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尖锐刺耳的手机震动声,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瞬间刺穿了李建国沉浸在巨大悲恸中的意识,将他从冰冷的铁轨旁猛地拽回现实。夜风依旧呼啸,吹得他脸上未干的泪痕一片冰凉。他颤抖着手,几乎握不住那部老旧的手机,屏幕上跳动的那个熟悉的县城座机号码,在昏暗的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一种冰冷彻骨的不祥预感,如同毒蛇般缠绕上他的心脏,瞬间收紧,让他几乎窒息。他深吸了一口带着寒意的空气,手指僵硬地按下了接听键。
“喂?”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未散的哽咽和难以抑制的颤抖。
电话那头,传来的不是母亲虚弱的声音,而是一个陌生而焦急的中年女声,带着浓重的家乡口音:“建国!是建国吗?我是你王婶!”
王婶,是母亲的老邻居,也是平日里帮忙照看母亲最多的人。
“王婶?是我!怎么了?我妈怎么了?”李建国的心猛地沉到了谷底,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惊恐。
“建国!你快回来!快回来啊!”王婶的声音带着哭腔,急促而慌乱,“你妈……你妈不行了!刚才突然就喘不上气,脸都紫了!叫了救护车送到县医院了!医生……医生说情况很危险!让赶紧通知家属!你……你快回来啊!晚了怕……怕见不上了啊!”
“轰隆!”
王婶的话如同晴天霹雳,在李建国耳边炸响!他只觉得眼前一黑,脚下踉跄了一下,差点栽倒在冰冷的道砟上。他下意识地用手撑住旁边的钢轨,粗糙冰冷的触感传来,却无法驱散那瞬间席卷全身的寒意和恐惧。
“妈……”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的低吼,像受伤野兽的哀鸣。他仿佛看到母亲躺在病床上,脸色青紫,痛苦挣扎的样子。那个瘦弱、坚强、总是报喜不报忧的母亲,此刻正徘徊在生死边缘!
“王婶!我……我马上回!马上!”李建国几乎是吼了出来,声音因极度恐惧而变调,“你……你帮我看着点!求你了!我马上到!”
“好!好!你快点!快点啊!”王婶连声应着,电话那头传来嘈杂的背景音和隐约的哭泣声。
电话挂断了。忙音“嘟嘟”地响着,像死亡的倒计时,敲在李建国的心上。
他猛地站起身,巨大的眩晕感让他摇晃了一下。他顾不上拍打身上的尘土,顾不上擦干脸上的泪痕,也顾不上那还在隐隐作痛的心口。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转身朝着站房的方向,发足狂奔!
冰冷的夜风灌进他的喉咙,割着他的脸颊。脚下的道砟硌得他生疼,但他浑然不觉。他只有一个念头:快!快回去!快回到母亲身边!
他冲进值班室,一把抓起桌上的固定电话,手指颤抖着拨通了陈站长的手机号码。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
“老李?这么晚什么事?”陈站长的声音带着睡意。
“陈站长!”李建国声音嘶哑,语速极快,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我母亲病危!在县医院抢救!我必须立刻回去!请假!现在就走!”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随即陈站长的声音变得严肃而清晰:“知道了!老李!情况紧急,准假!你立刻动身!站里的事你不用管了!路上注意安全!需要帮忙随时联系!”
“谢谢站长!”李建国放下电话,没有丝毫停留。他冲到墙角那个老红漆木柜前,用颤抖的手掏出钥匙,打开最底下的抽屉。他顾不上拿任何衣物,只从抽屉里抓出那个装着存折和一些现金的旧布包,塞进怀里。然后,他一把抓起桌上的制服帽,胡乱扣在头上,转身就冲出了值班室。
夜色如墨。通往公路的小路在月光下显得模糊不清。李建国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着,耳边只有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和呼啸的风声。他冲出站区,跑到公路边,焦急地张望着。深夜的公路上空无一人,连车灯都没有一丝。
他等不及了!他猛地想起,附近村里有个开农用三轮的老乡,叫老孙头,平时去镇上会路过这里。他凭着记忆,朝着老孙头家的方向跑去。冰冷的汗水浸透了他的后背,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仿佛要炸开一般。
他跑到老孙头家院外,用力拍打着那扇破旧的木门,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老孙!老孙头!开门!快开门!”
过了好一会儿,屋里亮起了灯,传来老孙头睡意朦胧的抱怨声:“谁啊?大半夜的……”
“老孙!是我!李建国!梧桐店站的李建国!”李建国几乎是吼着,“我妈病危!送县医院了!求你!送我去镇上!快!”
门“吱呀”一声开了。老孙头披着件旧棉袄,看着门外脸色惨白、满头大汗、眼神里充满绝望和哀求的李建国,睡意瞬间全无。
“哎呦!李师傅!快!快上车!”老孙头二话不说,转身就去推他那辆停在院子里的破旧农用三轮车。
三轮车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颠簸着,发出巨大的轰鸣声,车灯的光柱在黑暗中剧烈摇晃。李建国坐在冰冷的车斗里,双手死死抓住车斗边缘,身体随着颠簸剧烈摇晃。他心急如焚,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去。每一秒的颠簸,都像是煎熬。他不停地掏出手机看时间,又不停地望向远处县城的模糊灯火。
“老孙!再快点!求你了!”李建国嘶哑地喊着,声音被风声和引擎声吞没。
“李师傅!坐稳了!”老孙头咬着牙,把油门拧到了底。三轮车像一头愤怒的公牛,在黑夜中咆哮着冲向镇上。
终于,看到了镇上的灯光。三轮车还没停稳,李建国就跳了下来,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他顾不上道谢,也顾不上给钱,朝着镇中心汽车站的方向发足狂奔!
凌晨的汽车站冷冷清清。最早一班开往县城的大巴还要一个多小时才发车。李建国冲到售票窗口,拍打着玻璃:“最早的车!去县城!现在!马上!”
售票员被吓了一跳,看着这个双眼通红、浑身尘土、状若疯癫的男人,结结巴巴地说:“最早……最早也得五点十分……”
“等不了!”李建国吼道,“包车!有没有包车?多少钱都行!”
也许是他的样子太过骇人,也许是值班的调度员听到了动静。一个穿着制服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同志,怎么了?这么急?”
“我妈病危!在县医院抢救!我必须立刻赶回去!”李建国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带着哭腔。
调度员愣了一下,看了看手表,又看了看李建国那绝望的眼神,一咬牙:“行!你等等!我联系一下司机!看能不能加开一趟!”
调度员打了几个电话,终于联系上了一个刚跑夜班回来、正准备休息的司机。司机听说情况,也爽快地答应了。
十几分钟后,一辆空荡荡的大巴车驶出了车站。李建国坐在最前排的座位上,身体绷得笔直,双手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死死盯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黑暗,脑海里全是母亲痛苦挣扎的样子和王婶那带着哭腔的声音。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被无限拉长,充满了绝望的煎熬。
大巴车在夜色中疾驰。李建国的心,也如同这颠簸的车身,在希望与绝望的边缘剧烈摇晃。他不敢去想最坏的结果,只能一遍遍在心里祈祷:妈,撑住!等我!一定要等我!
天边渐渐泛起一丝鱼肚白。大巴车终于驶入了县城。李建国第一个冲下车,拦了一辆三轮摩的,直奔县医院。
清晨的医院,笼罩在一片肃穆而紧张的气氛中。急诊大楼灯火通明。李建国冲进大厅,刺鼻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他冲到导诊台,声音嘶哑地询问:“护士!请问张秀兰!刚送来的!心衰!在哪儿?”
护士查了一下电脑:“在ICU!三楼重症监护室!”
李建国转身冲向楼梯,一步跨上三阶台阶,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上了三楼。ICU病房外的走廊里,灯光惨白,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安静和消毒水的味道。王婶和几个邻居正焦急地等在那里,看到李建国冲过来,都围了上来。
“建国!你可算回来了!”王婶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眼泪就下来了,“你妈……你妈在里面!医生刚出来过,说……说情况很不好,让做好心理准备……”
李建国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被王婶扶住。他透过ICU那扇厚重的玻璃门,只能看到里面一排排冰冷的仪器和模糊的病床轮廓。他看不到母亲的脸。
“妈……”他贴着冰冷的玻璃门,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呼唤。
就在这时,ICU的门开了。一个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走了出来,神情疲惫而凝重。他摘下口罩,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李建国身上:“哪位是张秀兰的家属?”
“我是!我是她儿子!”李建国猛地冲上前,声音颤抖。
医生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和憔悴的脸,叹了口气:“病人情况非常危重。急性心衰合并严重肺部感染,呼吸衰竭。我们正在全力抢救,但……你们要有心理准备。现在可以进去一个人,看看她,但时间不能长。”
李建国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无法呼吸。他用力点了点头,声音哽咽:“我……我进去!”
他换上消毒服,戴上口罩帽子,跟着护士走进了ICU。浓重的药味和仪器单调的“嘀嘀”声瞬间将他包围。他走到最里面的一张病床前。
病床上,母亲瘦小的身体几乎被各种管子、线路和仪器淹没。氧气面罩覆盖着她大半张脸,只露出紧闭的双眼和深陷的眼窝。她的脸色灰败,嘴唇青紫,胸口随着呼吸机微弱的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显得异常艰难。心电监护仪上,那代表心跳的曲线微弱地跳动着,数字低得让人心惊。
李建国一步步挪到床边,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他缓缓蹲下身,伸出手,颤抖着,轻轻握住了母亲那只露在被子外面、枯瘦如柴、布满青筋和针眼的手。
那只手冰凉,几乎没有温度。
“妈……”李建国喉咙里发出一声破碎的、带着哭腔的呼唤,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妈……我回来了……建国回来了……”
病床上的母亲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她那紧闭的眼皮微微颤动了一下,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浑浊的眼珠转动了一下,终于聚焦在李建国脸上。
她的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慈祥和平静,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虚弱和痛苦。但当她看清是儿子时,那浑浊的眼睛里,似乎瞬间亮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光芒,像是燃尽了生命最后一点烛火。
她的嘴唇在氧气面罩下极其轻微地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传来微弱而艰难的“嗬嗬”声。
李建国将耳朵凑近母亲的嘴边,泪水大颗大颗地滴落在洁白的床单上。
“……建……国……”母亲的声音微弱得如同游丝,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回……来了……好……”
“……别……守……了……”母亲的眼睛死死盯着他,那眼神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痛楚和……一种近乎哀求的决绝,“……为……自己……活……一次……”
“……听……妈……的……”
最后一个字吐出,母亲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眼睛缓缓闭上,眼角滑落一滴浑浊的泪水。心电监护仪上的曲线剧烈地波动了一下,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妈!妈!”李建国惊恐地大喊,紧紧握住母亲的手,“医生!医生!”
护士和医生迅速冲了过来……
李建国扑到床边,握住母亲那只枯瘦冰凉的手,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只能一遍遍低唤着:“妈……妈……我回来了……建国回来了……”
县医院住院部三楼,心内科病房。午后惨淡的阳光,透过蒙尘的窗户,勉强挤进室内,在灰白的水磨石地板上投下几块模糊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药物和衰老躯体混合的、令人窒息的沉闷气味。
李建国坐在母亲病床边的矮凳上,背脊微微佝偻着。他刚用温水拧了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母亲枯瘦的手背和手臂。那皮肤松弛、布满老年斑,青色的血管在皮下蜿蜒凸起,像干涸河床的脉络。母亲闭着眼睛,呼吸微弱而短促,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胸腔深处细微的痰鸣音,像一架破旧的风箱在艰难地拉动。
几天前,经过一番抢救,母亲暂时脱离了最危险的关头,从ICU转入了普通病房。但她的状况依旧极其虚弱,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偶尔清醒片刻,眼神也浑浊不清,仿佛蒙着一层薄雾。
李建国放下毛巾,轻轻将母亲的手放回被子里。他凝视着母亲凹陷的脸颊和花白的鬓角,心头像压着一块巨石。几天来的奔波、守候、恐惧和强撑的镇定,几乎耗尽了他的心力。此刻,在这短暂的宁静里,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他忍不住将额头抵在冰冷的金属床沿上,试图汲取一丝凉意,也试图掩饰那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一只冰凉的手,极其轻微地,碰了碰他的头发。
李建国猛地抬起头。
母亲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那双曾经明亮、充满慈爱的眼睛,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层灰翳,显得浑浊而黯淡。但她的目光,却异常清晰地聚焦在李建国的脸上,带着一种穿透岁月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深沉的疲惫,有刻骨的痛楚,有浓浓的牵挂,还有一丝……近乎洞悉的了然。
“建……国……”母亲的声音极其微弱,如同游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深处艰难地挤出来,带着浓重的喘息和痰音。
“妈!我在!我在呢!”李建国连忙凑近,握住母亲那只刚刚碰过他的手,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您感觉怎么样?好点没?”
母亲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吃力地转动着眼珠,目光缓缓扫过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还带着旅途风尘的铁路制服,最终落在他胸前那枚依旧闪亮的铁路路徽上。她的眼神在那枚徽章上停留了很久很久,仿佛在凝视一件极其遥远又极其沉重的东西。
“……苦……了……你……”母亲的声音断断续续,气息微弱,“……守……了……一辈子……铁……疙瘩……”
李建国鼻子一酸,用力摇头:“不苦,妈,不苦。习惯了。”
母亲的目光重新回到他脸上,那浑浊的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翻涌。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李建国慌忙扶起她,轻轻拍着她的背。母亲咳得撕心裂肺,瘦弱的身体在他怀里剧烈地颤抖着,像一片秋风中的枯叶。
好一会儿,咳嗽才平息下来。母亲靠在李建国臂弯里,大口喘着气,脸色更加灰败。她缓了好一阵,才重新积聚起力气,目光死死地盯着儿子,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决绝。
“……建……国……”她艰难地开口,声音比刚才更沙哑,也更用力,“……听……妈……说……”
李建国屏住呼吸,将耳朵凑到母亲嘴边。
“……别……守……了……”母亲的声音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每一个字都像锤子敲在李建国心上,“……那……地方……太……孤……了……”
“……你……爹……走……得早……妈……没……本事……让你……念……更多书……”母亲的眼角,无声地滑落一滴浑浊的泪水,“……你……把自己……绑……在……那……铁……道……上……半……辈子……”
“……够了……真的……够了……”她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妈……心疼……”
李建国紧紧握着母亲的手,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滴在母亲的手背上。
“……你……得……为……自己……活……一次……”
“……听……妈……的……”她死死盯着李建国的眼睛,仿佛要将这句话刻进他的灵魂深处,“……别……再……守……了……”
“……找……个……暖和……点……的……地方……过……几天……安生……日子……”
“……算……妈……求……你……”
最后一个字吐出,母亲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身体猛地一软,头歪向一边,眼睛缓缓闭上,只有胸口还在微弱地起伏着。那紧握着李建国的手,也失去了最后一点力气,软软地垂落下来。
“妈!妈!”李建国惊恐地呼唤着,轻轻摇晃着母亲。
母亲没有回应,只有那微弱而艰难的呼吸声,证明着她还在与死神艰难地拉锯。
李建国呆呆地坐在床边,握着母亲那只冰凉的手,感受着她脉搏微弱的跳动。母亲刚才那番话,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深深烫在他的心上。
“别守了……”
“太孤了……”
“绑在铁道上半辈子……”
“够了……”
“为自己活一次……”
“找个暖和点的地方……”
这些话语,混杂着母亲浑浊的泪水、剧烈的咳嗽和那哀求的眼神,交织成一幅无比沉重、无比悲凉的画面。他从未听母亲如此直接、如此激烈地表达过对他工作的看法。她心疼他,心疼他的孤独,心疼他被那两条冰冷的铁轨“绑”了半辈子。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她不是在要求他尽孝床前,而是近乎哀求地,希望他放下那沉重的责任,为自己活一次。
这沉重的嘱托,像一块巨大的、无形的枷锁,套在了李建国的心头,比梧桐店站那套6502控制台还要沉重百倍。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和……窒息感。
为自己活一次?他的一生,似乎早已和那小小的梧桐店站、那两条无尽的铁轨融为一体。他的价值、他的责任、他的习惯、他的记忆,都深深烙印在那里。离开了那里,他还能是谁?他还能做什么?
他望着病床上母亲那苍白、痛苦、却写满决绝的脸庞,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半生的坚守,在母亲眼中,竟是一种需要被“解放”的苦难。
窗外的阳光不知何时被乌云遮住,病房里光线骤然暗淡下来。冰冷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母亲艰难的呼吸声和心电监护仪单调的“嘀嘀”声,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切割着时间,也切割着李建国那颗被撕扯得鲜血淋漓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