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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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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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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鸢尾花》连载

第二十六章 心漪成纹

1

“噢,赢了赢了!”

篮球先生"最后抛出惊人的一记三分球弧线,像在蓝天里划出一道彩虹,观众席上猛地爆发出一片欢呼声。

结束的哨声戛然响起。

田娜娜攥着药箱带子猛地站起,奔向在场边,汗水把白大褂后背洇出深痕,她却浑然不觉。"她的心终于落地。她看见"篮球先生"撩起背心下摆擦汗——后背有块铜钱大的胎记,像枚盖在皮肤上的邮戳,让她怦然心动。他太优秀了,让她中断许久的情愫又悄然萌动了。

"田大夫?"护士长张姐无意捅了她的胳膊,"你脸咋涨得这么通红?是中暑了吗?"田娜娜如梦初醒,随口应了一句 "没有没有"。

田娜娜慌忙地摇了摇头,药箱里的红汞瓶子哐当哐当地乱响。这已是本周第三次有人问她同样的问题。

自她上周住进光明旅社202房间,她把所有的心事都写在脸上。 隔壁房间竟然住着心中念兹的那个同事"篮球先生"匡衡。

想着202是多么吉利的数字。她拿到房卡时,前台服务员嚼着泡泡糖告诉她:"你202房间房卡,与隔壁201紧挨着,隔壁匡衡也是你们医院的。"粉红色的泡泡"啪"地炸开,像在她心里放了颗烟花。 田娜娜心中窃喜:"怎么匡衡也住隔壁,这么巧啊!"

她激动地上了二楼,快走近201房间门口时,数着自己急促的心跳。上次给"篮球先生"换药时看他睫毛抖动时也是这样呼吸急促。她站在门前稍作镇静,正要准备敲门,门缝里飘来香皂的气味。她摒住呼吸轻敲了几下,只听见里面"咚"的一声闷响。

"谁?" "篮球先生"匡衡的声音,带着淋浴后的潮湿飘向门口。

门开时,他正用干毛巾揉着湿头发,水珠溅到田娜娜的手背上,凉得她一阵哆嗦。"篮球先生"红背心领口歪着,露出锁骨处结痂的擦伤。上次包扎伤口时这里还渗着血丝,现在已变成浅褐色的月牙。

"伤口......没发炎吧?"她盯着他光脚踩在地毯上的大脚Y。那里有块老茧,肯定是常年穿球鞋磨的。

"篮球先生"弯腰插着电吹风,后颈脊椎骨节分明地凸起。田娜娜突然想起解剖课上摸过的标本,也是这样雪白坚硬的弧度。电吹风"嗡嗡"地响起,热风卷着洗发精的柠檬味扑到她的脸上。

"阮主席包房才十块钱。"她没话找话,指甲在药箱皮革上掐出月牙印。

"但没彩电。" "篮球先生"指了指床头柜。那里摆着一台十四英寸的康佳彩电,屏幕映出两人变形的倒影。田娜娜发现他们的影子在电视里挨得极近,近得都能看清他耳垂上有颗小黑痣。

他忙问:"没想到你住我隔壁?"

"是啊!我俩邻居。"

她开玩笑说:“哦,你一人住这么大房间,够奢侈的?”

“你不也一样。”

“够宽敞的。”

“是的。”

正说着,走廊突然传来院长家小梅银铃似的笑声,由远及近。

"篮球先生"赶忙关掉电吹风顿了顿。田娜娜的心突然沉了下去——就像昨天看见小梅踮着高跟鞋给他擦汗时那样。小梅鹅黄色的连衣裙摆扫过门框,像朵迎春花探了进来。

"衡哥!"小梅手腕上的银镯子叮当作响,"我妈炖了一钢筋锅的甲鱼汤......"她看见了田娜娜立在里面,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了起来,"怎么田姐也在啊?"

见了小梅话中有话,田娜娜转身要离开房间,她落荒而逃时不小心撞翻了茶几上的茶杯。玻璃杯在托盘里转了几圈才慢慢停下,像她的内心七上八下。

田娜娜回到自己202房间,发现枕头上还沾着一根短发——想着昨天帮"篮球先生"挑膝盖上的木刺时蹭到的。现在这根头发在夕阳里泛着金光,像条细小的金蛇盘踞在她那纯棉柔软的枕套上面。

夜晚,田娜娜做了一个荒唐的梦,梦见"篮球先生"匡衡手捧草莓蛋糕站在202房间门口为她庆生,奶油顺着他指缝往下直滴。突然蛋糕变成血淋淋的膝盖,田娜娜在身后咯咯直笑,发梢别着像石榴花红的花手帕,好像"篮球先生"膝盖滴的鲜血一样鲜艳。

"篮球先生"真是一位细心男人,他怎么知道她的生日。田娜娜心想:自己可以把一生托付给他了。粉红色草莓洒在蛋糕上象征女人的梦。田娜娜多想躺在梦中不愿醒来。粉红色象征着甜美的爱情。女孩子生日礼物都喜欢订这款蛋糕。“篮球先生”把粉红色蛋糕送到她房间,仿佛送到她的心坎上,让她激动万分,骤然梦中笑醒流着幸福的泪花。

醒来时窗外的雨水下个不停,隔壁阳台晾着的白衬衫被风卷起,"啪"地拍在窗棂上。

第二天胖子从光明旅社的食堂回来,发现201房间"篮球先生"不在,桌上放了一盆热腾腾的鸡汤,见周围没人,胖子偷偷地喝上几口。知道是小梅特地送的,送给心上人"篮球先生"补补。"这院长家的鸡汤他妈真香?"他咂着嘴笑着:"这沙院长家炖鸡汤还用党参,补气壮阳。"这时田娜娜敲门进来,胖子吓了一跳。见是田大夫,他忙着镇静:"田大夫你找匡衡,他还没回来。"说完胖子赶紧溜走了。

田娜娜盯着汤碗里漂浮的红枸杞,突然想起昨晚梦里的草莓。十二颗枸杞,和梦里生日蛋糕上的草莓数量一样,不多不少。

"田大夫?""篮球先生"不知何时已站在身后,手指间夹着两张电影票,"工会发的......《少林寺》。"

田娜娜的勺子"当啷"掉进汤碗里。昨晚的梦难道是真的吗?她张了张嘴巴,却看见小梅蝴蝶似的飞了过来,自然地抽走一张票:"衡哥最懂我想看这个!"

一周后篮球赛闭幕,田娜娜在整理药箱时发现少了一卷绷带。记忆突然闪回那个雨天——匡衡蹲着给她系鞋带,雨水顺着他鼻梁滑到两人交叠的手臂上。当时他用绷带缠住她松开的鞋扣,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202退房!"前台在喊。田娜娜交还钥匙时,201房的门大开着,服务员正在换床单。雪白的床单扬起又落下,像海潮吞没沙滩上的足迹。她突然看清一个事实:有些故事从未开始,就像有些伤口从未真正触碰。

回医院的班车上,张股长凑过来:"听说小梅他爸要给'篮球先生'调单人宿舍?"田娜娜望着窗外飞驰的杨树,忽然想起那个被雨淋湿的蝴蝶结。它现在或许正躺在某处垃圾堆里,和无数用过的绷带纠缠在一起。

护士站窗台上的栀子花死了。田娜娜把它扔进垃圾桶时,听见小梅在走廊尽头喊着:"衡哥!衡哥!"声音甜美得像浸了蜜似的。她下意识摸了摸白大褂的口袋——那里藏着半块风化的红汞棉球,是最后一次给"篮球先生"换药时剩下的。

晚上值班,田娜娜在病历卡上写错了三次日期。圆珠笔划破纸面时,她仿佛又看见201房间电视屏幕里,两个挨得极近的变形倒影。如今那台康佳彩电大概正播着《少林寺》,"篮球先生"和小梅正坐在阮主席十元一晚的包房里,分享着洒满枸杞的鸡汤。

雨又下了起来。田娜娜把听诊器挂在脖子上,冰凉的金属贴着她发烫的皮肤。窗外,一柄鹅黄色的雨伞飘过住院部小路,伞下两个紧挨的身影渐渐被雨雾模糊了。她突然很想知道,此刻有没有人也在某扇窗后,望着她亮着灯的窗口?

2

田娜娜站在宿舍的穿衣镜前,一遍遍调整着脖子上的紫围巾。这条围巾是她上个月用半个月工资在县城百货商店买的,售货员说是新到的上海新款,整个县城仅这三条。她特意选了这个紫色,因为听说"篮球先生"匡衡喜欢这种颜色。

"会不会太刻意了?"她对着镜子喃喃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围巾的流苏。窗外飘着雪花,玻璃上结了一层薄霜,她呵了口气,用手指在玻璃上画了个爱心,又赶紧擦掉,像是怕被人发现这个秘密。

黑色风衣还是上次借表姐的,稍微大了些,但胜在款式新颖。田娜娜把两张电影票从口袋里掏出来又放回去,反复确认它们还在。这是《罗马假日》的电影票,整个县城都在谈论这部外国电影,听说里面的公主美得像天仙,罗马的风景让人向往得不得了。她托在电影院工作的同学留了两张票。 《罗马假日》把另一世界的浪漫生活,打开一扇童话般的窗口,如那个冬天雪花的浪漫与圣洁。电影院却一票难求。

"匡衡会喜欢吧?"她对着镜子练习微笑,觉得太过灿烂又收敛了些,含蓄抿着嘴浅笑。护士长说过,女孩子要矜持点。但《罗马假日》的票这么难买,她实在等不及了。

雪花下了一晚,仍像棉絮般的飘落。田娜娜撑开伞,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水洼。从医院到职工平房的路她走过无数次,但从没像今天这样心跳加速。电影七点开始,现在才五点半,"篮球先生"匡衡应该刚打完篮球回来。她想象着他满头大汗的样子,不由加快了脚步。

"他会不会觉得我太主动了?"这个念头突然冒了 出来,田娜娜的脚步顿了顿。但随即又想起上个月科室联欢会上,"篮球先生"主动邀请她跳舞时手心的温度。那天他穿着白衬衫,领口微微敞开,能看见锁骨上的一颗小痣。跳舞时他小心翼翼保持着距离,却在她差点绊倒时一把扶住了她的腰枝。

平房已经近在眼前,田娜娜深吸一口气,把围巾又整理了一遍。就在这时,她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匡衡在吗!匡衡在吗!"她愣了一秒才意识到那是自己的声音,清脆得不像话,在雪地里格外响亮。

还没等她走到门口,一个红色的身影从平房里闪了出来。小梅穿着崭新的红色羽绒服,领口一圈白毛衬得她红扑扑的脸蛋。她手里还拿着一个保温桶,看样子是来送晚饭的。

两个女人在门口撞了个正着。田娜娜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她看见小梅的眼睛从惊讶迅速变成了敌意。

"哟,田大夫今天打扮得这么漂亮,是要去相亲啊?"小梅的声音甜得发腻,眼神却冷得像冰。

田娜娜感觉喉咙发紧,她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电影票:"我......我来找匡衡有点事。"

"什么事啊?这么神秘?"小梅向前一步,羽绒服几乎要碰到田娜娜的风衣,"该不会是又想来送围巾吧?上次那条白围巾不是已经被我妈烧了吗?"

田娜娜的脸刷地白了。她上个月确实偷偷给"篮球先生"送过一条围巾,但没想到会被发现。她的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声音。

小梅的眼睛眯了起来:"怎么,被我说中了?田娜娜,你还要不要脸?明明知道匡衡和我......你还天天往这儿跑!"她的声音突然拔高,引得附近几个平房的人都探出头来。

"我没有......"田娜娜的声音细如蚊蚋,她感觉双腿发软,想逃却又动弹不得。

小梅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没有?那你口袋里装的是什么?"她眼尖地看见了露出的电影票一角,猛地抽了出来,"哈!《罗马假日》?你还要请匡衡看电影?想与我男友耍浪漫。"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田娜娜感觉无数双眼睛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她想解释,想说自己和"篮球先生"只是普通同事,想说电影票只是......只是什么?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确实存了别的心思。

"大家快来看啊!"小梅挥舞着电影票,声音里带着哭腔,"田娜娜又来勾引我男朋友了!还买了电影票!"

人群开始窃窃私语,田娜娜听见"狐狸精"、"不要脸"之类的字眼。她的视线模糊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就在这时,一个更高亢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

"让开让开!怎么回事?"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院长夫人——一个身材壮实的中年妇女大步走来。她一眼就认出了田娜娜,脸上的横肉立刻堆了起来:"又是你!上次的教训还不够是吧?"

田娜娜后退了一步,后背抵上了冰冷的墙壁。院长夫人一把夺过小梅手中的电影票,当着所有人的面撕得粉碎。

"臭不要脸的!"碎片像雪花一样飘落,院长夫人的唾沫星子喷在田娜娜脸上,"给我女儿戴绿帽子是吧?今天我就让你知道知道厉害!"

她撸起袖子,粗壮的手臂高高扬起。田娜娜闭上眼睛,预感到疼痛即将降临。但巴掌没有落下,她听见有人劝道:"院长夫人,算了算了,打人影响不好......"

"影响?她勾引别人男朋友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影响?"院长夫人的声音震得田娜娜耳膜发疼,"大家评评理,这种女人该不该打?"

田娜娜睁开眼睛,看见一圈或鄙夷或好奇的面孔。她想说自己和"篮球先生"匡衡真的没什么,想说只是一场电影而已,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无声的啜泣。眼泪终于决堤而出,顺着脸颊滚落,滴在紫色围巾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哭?你还有脸哭?"小梅尖声说,"装什么可怜!"

院长夫人突然伸手扯住田娜娜的围巾:"这又是什么?该不会又是送给那个没良心的吧?"她用力一拽,围巾散开,田娜娜的头发也被扯乱了几缕。

"妈!"小梅突然拉住母亲,"别在这儿闹了,匡衡回来看到多不好......"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扎进田娜娜心里。"是啊,匡衡在哪里?"他知不知道小梅这样对她?如果他在场,会站出来为她说话吗?

院长夫人哼了一声,把围巾扔在地上,还踩了一脚:"今天就饶了你,再让我看见你接近匡衡,有你好看!"

人群渐渐散去,留下田娜娜一个人站在雪地里。她蹲下身,颤抖着捡起沾满泥雪的围巾,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地上。刚才发生的一切像场噩梦,但散落的电影票碎片提醒她这是残酷的现实。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宿舍的。关上门,她终于放声大哭起来,把脸埋在被子里,怕被人听见。镜子里的女孩眼睛哭得红肿,精心打扮的妆容全花了,黑色风衣上还沾着小梅推搡时留下的雪水痕迹。

"我和匡衡真的没什么......"她对着空荡荡的房间说,声音嘶哑。这是实话,但又好像不全是实话。她确实喜欢匡衡,喜欢他打球时专注的侧脸,喜欢他查房时对病人温柔的语气,甚至喜欢他有些笨拙的幽默感。但这些小心思,如今都成了别人攻击她的武器。

第二天,整个医院都在传田娜娜的闲话。护士站的同事们看她的眼神怪怪的,有人故意在她面前大声讨论"某些人不知廉耻"。最让她心痛的是。"篮球先生"一整天都没出现,据说请假了。

午休时,护士长悄悄把她叫到一旁:"娜娜,王主任找你。"

王主任的办公室门关得紧紧的,窗帘也拉上了一半。田娜娜坐在对面,手指绞在一起。

"听说昨天的事了。"王主任推过来一杯热茶,"想说说吗?"

田娜娜盯着茶杯里浮沉的茶叶,摇了摇头。

"田大夫,我了解你,你不是那种人。"王主任叹了口气,"但现在的传言对你很不利。如果你有什么想说的,现在是最好的机会,消除不良影响。"

一滴眼泪落在茶杯里,激起微小的涟漪。田娜娜终于抬起头:"王主任,我和匡衡真的什么都没有......我只是......只是......"

"只是喜欢他,对吗?"王主任温和地接上她的话茬。

田娜娜的眼泪决堤而出。她断断续续地讲述了自己如何注意到"篮球先生"匡衡,如何小心翼翼地接近,如何鼓起勇气想请他看电影。说到被当众羞辱那段,她的声音几乎听不见了。

"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我真的没想过破坏他和别人的关系......"她抽泣着,"现在所有人都觉得我是坏女人......"

王主任递过手帕:"年轻人有感情很正常,但你要知道,院长家早就把匡衡当女婿看了。这件事上,你确实考虑不周啊。"

"那我该怎么办?"田娜娜无助地问道。

"等风头过去吧。"王主任拍拍她的肩,"这段时间专心工作,别想太多。记住,无论发生什么,科室永远是你的家,是你的后盾。"

走出办公室,田娜娜感觉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走廊尽头,她看见小梅挽着"篮球先生"匡衡的手臂走过,两人有说有笑。"篮球先生"远远看见她,笑容僵了一下,并迅速移开了视线。

那一刻,田娜娜明白了什么叫心碎。她转身走向相反的方向,把那件紫色围巾扔进商河的河流中。雪花依旧在飘落,但再也不是昨天那样浪漫的景象了。

3

雨点敲打着教室的窗户,田娜娜坐在C中学培训班的最后一排,眼睛不时地瞟向门口。往常这个时候,"篮球先生"总会准时出现在那个位置,冲她露出标志性的笑容。但今天,那个位置却空荡荡的。

"同学们,请翻到第58页。"讲台上老师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田娜娜机械地翻开课本,竟然找不到页码,发现自己的视线根本无法聚焦在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上。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那里有一处微小的折痕——是上周"篮球先生"匡衡帮她标记留下的重点。

教室里的吊扇咔嚓咔嚓地拼命转动,却依旧驱不散闷热的空气。田娜娜觉得胸口沉沉的,忍不佳又看了一眼手表一—才过去二十分钟。以往和“篮球先生”匡衡一起上课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他们会在笔记本的角落里画简笔画,用只有彼此才懂的眼神交流,偶尔趁老师不注意时小声讨论周末的计划。而现在,每一分钟都像被无限拉长,秒针仿佛在表盘上艰难地爬行,仿佛也和她一样,感到疲惫而漫长。

终于熬到下课铃声响起。田娜娜几乎第一个冲出教室门外。走廊里挤满了学生,欢笑声、讨论声充斥着整个空间,她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她下意识地摸出"篮球先生"给她的课堂笔记,这是上周他俩最后一次上课时记的。

窗外突然电闪雷鸣,暴雨倾泻而下。田娜娜站在教学楼门口,看着雨水在地面上溅起一朵朵水花。她想起上个月也是这样一个雨天,"篮球先生"撑着雨伞送她到公交站台,为了不让她淋湿,他自己半边身子都湿透了,多么温暖的画面。那天他笑着说:"淋雨算什么,我可是篮球先生,身体好着呢。"可谁能想到,现在那个总是活力四射的"篮球先生"会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田娜娜叹了口气,转身下楼来到学校旁边的小吃店。店里人不多,她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这是她和"篮球先生"常坐的地方。

"老样子?一碗馄饨加一张葱油饼?"老板娘已经认出了她。

田娜娜点点头,突然鼻子一酸。上一次来这里,"篮球先生"匡衡还笑着抢她碗里的馄饨,说他训练完饿坏了。那时候他健康、阳光,眼睛里仿佛有星星在闪烁。而现在,他却被确诊为结核性胸膜炎,整个人都变了样。

热气腾腾的馄饨端上来,田娜娜却没什么胃口。她用勺子搅动着汤水,思绪却飘到了医院那个特需病房。三天前她鼓起勇气去探望"篮球先生"匡衡,当她推开门看到的却是小梅——院长的女儿,正细心地为他擦汗。那一刻,她感觉自己像一个多余的闯入者。

"你的葱油饼。"老板娘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回忆。

田娜娜机械地咬了一口,却尝不出任何味道。她想起"篮球先生"最爱把葱油饼掰成两半,把大的那一半给她。现在想来,那些微小的温柔举动,也许只是他性格使然,而她却误以为是特别的关心。

雨势渐小,田娜娜决定去医院再看看"篮球先生"。她买了一些水果,去了一家花店。店主热情地推荐玫瑰,她却摆摆手,最终选了简单的康乃馨——她不想让小梅误会什么。

医院的走廊总是那么长,消毒水的气味让田娜娜有些不适。她放慢脚步,心跳却越来越快。透过病房的窗户,她再次看到小梅的身影。那个女孩正弯腰帮"篮球先生"调整枕头,动作熟练得像个专业的护士。

田娜娜深吸一口气,轻轻敲门。

开门时见是院长家女儿小梅站在门口,俨然是这里的主人。

“篮球先生”病了,让小梅终于有理由照顾他了。她以女朋友的名义名正言顺照顾他了。

"是你啊。"小梅开门时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恢复了平静。她接过花束,动作自然地像是这个病房"篮球先生"的女友。

"篮球先生"比上次田娜娜遇见时更加消瘦。他靠在床头,病号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曾经健硕的肩膀现在能看出明显的骨骼轮廓。最让田娜娜心痛的是他的眼睛——那双总是充满活力的眼神现在却黯淡无光,眼窝深陷,周围像涂上明显的青黑色。

"田大夫来了。" "篮球先生"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声音沙哑得几乎认不出来。

田娜娜站在床尾,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准备好的所有问候语都卡在喉咙里。最后只能干巴巴地说:"你......好好休息。"

小梅熟练地倒了杯水递给匡衡手中,又拿起毛巾擦去他额头的汗珠。她做这些动作时,眼神里满是温柔和心疼,没有一丝做作。田娜娜突然意识到,小梅对"篮球先生"匡衡的感情可能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深。

"检查结果出来了吗?"田娜娜问道,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还要轻。

小梅摇摇头:"还要等两天。不过医生说了,结核性胸膜炎现在治愈率很高,只是需要时间。"

"篮球先生"突然一阵剧烈咳嗽,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小梅立刻扶住他的肩膀,熟练地从床头柜拿出止咳药。田娜娜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她从未见过"篮球先生"这样脆弱的一面,那个在篮球场上所向披靡的男孩,现在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要不要叫医生?"田娜娜紧张地问。

小梅摇摇头:"不用,这是正常的。"她轻轻拍着匡衡的背,动作轻柔却坚定,"深呼吸,慢慢来..."

咳嗽平息后,"篮球先生"疲惫地闭上眼睛。小梅示意田娜娜到走廊说话。

"他需要休息。"小梅的声音很轻,但语气不容置疑,"医生说他现在最需要的是静养。"

田娜娜点点头,突然觉得自己的探望可能是一种打扰。她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又看了"篮球先生"一眼,他安静地躺着,胸口微微起伏,看起来那么陌生又那么脆弱。

"我......我先走了。"田娜娜低声说,"如果他需要什么,可以告诉我。"

小梅点点头,突然说:"谢谢你来看他。我知道你对他......很关心。"

这句话像一把小刀扎进田娜娜心里。小梅没有明说,但言外之意已很清楚了——她知道田娜娜对匡衡的感情,而现在,她以女友的身份宣告了自己的主权。

走出医院,雨已经完全停了。田娜娜站在公交站台,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突然明白了一些事情。也许从一开始,她和"篮球先生"之间就只是她单方面的幻想。那个阳光帅气的"篮球先生"只存在于她的想象中,真实的匡衡有他的脆弱、他的选择,而他的选择是小梅。

公交车来了,田娜娜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的景色飞速后退,就像她那段还没来得及开始就已经结束的感情。她想起"篮球先生"病房床头的那张照片——他和小梅在某个公园的合影,两人笑得那么自然。也许他们早就有了感情,只是她一直不愿承认罢了。

回到宿舍,田娜娜偷偷地翻开抽屉里的照片——那是上次她偷偷拍下"篮球先生"打篮球的样子。照片里的他高高跃起,手臂伸展,整个人仿佛要触到天空。而现在,那个充满活力的身影正躺在病床上与疾病抗争。

田娜娜一张一张地把照片锁到箱底,心里稍微轻松一点。她告诉自己这不是放弃,而是自己成长的一部分。人生总会有这样那样的不如意,重要的不是得到什么,而是在这个过程中学会了什么。

她拿出日记本,写下今天的感受:"今天去看望了生病的匡衡。他瘦了很多,小梅照顾得很好。我想我终于明白了,有些感情就像指间的沙子,握得越紧,流失得越快。也许放手才是最好的祝福。"

合上日记本,田娜娜望向窗外。夜空中繁星点点,明天应该是个晴天。她知道,当太阳再次升起时,她会以更成熟的姿态面对这个世界,面对那个正在康复的"篮球先生",也面对那个曾经为爱痴迷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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