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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锁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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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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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存边缘》连载

第九十九章

第三部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我们是时候谈一谈李白甫的情况了。接续着王微安的那句内心独白:“这三年他过得好吗?”现在我们也来问一问:“这三年李白甫过得好吗?”答案非常肯定:不好。

正如赵悦馨把一个孩子留给王微安,然后撒手人寰,自此后王微安打开了生活的新貌:有好长一段时间,她心绪难宁,焦虑不安,既无法理清思想的丝线,也无法理清生活的丝线。在这两团丝线的缠绕下,这个年轻的姑娘再一次经历了生活的不同的考验。以前的考验是:她如何为自己的生命负责;现在的考验是:她如何为一个孩子的生命负责。这连粘在一起的双重考验让“责任感”这三个字撑起了这个姑娘的整个世界。这样的世界并不繁花似锦,而是任重而道远。

在同样的时间段、不同的纬度上,当王微安把《论对自我接纳的重要性》这篇论文交给李白甫,然后漂洋过海在李白甫曾经生活过的那座城市定居下来,她留给李白甫的又是什么呢?由爱衍生出的牵挂与思念、无法排遣的心绪困扰、在回忆里打转的情感忧思……一个人想念另一个人的所有困境就像挣不脱的牢笼一样束缚着李白甫的身与心。“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这是苏轼写给亡妻王弗的悼亡词的第一句,而李白甫对王微安的思念岂是借用苏轼的这首悼亡词可以诉尽的。因为苏轼与王弗已是阴阳相隔,而李白甫与王微安只是时空的阻隔。李白甫对王微安的思念不单单是思念,还有渴望相见的执念与顾盼。但是这种执念与顾盼不是双向的,而是单方面的。自从李白甫表白以后,他从未得到王微安的答复。而生活的变故又把他们突然分开了,那个答复就遥遥无期了。李白甫感觉他永远也等不到那个他希望听到的答复了,这就是他的困境、他的悲哀之处。所以这三年李白甫过得并不好。

李白甫不可能不知道赵悦馨的英年早逝,也不可能不知道她留下一个孩子、这个孩子的父亲是谁,更不可能不知道王微安抚养了这个孩子。正因为李白甫什么都知道,因此他认为他永远也听不到王微安的答复了。为什么?因为这个孩子阻断了他与王微安之间的一切可能性。

“她为什么要抚养这个孩子呢?”在无数个难以入眠的漫漫长夜里,李白甫一边背着手在书房里踱步,一边提出这个令他惆怅难耐的问题,“她把人世间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大脑那么清醒,那么理智,却干出这种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一个年轻姑娘还没有安身立命的本事,却要担负起抚养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孩子的责任,她究竟是怎么想的?养活自己都困难,却要养活别人。”这时李白甫想起王微安的那篇论文的内容,他不自觉地停住了脚步,紧皱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思念如潮水一般涌来,王微安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浮现在他的脑海。李白甫轻声叹了口气,他快步离开书房,来到卧室的窗户前,就像三年前他站在这扇窗户前望着王微安与张之琛在下面的花坛旁边谈话一样,现在他望着楼下空无一人、曾经王微安所站的那个位置,她所走的那段路,回忆起她弯腰拾起掉在地上的自己披在她肩头的外套,重新直起身、抬起头时与自己的目光相撞的那一场景。“她知道我爱她,”李白甫胸有成竹地这样想道,“她那么聪明,什么都知道。她的那道目光说明了一切。可是,她总是有自己的判断,有自己的想法。正是这一点,让我无能为力。”李白甫的心怅然若失。他又想起他们最后一次的见面,那是个浪漫的秋日下午,风和日丽。王微安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看到王微安的那一刻,凝视着她的那张纯然的脸,在最初的一刹那,李白甫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们对望着,笑了。“那时候如果我知道我们这么快就要分开……也许我会做点什么……也许我会……”李白甫这样想道。他会做什么呢?其实他也不知道。他只是感到遗憾,遗憾分别来得这么快,又这么突然。

事实上,这三年李白甫是靠回忆在过活。在那一幕又一幕的回忆的幻灯片里,每一幕都有王微安的身影。我们不知道是因为王微安突然离开了,他们被空间与时间阻隔开了,李白甫对王微安的回忆才如此频繁、逼真而醒目,还是因为是爱情本身让不能实现的爱成为绵长而深沉的回忆,靠回忆编织爱的故事,让这个在幻想里存在的故事填充乏味而周而复始的生活,这就是李白甫这三年所过的每一天、每一小时、每一分、每一秒。

一年前,李白甫终于受不了思念的煎熬,在暑假期间,他回到美国。李白甫刚回到美国并没有急着去拜见自己的恩师,而是在他与妻子生活了几年的那幢房子里住了几日,然后去墓地看望了妻子。那天,李白甫在亡妻的墓碑前坐了很长时间。好像老天也感应到了李白甫的悲哀,为了附和他的心境,这一天从早晨八点起天气就灰蒙蒙的,像要下雨,却一直没下。空气凝滞而潮湿,有点闷热,令李白甫抑郁的心情越发抑郁了。

玛格丽特·米切尔的墓碑上空无一文,什么都没写。这是妻子在她的遗嘱中要求的,李白甫遵从了妻子的遗愿。李白甫懂妻子的心思。玛格丽特对一切都感到失望,对她的父亲与母亲感到失望,对她的婚姻感到失望,对她的丈夫感到失望,对她自己也感到失望。她来过就像没来过一样,没留下子嗣,也没有建功立业,一事无成。不能选择地来,怅然若失地去,虚空一场,因此她不想在墓碑上镌刻一个标点符号。曾庸庸碌碌地活过,让玛格丽特·米切尔羞赧。望着妻子的这块空落落的墓碑,李白甫无言以对,曾相爱一场,一起生活了几年,如今是这般结果,除了深深的遗憾,什么都没有留下,记忆那么苍白,那些残留的情感已经不可避免地被现实与新人取而代之了。

“这不能怪你,”抚摸着妻子的墓碑,李白甫这样说道,“要怪只能怪我们相爱得不够深沉。浅薄的爱无法延续到永恒。好好安息吧,我曾经的爱人,终有一天,我会和你走同样的路。死亡是我们每个人最终的归属。到那一天,灵魂才能真正地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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