人,无论身后遭受多少骂名,她都值得后世之人为她竖起大拇指。受尽赞美与受尽诋毁是成正比的。只愿被赞美,而不愿承受诋毁的人,不配被赞美;能承受得住极大的诋毁的人,也受得起至极的赞美。
这一时期的乔三妹,就撸起袖子成为了自己的生活的主人。虽然酒店的生意不如以前蒸蒸日上了,但是丈夫去世后,乔三妹并没有立马把酒店转出去,而是果断地缩小了二分之一的门面,辞退了一个厨师、两个服务生,继续经营着。
也就在这一时期,刘大宝动起了歪心思,他计划着趁虚而入了。先是无意中间接地夺去了朋友的命,然后把朋友的妻子占为己有,这就是刘大宝活动脑筋动的歪心思。在希腊神话故事中,天神一般的阿基琉斯阵亡后,英勇的埃阿斯和足智多谋的奥德修斯争夺阿基琉斯的铠甲,最后奥德修斯获胜,埃阿斯气愤不已,自杀身亡。而在历时十年的特洛伊战争期间,这三位英雄——阿基琉斯、埃阿斯、奥德修斯——是并肩作战的。这个故事说明什么?说明个人利益胜于一切。所以,对于刘大宝的这种让个人利益凌驾在友情与人伦之上的行为动机,站在个人生存意愿的基础之上,没有过分指责的必要。自古以来,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死去的人,他的财产只能任人宰割。
刘大宝时年五十五岁,但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很多。这是因为刘大宝终其一生既不抽烟,也不喝酒。刘大宝从二十七岁开酒馆,将近三十年的时间,他滴酒不沾。俗语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其实,经常在河边走的人,反而知道怎样做可以保持鞋子的干爽。刘大宝就是这一类人。刘大宝习惯于动脑子,不习惯糟践自己的身体,这就是刘大宝的聪明之处。这也是为什么憨厚老实的杨银禄既葬送了钱财,又葬送了生命,眼下连老婆也要葬送的主要原因。在这里我们不是在赞扬或者褒奖狡猾的人,我们只是在陈述这样一个观点: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笑到最后的人必有欢笑的本事。一个能战胜自我的人才能战胜他人,这个世界上真正的敌人从来不是他者,而是自我。所以,当为杨银禄盖棺定论的时候,刘大宝给出这样四个字:咎由自取。
杨银禄去世的前一年,刘大宝的妻子因为突发脑溢血撒手人寰了。刘大宝成为一位炙手可热的鳏夫。为什么说炙手可热呢?因为刘大宝没有孩子,却积累了一定的财富。刘大宝没有子嗣不是因为他的妻子不生育,而是刘大宝自己有问题。所以,对于自己无儿无女,刘大宝坦然地接受了这一事实。妻子去世不久后,就有人开始给刘大宝介绍女人了,刘大宝选择性地见了几个,但一个也没有相中。最后就不了了之了。不巧的是,第二年杨银禄竟然去世了,留下了寡居的乔三妹。在刘大宝的眼里,已经年过半百的乔三妹依然是风韵犹存,因此他就打起了乔三妹的主意。凭借着与生前的杨银禄的这种知交的关系,只要乔三妹遇到什么女人解决不了的问题,比如断水了、断电了,刘大宝都是随叫随到。现在的刘大宝对乔三妹比当初的杨银禄对乔三妹还要细心周到、体贴入微,追求一个女人所需要的各种手段,刘大宝不露声色地都用上了。女人都是感性的,尤其对于刚刚寡居的乔三妹来说,现在无论是她的精神世界,还是情感世界,都异常脆弱,别人稍微给她点温暖,她就感动得不行了。像刘大宝这种故意送来一波又一波的浓郁的温暖,自然更是千百倍地温暖了乔三妹的那颗孤寂的心,因此,慢慢地,在不知不觉间,乔三妹对刘大宝产生了情愫。
杨柳与赵赫成婚的第二年,乔三妹也顺其自然地嫁给了刘大宝。对于母亲的改嫁,杨柳没有任何异议。事实上,杨柳巴不得母亲改嫁。因为如果母亲改嫁了,她就不会像一块麻糖一样黏着自己了。这不能说杨柳不孝顺,实在是乔三妹的教育方式把她的女儿推出了人伦孝道的轨道。一个孩子在成长的过程中被母亲管束得太严苛,成年后,逃离便成为她唯一的动机,这种逃离不单单是爱的逃离,更是生活方式的逃离,亲情羁绊的逃离。所以,即便杨柳成婚并生下了赵悦馨,她也没有要求母亲来帮着她一起照顾女儿。作为外婆,乔三妹只是在经济上出了点力。
赵悦馨七岁的时候,她的外婆乔三妹因为心梗去世了。这就是杨柳原生家庭的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