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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依旧燥热。傍晚时分，稠密的梧桐树叶问蝉声未歇，像一根绷紧的琴弦，持续不断地鸣响，萦绕在住院楼的上空。穿白大褂的医务人员三三两两下班走向家属院区，空气中弥漫着栀子花最后一缕残香。
田娜娜攥着一只搪瓷缸匆匆地下楼，白大褂的衣襟在身后扬起。走到转弯处，听见楼梯口传来清脆的喊声：
“田姐！田姐！”抬头一见护士云妹过来。
她晃荡着叮当作响的铝制饭盒，从走廊远处向这边追来，马尾辫在肩上跳跃着："咱们田大美人居然也亲自去食堂？太阳打西边出来啦？"
"什么呀！值夜班。"田娜娜将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浅黄色裙摆扫过错落的台阶。这是三年来头一回见她去职工食堂打饭。
云妹喊着田大夫，细声细语的，一路小跑，门诊楼一闪一闪的光影跳跳落落的，投在她那瘦弱的肩膀上。她诡秘地压低声："下午，又看到篮球场上骨科匡大夫......在打篮球......"
"从哪看到的？＂
＂从病房二楼的窗户看到的呀，我们护士站正对着篮球场呢？＂
＂小小丫头片子怎么啥都懂呀？＂田大夫不经意地用指尖顶了她的额头。
＂哈哈。＂云妹像一个精灵故意这么说的，说到田大夫的心坎上。
云妹姓王，叫王云云。她是去年新分来的护士，特别聪明可爱，她知道田大夫一直喜欢着匡衡。她善于察言观色。
田大夫拢了拢蓬松的秀发，取下粉色的花手帕，飘飘荡荡的挽着发梢，一绺发丝不经意地滑落下来，她攒了攒眉头忙捋向耳后，像翠鸟一般扬起脖项。她搔首弄姿抛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平添了几分温婉、几分秀色。
云妹近前时，田大夫狠劲地把她牵到自己身边，像牵着一只小羊羔似的。云妹甩着白嫩的一双臂膀，嗔怪道：“田姐，你弄疼我勒。” ＂咋啦，让你的小嘴还到处乱说。＂
科里人喊着田大夫都喊为田姐，这样拉近彼此的关系。她看着云妹抛去的笑脸，盯着那张稚脸，忍不俊地回了一句：“云妹呀，你也这么晚才去食堂呀？”
“哦，不是吗？刚接诊一位新患者，核对完医嘱就跑了出来，田姐。”
两人就这样不避亲疏地开着玩笑，看上去混得挺熟。一路并没大没小地说笑着，一点也没拘束。
女人交头接耳肩挨着，说着私密的悄悄话，俏丽的脸庞快粘到一起，仿佛亲密无间，像两枚鲜艳的花瓣，咯咯地笑着。
田娜娜问道：“云妹，你是哪一年来的。”像大姐姐般的关心。
“田姐把我给忘啦，去年刚来的。记得那年举办盛大的联欢晚会，还是我给你补的妆，递上口红，真给忘啦。”
“记不清了。”
“那天你打扮得特漂亮，一个劲地还谢我啥的，凑近脸庞问我哪个学校的，我自我介绍咋忘啦？贵人多忘事。”
“哦，瞧我的记性，省卫校毕业的……”
“是的呀？想起来啦。”
田娜娜掩面冲她笑着。
“哦，云妹多大啦？”
“二十三呐。”
“看不出哈。”
“田姐也不关心我。”
“关心关心的，应该有男朋友了？”
“没有……还没有呢……”
“谈过恋爱吗？”
“没呢？”
田大夫像老大姐一样询问着。
云云支支吾吾瞅着田大夫的眼神: ＂田姐，您认识人多，有合适的帮我留意哈。”话未说完，自己先笑了，耳垂玛瑙坠子跟着打颤。
“哦，我不大喜欢给别人做媒，出力不讨好，还容易得罪人被人埋怨，哈哈。” 田娜娜一本正经地说着。云云一旁听后不响，话已说出口算白说了。
田娜娜从没帮别人介绍男朋友，这是真的，望着云妹一脸诚恳，还真的动了恻隐之心。
她轻轻地问了一句：“云云，你找啥样的？跟我要说实话。”
她真想帮云云找男朋友了，可此时云云却羞得不说话了。
田娜娜故意拧她的脖项，云云拼命地躲，可能拧疼了脸都变了形，明亮的眼睛闪烁着矫情。田大夫不依不饶：“小机灵鬼，拧疼你看你笑更灿烂了，告诉你的条件，姐才能帮你啊。”
云妹往旁边躲闪着，＂哎呀＂叫了一声，真被拧疼了。她傻傻地笑着：“哈哈，像匡大夫这样的。”
接着又说“田姐帮介绍不会差的……”
云妹脱口说出匡大夫，又慌忙地捂住嘴，看田大夫的表情，白嫩的脸颊瞬间飞霞。
田娜娜了然轻笑，重重地哼了一句。
“那不一定？我也会看走眼的？”
“哈哈……”
两人一路这样嘻嘻哈哈地打着趣，聊着天，很快到了食堂。
职工食堂不大，傍晚灯光昏黄暗淡，几张餐桌上摆放着红白相间的塑料方格桌布，装饰用的几盏塑料纸花摆在上面。
晚上，很多职工早已回家了，也没几人在这里用餐，座位上三三两两扯着无关痛痒的闲话。有的窃窃私语；有的大声喧哗；有的默不作声躲在角落里；有的低头看着当天的报纸，独享着晚餐；有的遇见熟人客气地起身打声招呼，有的干脆懒得起来，视若罔闻。
这几天A县正上演着谢晋导演的《芙蓉镇》，作品反响很强烈，大街小巷都在议论。姜文那段靠在砖墙旁暧昧泛黄的大幅剧照，让人产生隐晦与遐想。刘晓庆的大幅剧照占据当天大幅版面，特别耀眼，她的演技堪称完美，都冲她去的。有人偷瞄了一眼姜文与刘晓庆煽情的剧照，她掩饰的胡玉音紧盯着秦书田，热辣辣的眼神像快要蹦出来似的。
那位偷看的同事仿佛受感染，嘴角哈喇子流着，专注的眼神怎么看都不对劲。一会他缩回坐位上，张着大嘴嚷嚷着：“周末谁有空啊，一道看场《芙蓉镇》？看看胡玉音？”
胖子马上应道：“我去，你买明晚的票，我陪你。”
胖子说出这种怪话，瘦子早就不耐烦了。他调侃道：“胖子，你不是陪田娜娜已经看过《芙蓉镇》了吗？”
胖子瞪着眼，怼了过去：“去你的，你看到了吗？”
“你家胡玉音陪你去的。”
正说着，门口进来两位女的。田娜娜与护士王云云来了。两人笑得可欢立在食堂门口。
胖子背后说着别人的“坏”话，幸亏没被田娜娜逮着。
瘦子赶紧捂嘴退回原位，胖子乜斜着瞪他一眼，像川剧变脸。见瘦子已经歇住。胖子回过脸朝田娜娜这边笑着。
田娜娜全然不晓胖子他们笑啥。
她提着白色瓷盆走近窗口魅力四射，她搔首踟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胖子见了田娜娜吓得一时语塞。
自然界有时真的相当神秘，一物降一物。胖子见了田娜娜像蚝子见了猫，自卑得不得了。那位与胖子调侃的同事躲在角落里捂着嘴偷笑，看着胖子的怂样，没好气的嘘了一声。
田娜娜落落大方走近窗口。工友师傅都不认识她，只听说医院有位美女田大夫，但都叫不出她的名字。今天见到真人，纷纷探出头，一睹美女田娜娜的真容。他们很少见她来打饭。
工友师傅笑着与她打招呼：
“田大夫好，很少见你来食堂打饭，值夜班是吗？”
“是的呀。” 田大夫嗲声答道。
“很少见你来哈？食堂的稀客。”
“哎呀，没有觉得呀，不是稀客吧？”依然嗲气十足。
“没见你来过，好像第一次，大伙儿时常念叨你这位大美女。”
“是吗？谢谢！”田娜娜嫣然一笑。
平时田娜娜很少来食堂，觉得很稀罕，她的到来给食堂增添了不少热闹气氛。
第二年搬出集体宿舍，田娜娜在外面租了房子，每天骑车上下班 。一到家，简单做一碗番茄鸡蛋面就可打发。其实女人饭量不大，吃的相对简单。即便平时值班，她也会自带饭菜，这已养成多年的习惯。
她很少去食堂打饭。有人讥笑说：“田大夫不会‘洁癖’吧，难怪没人娶她。”有时传到她的耳边，也不以为然。
田娜娜去食堂打饭，有人觉得挺怪的，大姑娘坐轿头一回，着实让人疑惑。
见工友师傅开她玩笑，她转身翘起翠鸟一般的脖项，盯着墙壁上的小黑板，笑而不语。
黑板上的菜谱与昨天没什么两样。她点了几样熟悉的卤鹅、红烧肉百叶卷、青菜豆腐，同样要了冬瓜汤和米饭，分别要了双份；工友师傅还多打了一些，她谦虚地答道：＂恐怕吃不完，打的太多了。＂
胖子眯着小眼跟了过来，可能问了不该问的话：“田大夫要了双份菜啊？该不是给我打的吧。”
田娜娜懒得理他，脸都没转。
胖子见田娜娜爱理不理，像伤了他的自尊，灰溜溜地一人走了。
他独自走在道上，暗忖着：＂田娜娜今天不理人，还要了两份饭菜，这奇了怪，显然替别人拿的，更奇怪了。＂他寻思了半天，也没寻思出名堂。
其实，她买双份米饭与他没半毛钱关系。
胖子走后，食堂內吃饭的人更少，稀稀拉拉没见几人。他们交头接耳诡秘地盯着田娜娜的身影说个没完。一位男同事见了田大夫忙凑过来打招呼。他脱下白大褂陪着笑脸，显然有讨好嫌疑。
田大夫与他客气地干笑两下，显然对他无趣，不疼不痒的寒暄过后先起身走了。
田娜娜提着两个饭缸显然奔向某君去的，象一阵风吹向篮球场上。
傍晚，西天一酡红霞弥漫着天边，远远的山门渐渐关上最后一缕余韵。绵绵的秋风也象醉酒似的。
晚饭后，平房几位烫着费翔一样俊朗的卷发男生，平时身穿不同颜色的背心，不可一世，往篮球场上跑去。一只独角篮球架屹立在那里，另一只，早已被风雨浸蚀成名副其实的古董了。
一下班，穿着运动背心和短裤的年轻人奔赴篮球场上，打着半场篮球。有人喊着：
“看到匡衡啦。”
“是篮球先生匡衡吗？”
“是的，是的，篮球先生帅呆啦！”
“真的好帅啊。”
“听说他还没男朋友呢？”
“有过，后来分了。”背后几位女的扎堆低声嘀咕着人家的坏话。
比赛正值高潮，在篮球场上一群姑娘们来回攒动，围在操场旁疯狂地尖叫，声嘶力竭喊着：“匡衡加油！篮球先生加油！”一个个漂亮的脸蛋被热烈的气氛涨得通红，替自己喜欢的男生呐喊助威。
在运球之际，“篮球先生”无意中看到田娜娜的目光正扫向他，两人四目一对，像有感应似的。“篮球先生”看到她挽着发夹，穿着浅黄色的裙子，长长的前臂白白嫩嫩的在空中挥舞着，像仙女一般。
匡衡的帅气让每一个上篮动作都是那样的潇洒自如，突然一个三分球上了篮，伴随着一阵女孩们的尖叫声，不难看出 “篮球先生”又进球了，此起彼伏的震波传到篮球场上每一个角落，连从不喜欢看球的田娜娜都稀罕地跑了过来，她显然不是球迷，是来凑热闹的，大家觉得十分奇怪。
胖子见了田娜娜眼睛放光，忙凑近喊她一声“田大夫也来看球啦”。
田娜娜却扭头装没听见，仿佛胖子得罪过她似的，她头昂得高高的，故意躲避他不理他。却被南方大夫看在眼里。
那天南方大夫也在看球，见胖子第一次气急败坏，连球也不看了。
南方转身喊他，他却不理，气冲冲地挤出人缝离开了。
“其实田娜娜看球是假的，她是奔匡衡大夫过来的。”
后来，胖子因赌气不高兴，故意这样埋汰她。
大家齐声起哄快来看，又热闹啦，有人端着饭碗不停地喊叫。“篮球先生”一愣神，手中的球不小心却被对手给抄走了，对方轻松地上了篮。女孩们一阵垂头丧气，嘘声一片。
“篮球先生”并没气馁，接过伙伴的球，接连晃过好几个人，迈着矫健的步伐再次准备远处投篮。有人喊道：“快盖帽呀，傻帽，快点！快点……”这边话音未落， “篮球先生”一纵身，又一个远投三分球中了。
“哇塞，篮球先生真棒！”女孩们一片喝彩笑得乐开了花。
看着“篮球先生”健硕的背影，他每一次运球上篮的动作那么优美，活力四射，光彩夺目。田娜娜羡慕得眼睛都快盯出血来，他的停顿、转身，那么的迷人，那么让人心醉，仿佛自己也置身其境，仿佛每个跳动的心房细胞都被感染着，随着人流一起呐喊着，她整个人也被陶醉了。她连嗓音也被喊哑喊破，激动得忘乎所以，仿佛她的心脏如同篮球操场上跳动的篮球，或上或下，都快蹦到喉咙眼里。
明眼人看出门道，田娜娜不是看球的，她对匡衡大夫如痴如呆，她是看“篮球先生”匡衡大夫的。
2
午后的夏季，蝉鸣声嘶力竭地撕扯着燥热的空气让人心烦，宿舍门前的铁栏杆滚烫而发亮。田娜娜夹着厚厚的一本书，仍穿着那件标志性的浅黄色裙子，踩着轻盈的步子，迈往男生的平房宿舍。她已来过三趟，前两次都没能碰上匡衡大夫。
她来的次数非同寻常，引起大家议论。
天太热了，悬在屋梁上的吊扇没昼夜的呼啦呼啦的响着，夏季，男生的衣服快穿不住了，穿着背心短裤在宿舍里晃悠。他们穿的太少，女生来宿舍显得极不方便。
瘦子从外面回来，老远见田娜娜撑着阳伞从食堂这边过来，知道她又来找匡衡大夫了。他神秘兮兮地溜进屋内，见胖子没睡，贴近他的耳边说道：“胖子，黄裙子又飘过来啦。”
一听到黄裙子飘过来，胖子一个激灵坐起来，像条件反射趿着拖鞋跑到门口，活像流浪狗闻到了肉香。
抬眼见一位迷人的女子向平房走来，身穿浅黄色连衣裙，挽着花手帕束着的发髻，款款而来。
田娜娜站在宿舍门口，遮阳伞在手里转了个圈。"匡大夫在吗？"她问，眼睛却往宿舍里瞟了两下。
胖子堆着笑，脸上的肥肉挤成一团："田大夫来得不巧，匡衡还在手术台上。要不您进来坐会儿？我这就去叫他！"
"不用了。"田娜娜的笑容淡了几分，转身时裙摆划出一道弧线。
胖子望着她的背影，突然觉得喉咙发干。他趿拉着拖鞋回到屋里，把门摔得震天响。
"她怎么就看不上我呢？"胖子抓起床头那本《射雕英雄传》狠狠摔在床上，书页里抖落出几片碎饼干屑子。"我的书都长毛了也没人借啊！"
瘦子幸灾乐祸地笑着："你那都是武侠小说，人家田大夫看得上才怪。"他故意拖长音调，"关键啊……"
"关键什么？"胖子瞪圆了眼。
"关键人家眼里只有'篮球先生'。"瘦子一字一顿地说，看着胖子的脸由红转青，像只泄了气的皮球瘫在床上。
傍晚的食堂里，胖子又看见田娜娜端着两份饭菜匆匆离开。红烧肉的油渍沾在她雪白的手腕上，她却浑然不觉，脚步轻快地往篮球场方向走去。胖子突然觉得胸口发闷，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呸！装什么清高！"
而此时篮球场上的匡衡，正接过队友传来的球。他瞥见田娜娜站在场边，手里还端着饭盒，心里顿时了然。这个月已经是第五次了——田娜娜总是找各种理由接近他，借书、请教病例，现在干脆连饭都打好了。他一个假动作晃过防守，跳投得分，场边立刻爆发出一阵欢呼。田娜娜的叫声格外清脆，像只兴奋的百灵鸟。
但匡衡心里毫无波澜。他并没有田娜娜那般热情，表现得不温不火，很有分寸，并没有发展两人关系的意思，仅把她当成一般同事对待。
接过田娜娜递来的毛巾时，甚至刻意避开她的指尖。"谢谢，下次不用麻烦了。"他说得客气，眼神却飘向远处。田娜娜的笑容僵在脸上，她分明看见匡衡擦汗时，无名指上还留着戴过戒指的淡淡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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匡衡的宿舍抽屉里，锁着一封二十多页的信。信纸已经泛黄，边角处还有水渍晕开的痕迹——那是去年冬天，他趴在值班室写了这份通宵的情书。
早先那位十分称心如意的女友，还是大学同学，现在省城某大医院工作。刚来A城县医院工作那年，南方大夫曾见过这位漂亮女孩几回。她每次来他们宿舍，几位酸溜溜同事不时地瞄了她几眼，泡茶、让座、递开水，表现得过分热情十分肉麻。有的同事殷勤得让人起鸡皮疙瘩。胖子把自己藏着没舍得吃的巧克力都贡献出来了。
"你们至于吗？"等匡衡带着女友出去后，南方忍不住嘲讽。
胖子却理直气壮：“哇塞，天底下还有这么漂浪的女人，若要做我老婆，打断我的肋骨炖汤喂她，都非常愿意”。
匡衡旋即带女友又从外面回来时，像忘了拿女友的披肩。这帮家伙像乖孙子一个个闭嘴。南方大夫躲在一旁偷笑，嘲讽这帮家伙“装孙子去吧”。
冬天的一个傍晚，南方大夫独自一人看刘晓庆主演的电影《春桃》。那晚正巧遇见“篮球先生”携女友也来看电影。南方才发现胖子说得一点不算夸张。匡衡女友裹着卡其色围巾，发梢带着洗发水的清香，走路时高跟鞋敲在地面上，像一串清脆的音符。女孩非凡飘逸脱俗的外表，像从电影画报中走出来一般，一袭黑色卡尼子长风衣，宛如《射雕英雄传》的黄蓉出现眼前。这身洋气打扮一看就是大城市来的，县城根本不大见过。“篮球先生”不时地与女友耳语亲昵一番，让南方这个旁观者都心头一热。
漂亮女孩见了南方，还主动热情地与他打了招呼。他们一起还聊了一会许地山小说改编的“春桃”，给南方留下很深的印象。
望着他俩恩恩爱爱地步入电影院的背影，多么幸福的一对啊！南方大夫好生羡慕啊，宛如《春桃》电影中刘晓庆扮演者一般，但南方并没有像宿舍室友那般露骨，说要打断自己的肋骨炖汤喂她。
可这样美好的画面，在今年春天戛然而止。
先是女友来医院的次数越来越少，后来干脆杳无消息。听室友们议论匡衡大夫与女友告吹了，从此“篮球先生”的笑容渐渐暗淡下来，黑眼圈渐渐多了起来。所有的山盟海誓被无情的现实击得粉碎。据说长发飘飘的女子等不及了，与某副厅长的儿子订了婚。
匡衡大夫伤心好一阵子。那段煎熬的日子他一蹶不振。
那天晚上，匡衡把值班室的玻璃杯摔得粉碎。南方听见他在电话里大声嘶吼："就因为他爸能让你留校？"回答他的只有漫长的忙音。
第二天，人们在垃圾桶里发现了被他撕碎的两人合影，照片上女生的笑脸已支离破碎……
听说“篮球先生”住院了。
院长家小梅第一个在院办听到议论，心情十分沉重。小梅很有心机，听说“篮球先生”住院，心疼得像自己住院一样。她从卫校毕业后留行政工作，早先暗恋“篮球先生”，听说他在省城有位漂亮的女友，知道自己这辈子没戏。现在“篮球先生”因失恋病倒，她暗暗地窃喜，自己的机会终于来了。她骂那位让“篮球先生”痛苦不堪的狐狸精，但又感谢这位狐狸精。
开始她以院办的名义买来鲜花，看望生病的“篮球先生”，“篮球先生”非常感谢。但后来她每天都过来看他，有时一天几次，有时还捎来从家里煨好的鸡汤送到他的病榻前，让“篮球先生”无法接受。
一次，她端着保温桶站在病床前，手指紧张地绞着护士服下摆。"匡大夫，我炖了鸡汤......"
"拿走。"匡衡把头转向墙壁。他闻不得鸡汤的味道——去年前女友感冒时，他曾经守在宿舍熬了整整四个小时的鸡汤。
小梅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还是固执地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你总得吃点东西......"
"我说了不需要！"匡衡突然暴怒，挥手打翻了保温桶。滚烫的汤汁溅在小梅手上，立刻红了一片。小梅咬着嘴唇没哭出声，蹲下身一片片捡着陶瓷碎片，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地板上。“篮球先生”却没给小梅好脸色，他的内心充满着矛盾，他明确地告诉小梅：“你不要枉费心机，我们之间绝对没可能……”
小梅倚在门旁泪垂，然后掩面推门走了。临走时还提醒他别忘了喝鸡汤……
“篮球先生”猛地摔上门……
从农村奋斗出来的“篮球先生”心气很高，内心十分倔强，在他的骨子里前女友太优秀太完美了，那段刻骨铭心的感情挥之不去，刚刚分手让他陷入极大的苦恼之中。他与前任是自主的爱情，不是与小梅这种凑合的感情。小梅的父亲严院长及他哪位不通情达理的夫人，让人退避三舍。在这样环境下让他六神无主，不知如何是好。他不能这样寄人屋檐下与小梅产生感情，他的内心压根觉得小梅配不上他呀，怎能因为暂时的困境让自己委身与这场感情呢？
在他心目中无论如何，前任女友高出小梅许多。小梅永远走不进她的感情，也无法与他的前女友作比较，两人落差太大了。更何况这种比较也是不道德的。
这造化弄人，上苍却给了“篮球先生”这么多痛苦，上天并没给他们美好的安排，让他也无可奈何。
“篮球先生”心里不停地提醒自己，绝不能爱上小梅。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他要努力改变自己，走出困境。
他想到要继续考研究生，只有实现自己的梦想才是正途。
他要把眼前的一切先抛开不说。他根本没想在A县县城呆一辈子。
小梅几次过来看他，“篮球先生”佯装不见。小梅不厌其烦地帮他热着鸡汤，拿过来，拿过去，凉了又热，热了又凉。“你这是干什么？”甚至连“猪”这样的恶词都说了出来。小梅并不生气。他知道他是病人，心情不好。
“篮球先生”装着很生气的样子，坚定地不吃她送的东西。“你没有理由为我做这做那？”
“你不值得这样！”这可伤透了小梅的心，她委屈地哭了。
一次正好被院长夫人给撞上，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第二天她亲自来病房，坐在匡衡床边削苹果。水果刀在阳光下闪着冷光。他见到院长夫人过来，却没了脾气，赶忙起身喊了一声:“阿姨，您请坐。”
院长夫人脸望着着别处，问道：“匡衡大夫，现在恢复咋样。”
他知道院长夫人故意做给他看的。
匡衡礼貌地点着头：“好多了，谢谢阿姨。”
院长夫人安慰几句说：“匡衡，你要安心养病啊。人会遇到这样或那样的困难是难免的，年轻人要敢作敢为……”
临走前，她语重心长地关心道：“你和小梅慢慢相处，先从朋友做起，可以慢慢熟悉熟悉。” 匡衡大夫“嗯嗯”两声，竟然泪流满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