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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锁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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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1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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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存边缘》连载

第一百二十二章

查理·爱因斯坦身材魁伟,外表英俊,个性鲜明。前两个与生俱来的美好条件造就了查理的个性鲜明,他好大喜功,自以为是,目空一切。查理有一副聪明的头脑,有一张英俊的脸,有体育健将般完美的身材,所到之处无不受人欢迎与喜爱。正因如此,查理觉得自己出类拔萃、无所不能,做什么都是对的,做什么都是标杆。未成年之前,查理就染上了酗酒的恶习,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恶习愈演愈烈。无酒不成欢,这就是查理的生活理念,这也为他以后的人生悲剧埋下了隐患。

与安娜相恋的时候,查理是一位医科生。查理正式成为外科医生的第二年与安娜结婚。然而,结婚一年后,查理酒驾出车祸,不幸英年早逝。只有当一个人的人生剧终时,当他成为与他有关的别人故事中的过去式的人物以后,别人才能为这个人的人生给出一个盖棺定论的评价。而这种评价没有对错一说,只是每个人站在个人的视角、依据个人的理解力与评判力得出的局限在他个人的认知范围内的对客观事实的一种不全面的认识而已。

一个人是很难被合理地评说的。所有的评说都带有偏见色彩。偏见是个体的自身痼疾,无法治愈。有些人终其一生都活在偏见的这个狭隘的、可怜又可悲的套子里,既坚持己见,又故步自封。偏见是认知局限、单一视角、性格模式与生活常识互为作用的产物。偏见产生分歧,分歧导致矛盾,矛盾演化成情感交流的障碍,而情感交流一旦有了障碍,人际关系就陷入紧张与对立的状态。生命的难题就是一个又一个不良的状态叠加成的人生的困境与精神的困顿。人是无法摆脱社会关系的,每个人都是他所置身的一种社会关系中的一个链接,这个链接看似不起眼,其实在关系的交叉与碰撞的过程中,互为影响就产生了一种看不见的微妙的作用。这种作用以一种无法想象的力量左右了情绪、在判断力上产生了牵制,甚至于影响了命运的轨迹。所以我们认为在所有的错综复杂、亲疏远近的人际交往中,保持自己的内心的清醒与精神的独立,尊重他人的个体意识与性格原色,认识到差异性的合理性与不可避免性,不因他人而改变自己的初衷与选择,也不要求他人依照自己的想法与意愿行事,这是人的一种生存觉醒。

因为阿达与安娜亲密无间,基于爱屋及乌的心理,阿达与皮浪·科西加对查理·爱因斯坦相当熟悉,彼此之间也建立了一定的友谊。两对恋人没有组建自己的家庭以前,这四个年轻人经常聚在一起吃吃喝喝。在社交方面,查理比皮浪更具魅力。查理侃侃而谈,张扬热情,既能说,又能喝,从不扫大家的兴;而皮浪则正好相反。他习惯于沉默寡言,烟抽得很少,酒也喝得很少。

一次聚会结束,两对恋人分开后,各自进行了这样一场谈话。这场谈话从一个层面反应了两种不同的人格造就的两种不同的人生,人的个性、兴趣爱好、生活习惯是生命的铺路石,这些看似不起眼的铺路石,决定着生命的喜剧或悲剧色彩。

安娜与查理开车朝东走,查理喝了酒,安娜开车,查理坐在副驾驶的位置。

“皮浪太无趣了,像块腐朽的木头。我真搞不懂,阿达为什么会选择他做恋人?”醉意朦胧的查理扭过脸看了安娜一眼,漫不经心地说道。

安娜认真地开着车,没有接应查理的话。查理早就感觉出自从他们四个人的生活搅缠在一起以后,只要涉及到对皮浪·科西加的评价,安娜向来沉默不语。查理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他深信安娜深爱着自己,因此对安娜沉默的态度也不放在心上。此刻也是这样,见安娜无心交谈,查理便向前挪了挪身子,准备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小睡一会儿,但安娜却出其不意地开口了,只听她问道:“查理,你为什么爱我?”

查理刚闭上双眼,一听此话,他立马睁开眼睛,扭过脸愣愣怔怔地盯着安娜美丽的侧颜,然后回答:

“爱不需要理由。”

这的确是查理能想到的唯一答案。查理不是一个喜欢深度思考的人,面对一件事情,他不喜欢追根溯源,追问这件事为什么会发生,它的底层逻辑是什么,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查理是一个热衷于纵情享乐的人。他也努力提高自身的价值,获得他人与社会的认可,但他的这种努力只是为了有资格享受当下的生活。过去该忘记就忘记,未来无需展望就尽量不展望,身边有美女相伴,每天有美酒暖肠,佳肴暖胃,他逍遥快活、乐不思蜀。查理喜欢安娜,因为安娜安静,不啰里啰嗦、吵吵闹闹,安娜崇拜他,深情地眷恋着他,使他感到征服者的那种精神上的快感。查理从不追问安娜为什么喜欢他,而他又为什么喜欢安娜,他只享受喜欢与被喜欢的这种感觉,不追问原因,也不考虑结果。所以,当安娜问查理为什么喜欢她时,查理自然而然、脱口而出“爱不需要理由”这六个字。

“你错了,”安娜一本正经地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所有的爱都建立在一种对立统一的基础之上。阿达与皮浪之间的爱,你与我之间的爱,都遵循这一原则。”

查理显出一副困惑不解的样子,耸了耸肩,没有搭腔。

“在个性上,你和阿达有相似之处,我和皮浪有相似之处。”安娜顿了顿又说,“然而,即便我们打乱现在的局面,可以重新选择,我依然会与你相恋,而不是皮浪。我在你的身上看到了很多皮浪没有的缺点,我在皮浪的身上看到了很多你没有的优点,而且我坚定地认为从长远来看,皮浪的人生走向绝对比你宽广,也比你辉煌,但我依然爱的是你,而不是皮浪。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事实就是这样。”

安娜说这番话之前,查理还是一副醉态,他的意识朦朦胧胧,大脑混混沌沌,但此刻,“不知道为什么”这六个字使他突然清醒了。查理坐直身体,扭过脸意味深长地看了安娜一眼。虽然查理不喜欢、也不善于深度思考,但他接受了完善的教育,有判断力与辨别力,查理深知安娜绝对知道她为什么喜欢他而不是皮浪,但她不愿说出口,正是这种明显的不愿让查理清醒了。

“你在我的身上看到了那些缺点?”查理严肃地这样问道。

安娜的脸上突然绽放出迷人的微笑,回答:

“很多,但我依然爱你。”

查理也笑了。他觉得一切都无所谓,反正安娜爱他,他也爱安娜。

皮浪与阿达开车朝西走。皮浪开车。阿达坐在副驾驶的位置。阿达喝了酒,面色红润,她的亚麻色波浪卷长发披散在线条柔美的肩头,嘴角微微上扬,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浑身彰显出自信的风采。

“亲爱的,你今天太不给查理面子了,你应该和他喝点儿的。”阿达对皮浪说。

“查理有酗酒的习惯,我不能因为他的习惯而改变我的习惯。”皮浪回答。

“你总是这个样子。”阿达不快地说,“十次出来,你有九次扫大家的兴。”

“至少还有一次我不扫兴。”皮浪打趣道。

“你总是这样不苟言笑、一本正经,以后别人就不愿意带你出来一起玩儿了。”阿达故意这样说。

“只要你愿意,其他人怎么对我,我不在乎。”皮浪看也不看阿达,淡淡地说。

阿达扭过脸温情脉脉地看了皮浪一眼。

“在你眼里,查理比我有魅力,是吗?”皮浪突然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是的。”阿达坦率地回答。

“我深信,给你重新选择的机会,你还会选我。”皮浪幽幽地说。

“你为什么如此自信?”阿达微微一笑,问道。

“这不是自信,这叫人格互补。”皮浪解释道,“查理能与你玩儿到一起,但绝对不能长时间包容你的一切,而我可以。查理的魅力我没有,查理的缺点我也没有。正因为我没有查理的缺点,所以我能包容你的缺点。”

“我有什么缺点?”阿达问道。

“你在我身上看到的优点正是你身上展现的缺点。”皮浪微微一笑,回答。

阿达不自觉地笑了。为什么后来阿达会力排众议、义无反顾地嫁给皮浪,为什么阿达曾和李白甫那样评价皮浪,原因正在于此。而这个原因是阿达用一生的时间感悟到的爱的真理,也是阿达用一生的时间诠释了什么叫爱的包容性。阿达感悟与诠释的东西,安娜早就懂,但查理没有给安娜这样的机会,用一生的时间包容他身上所有的缺点,用一生的时间阐释爱的意义。查理到死都不知道什么叫爱,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场车祸轻而易举就断送了自己年轻的生命。可是,查理的英年早逝葬送的不单单是他自己的生命,也是安娜的幸福。

查理去世后,安娜未再婚,一直独居。但她始终与阿达一家保持着亲密的友谊关系。阿达去世之前,把丈夫与女儿托付给安娜,希望她接替自己的位置照顾他们,安娜欣然答应。自此以后,安娜搬到皮浪·科西加的家里,担负起阿达之前的职责。安娜和皮浪都心知肚明,阿达希望他们能结合,这是阿达的遗愿,也是阿达对皮浪表达的最后的爱的夙愿。但无论是皮浪·科西加还是安娜·奥本海默都知道他们永远不可能结合。因此,自从妻子去世后,皮浪的精神开始潦倒,他的衰老明显来得快了。皮浪的身边一直有女儿玛丽和安娜的陪伴,但他的精神世界、他的灵魂始终缺乏爱的滋养与温润,他孤寂的心没有停靠的港湾,他的那种深入灵魂的孤独感始终无法排遣,这就是王微安看到的皮浪·科西加的晚年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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