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用户
这一餐饭吃得其乐融融，就餐期间，甜馨一会儿用母语，一会儿用英语的交谈方式把大家都逗乐了。
“这个孩子比我小时候聪明。”秦绵绵用疼爱的目光看着孙女，说道，“但容貌和我很像。”
“妈，”张之琛接话道，“甜馨比你小时候好看多了。”
王微安、杨柳、秦绵绵不约而同地笑了。
“你们看看，”秦绵绵收敛笑容后，柔声说道，“人一旦有了自己的孩子，就自然而然地有了护犊情结。”
“你培养了一个优秀的儿子，”杨柳接话说，“可惜，我的女儿没福气。”
杨柳的这一句话把情绪从生者的跃然喜悦上转到了对死者的悲悯留恋上，顿时，除了三岁的甜馨，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入一种幽忧的感伤情绪中。
秦绵绵欠起身、伸过手轻轻地拍了拍杨柳放在餐桌上的右手，然后又收回身坐稳，夹了一筷子菜放在杨柳面前的餐盘里，这才用一种宽慰式的轻柔如春风的语气说道：
“死之寻常犹如生之天然，我们为什么不把生命的终结看成是一种自然的恩惠呢？对故去的女儿缅怀、忧伤是对的，但不可过分地悲伤、痛心，这样会损伤了你自己的身体。故去的已经故去，活着的就应该好好地活着。在漫长的生命的长河里，对我们这一生来说，能拥有的时光极其有限。有时仔细想一想，人生不过如白驹过隙。你和我，一眨眼不都快满头白发了么。再说了，你失去了一个，但是命运不是又弥补了你两个吗？”
说最后这一句话的时候，秦绵绵意味深长地望了王微安一眼，然后又望了甜馨一眼。
最后的这句话说到了杨柳的心坎里，她虽然在抹眼泪，与此同时那张还挂着泪痕的脸却绽放了笑颜。
“是啊，”杨柳接话说，“我虽然失去了悦馨，但现在我拥有了微安和甜馨。微安体贴入微，知书达理，比一个女儿更像女儿；甜馨聪明乖巧，烂漫天真，在陪伴她成长的过程中，在情感上给了我安慰，我应该知足了。”
杨柳一提到王微安，秦绵绵立马抓住这个机会，觉得应该把谈话的重心放在这个姑娘身上了，随即，秦绵绵就着这一谈话的趋势，把目光放在王微安的身上，顺势问道：
“微安，目前有什么事项在做吗？”
“妈，”张之琛接话了，“微安一直在照顾甜馨的生活，她怎么可能有时间做其他事情呢。”
秦绵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又说道：
“等之琛毕业后，你们有什么打算？决定一直在美国生活吗？”
王微安没有做声。张之琛也没有立马应答。这时，杨柳说话了：
“我觉得还是回国发展比较好。你们两个年轻人回国选择自己热爱的事情去做，让甜馨也回国接受教育。我们国家现在发展得这么好，一点儿也不差美国。再说了我们当父母的一辈子生活在国内，不习惯这种国外的生活。你们归国，生活在我们身边，我们也好照应你们。”
“的确是这么个道理。”秦绵绵应和道。
王微安和张之琛依然没有做声。事实上，直到现在，王微安基本没发表过什么观点，也就是说，王微安一直保持着冷静的、礼貌的，甚至可以说是一种理智的沉默。这个姑娘不开口，秦绵绵就无从知道她的真实想法，而秦绵绵又迫切地想了解王微安，于是，秦绵绵望着王微安的那双闪烁着智慧之光的眼睛，又开门见山地问道：
“微安，你是什么想法？你对未来有什么规划没有？”
“目前，我还没什么想法。”王微安回答，“我想等甜馨再大一点儿，再考虑我个人的事情。”
甜馨原本和张之琛在一起，这时，她突然从父亲的腿上滑下来，绕过餐桌跑到王微安身边，一边张开双臂，一边用娇滴滴的语气说：
“微安，抱抱。”
王微安微笑着把甜馨抱了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这时，她们叽里咕噜用英语交谈起来，孩子在问一些稚气的问题，王微安一一回答、解说着。秦绵绵感到困惑不解，她不明白甜馨为什么叫王微安名字，而不是妈妈。现在秦绵绵的困惑之情和当初赵赫的困惑之情一模一样。但不同的是，赵赫立马把自己的困惑问了出来，而秦绵绵则沉默不语，她决定事后从儿子处了解这一现象背后的原因。为什么对于这同一现象，秦绵绵和赵赫采取了不同的应对措施呢？这是因为关系远近的不同。关系近，更容易直抒胸臆；而关系远，就难免有些顾虑，不好坦率直接地表达心中的疑惑。
就餐结束后，他们一行几人离开餐厅。在餐厅门口，秦绵绵蹲下身子，对甜馨说：
“甜馨，今天要不要和奶奶去酒店待一晚呀？”
甜馨摇摇头。对甜馨来说，不仅这个奶奶是陌生的，而且对于“奶奶”这个词，她也感到分外陌生。奶奶是一个陌生的概念，这个三岁的孩子根本不知道奶奶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有着什么样的意义。孩子与大人之间的感情是一朝一夕、日积月累建立起来的。孩子每天睁开眼睛，他第一眼看到的人是谁；在孩子感到饥饿，是谁把奶瓶的奶嘴塞到他的嘴里；孩子拉屎、撒尿以后，是谁给他换上新的纸尿裤；每天是谁给他拥抱和亲吻，是谁逗他微笑；当孩子啼哭的时候，又是谁及时把他抱在怀里，摇啊摇，这一切，这如流水一般点点滴滴爱的滋养，使孩子逐渐对照顾他的这个人产生了浓浓的依恋之情，这就是爱。
孩子与谁待的时间长，就与谁感情深厚。如果一位母亲把刚刚生下的孩子交给一个陌生人照顾，毋庸置疑，那么这个孩子对于这个陌生人的爱肯定多于自己的生母。秦绵绵现在面临的就是这种处境：由于她一天也没有照顾过自己的孙女，因此，甜馨对她没有一点感情。
见甜馨果断地摇着自己的那个可爱的小脑袋，秦绵绵笑了，她把孙女拥在怀里，抱了抱，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然后站起身，说道：
“看来我得多花点儿时间与甜馨培养感情了。我的这个孙女在内心深处还不接受我这个奶奶。”
大家笑了。
“相处的时间久了，她慢慢会接受的。”杨柳说道。
“是这么个道理。”秦绵绵一边摆弄着甜馨的两个小辫子，一边应道。
“要不去我们那儿住吧，别住酒店了。”杨柳建议道。
“下次的吧。”秦绵绵说。
于是，王微安带着杨柳与甜馨回家了，而张之琛陪着母亲回到了酒店。在回酒店的路上，在出租车里，秦绵绵问儿子：
“微安有男朋友吗？”
张之琛没有做声，但这时他想到了李白甫。
“微安是一个好姑娘，”秦绵绵又说，“这种姑娘不多见。”
张之琛依然没有做声。
“之琛？”秦绵绵见儿子呆若木鸡，于是呼喊道。
“嗯，妈，怎么了？”
“你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
“那我问你话，你为什么不回答？”
“你问什么？”
“微安有男朋友吗？”
张之琛定顿了一下，回答：“我想，应该没有吧。”
为什么张之琛给出了这样的答案？因为自从王微安来到美国，她与李白甫就切断了联系。出于这一原因，张之琛给了母亲这样一个答案。
“儿子，你不喜欢微安吗？”秦绵绵紧接着问道。
张之琛愣怔了一下，不自觉地扭过脸望了母亲一眼，然后回答：
“不喜欢。”
“唉！多好的姑娘啊！”秦绵绵说，“我觉得你俩绝配。”
张之琛缄默不语。
“儿子，你是不是已经有女朋友了？”
“没有。”
接下来的时间，母子俩都沉默了。不一会儿出租车把他们送到了酒店门口。张之琛付了车资，母子俩下车走进酒店的旋转门。他们刚回到房间，张甄就打来了视频电话。秦绵绵接起电话，让张甄看了看儿子，简单寒暄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你爸还不知道一切呢。”挂断电话后，秦绵绵对儿子说。
“不知道什么？”张之琛反问母亲。
“不知道你有了一个女儿，不知道你现在在维系这样一种错综复杂的家庭关系。”
“你没和他说吗？”
“没有，”秦绵绵解释道，“太突然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你也知道你爸的脾气。所以，我自己先来美国了，我想先了解一下具体情况，回去再和他说。”
张之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秦绵绵从包里取出一张银行卡递给张之琛，说道：
“儿子，你把这张卡拿上，不是给你的，是给微安的。卡里有一笔钱，不算太多，但也足够弥补这三年我们对于甜馨的疏于照顾了。”
张之琛接过银行卡，说道：
“妈，如果让你留在美国照顾甜馨，你愿意吗？”
“需要我这么做吗？”秦绵绵反问道，“儿子，你也知道，你爸离不开我。对我来说，你爸就像一个孩子。”
张之琛没有做声。
“如果的确需要我这么做，我可以留下来。”秦绵绵想了想又说。
张之琛没再说什么。
“对了，”秦绵绵突然想起甜馨叫王微安名字这件事，于是赶紧问道，“甜馨为什么叫微安的名字，而不是叫妈妈？”
“叫名字关系梳理起来比较容易。”张之琛回答。
秦绵绵立马心领神会，于是，她这样说道：
“要是你俩能走到一起，这个关系就不需要梳理了，简直浑然天成。”
张之琛没吱声。他又和母亲坐了一会儿，然后离开酒店回学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