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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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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1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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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谷屯》连载

第一十九章 开封变故

韶谷屯教堂的地契主人老侯家,经过瘟疫的洗礼,感于叶由根神父的教化,将这块地皮无偿地送给了教民。侯家的当家掌柜我的曾祖父侯懋政,为了这事,去开封跑了一趟,找在开封城做布匹买卖的大哥侯敷政通了气。

我曾祖父侯懋政的大哥侯敷政,随着岁月流逝在一天天的老去。没有了我高祖父侯育昌的约束,他的荒唐更加变本加利。临行,侯懋政对大哥侯敷政叮嘱道:“酒不要喝了,赌场也不要去了,保重身体要紧!”侯敷政当前面儿应着,见四弟离了去,该咋着还咋着。

这日,侯敷政赌博输了钱,独自一人在酒馆喝了闷酒。小二过来搭腔:“侯掌柜今个儿咋地唻,一个喝上哩?”侯敷政头也不抬,手攥着酒杯,爱搭不理地说道:“今个,天不咋好,乱糟糟嘞,心里边也是乱糟糟嘞,跟今个儿的天一样,不好受!”小二吃了个没趣,说了句:“侯掌柜您老慢用。”吃过酒,天才后半晌,侯敷政又回到柜头支了些大洋,急煞地又来到新民门。

站在新民门远眺,左边是潘建湖,右边是杨家湖。古城垣内的南湖湖面的木桥上过往着三三两两的人群,潘建湖面上桥梁上闪现着几辆驴套子车和牛拉瓠子车。透过潘建湖,气宇恢宏的千年大宋龙亭就坐卧在湖的对岸。城垣的墙根边,三五步一棵红柳,七八步一个拴马墩子,是斗鸡的好去处。

高岗上、平整地、凉荫处、开阔场,这里的人一堆又一堆,咋呼唠叫,人堆围成圈子窝瘪一会儿,一声声叫好,圈子儿又抻成了长带儿形。片刻,人堆圈儿又传出:“㞞包、㞞人、瞎货、囊饭胎、糊脑孙、二成儿、憨屄脑、扤日的、毬腥气……”叫骂声,圈子儿成了圆周周。一个人堆散了伙,输了的流里流气的黑痞野鬼,吷天骂地,猖街骂巷,回家要宰了这不争气没出息地死肉公鸡;赢了的搂着公鸡将军趾高气扬、哈哈狂笑,欢蹦喜跳,身后跟着一个个恭喜的、讨彩的、蹭着喝赢酒的。有心事的,要借用配种的。

侯敷政看了几个圈儿,这里的人都熟着呢。谁有好鸡,哪个是高手,圈儿的人都犇儿清。侯敷政看好了陈四辈儿地芦花鸡。陈四辈儿是行里的高手,养得一手好鸡,训得一手好套路。

天有些阴冷。沿岸豆腐脑棚挑儿,一头火炉锅儿,一头热酱水卤子和碗筷儿,中间弓起长长竹篇儿,上面撑着一条油布棚。卖油条的,是个小单炉,打开着牛皮大伞。油黄的油蒸馍头儿在细长的筷儿头来回反转着。摊铺周围,坐着的喝豆腐脑的、蹲着的干吃油蒸馍头的,都在等着下一场斗鸡的高峰。

侯敷政索性要了碗酱水卤豆腐脑,喊了二两油蒸馍头,和熟识唠客的人凑了一个小桌,心不在焉地吃着。不知谁说了句:“今个可是大雪节气。”“是嘞嗯!”有人答了腔:“我说着呢,这几天没听见寒号鸟呜叫了?”侯敷政布匹生意基本不去理会。他肚子里的四书五经早不知摒弃在哪儿地界里嘞,整日会集混迹于大烟馆、斗鸡坊、赌博场、酒馆、澡堂,过一天少一天,哪里头还记得今个天是什么日子。他斜着眼向湖里瞥了瞥道:“这湖里的水还咋没见冻。”湖面上飘动着几只小船,小船儿船梆上的鸬鹚一个个伸着长颈等待着喂食主人手中的小鱼儿。拴马墩子拴着的几头赶脚的草驴骚动着相互蹭着痒,一头叫驴原地打着旋“咴咴”地叫着。不远处,有几只细犬儿在主人的牵绳下溜着圈、撒着欢。

陈四辈儿给芦花鸡安顿好找了地坐了下,向人聊起了他的养鸡经:“好鸡赖鸡都是养出来的,只有先养出来了,才会有打出来的那一天。没有哪条好鸡是凭空从天上掉,地上钻出来的,都是从一个一个从鸡蛋里跳出来的!”听者频频点头。“头小而坚实是好斗鸡的重要尺模;耳孝冠形正直小而细嘞为上品,肉垂极校嘴形粗直且强大尖锐,嘴壳尖利者才是好斗鸡。嘴壳黄、白两色为良种。鼻孔要大而长。眼球色白、黄、红三色为佳,但以白色为上上品,斗鸡腿爪是关键,全靠利爪打斗定输赢,腿足强健而略有弯度,弯度大弹跳劲强,腿基部肌肉坚实有力,适于打斗。两胯间宽大,爪宜细利,宜于取胜。”陈四辈儿的养鸡经招来了一小波人。

有卖斗鸡的凑向侯敷政,兜售道:“十一个月的鸡,五斤八两,三个光洋。专业打头、打耳、腿法准;校了三条,害了三条,太忙碌,顾不上喂。好鸡留给识鸡的人,侯掌柜恁老要不要?”陈四辈儿看了看鸡相说了句:“这小子今年有长劲!”向侯敷政一使眼色:㩁不死你。又假装窜掇道:“老侯买了罢,冇亏成!”侯敷政心里头知道㩁人【1】呢,摇了摇头自嘲道:“我自个儿还不知能活到明清【2】唻,哪有功夫养个现世宝嘞?!”买卖者看着侯敷政㩁不住,这里头又不是外行里好糊弄嘞人,扫兴离了去,去凑了其他人群堆。

另一堆,一老一少正唱着坠子大鼓;远远的那一头,一个老者拍着惊堂木,一场评书即将开了腔。

侯敷政无暇顾及这些,吃了得劲,就跟着陈四辈儿抱着芦花鸡上了阵。

今天的斗鸡场可真热闹。单看来者怀中抱的斗鸡色彩,就大有看头,行家一撒摸【3】,今个雄鸡青、红、紫、皂的羽色多了些。鼓楼的刘老歪抱的斗鸡乌色羽毛,略现青色光泽;马道街李掌柜怀中抱的是红羽斗鸡,其颈、背羽色红棕色,尾羽黑色或白沙色;铁塔住着的打铁匠王师傅的是紫羽斗鸡,颈、背羽色黑红紫红色相间;相国寺市场张老经纪提着的是皂羽斗鸡,全身羽色暗黑褐色,而无光泽。除此之外尚有几只白羽斗鸡、芦花斗鸡、柿黄斗鸡,并不显眼。

看来今天是场恶战。老对手姜柏桉这次带来了他育了一年的“青铜”。上次姜柏桉‘青铜’来练手,陈四辈‘芦花’鸡就是吃了它的亏。又一只漳州血统黑鸡让号让重,与‘青铜’苦战七水,终于靠硬梆的正面肩甲脚打完对方,不过后脑被‘青铜’开了顶。

时隔半月,‘芦花’养好状态之后,陈四辈又带去打,也就是今个,‘芦花’占重‘青铜’三两。双方放开了鸡,姜柏桉“喔”一声,‘青铜’先下手为强,竖着鸡冠扇着翅膀伸着长长的脖子箭似的向前冲去。陈四辈的‘芦花’弓着腰,伸着长长的脖子,圆睁双目,等着‘青铜’来了跟前,“咕”地一声怪叫,忽地脖子上的毛像扇子似的炸开,张开双翅腾空而起,作出一个眼镜蛇漂亮直立,说哪时哪时快,鹰钩似的利喙,一嘴啄向‘青铜’的脑袋。‘青铜’与‘芦花’飞跳着反复胶着啄打,一时难分胜负。‘青铜’高头两边管,速度快,专选‘芦花’后脑啄,‘芦花’后脑越开越大,‘芦花’最低被收到五打一。缓了一会,陈四辈向‘芦花’脑袋洒了些水,‘芦花’又来了精神,这次它主动出击,鸡冠红得像着了火,两只长腿像猛烈挥动的鼓锤,疾速奔跑冲向‘青铜’一扑而上,一连使出漂亮的连环腿,撤面,靠胸推,后盖,一气下来,啄得‘青铜’鲜血淋漓,一地鸡毛,找不着了南北,不停地抱头鼠窜兜圈子。

总算,侯敷政押对了头,赚了三十块光洋。

乞讨者立了跟前,一个摇着波浪鼓唱道:“数来宝,宝来数,进街来,一街两巷好买卖。也有买,也有卖,哩哩啦啦挂招牌。金招牌,银招牌,大掌柜的恁发了财。恁发财,我沾光,你吃糨来我喝汤。侯掌柜真是俏,今个呷宝中头票。”侯敷政听得出江湖中人找碴【4】讨彩的,吃罪不起,客气地从腰系钱袋中摸出几个大铜子,赏给乞者,乞者高了兴,另一个打着骨髀枷笑着接唱:“一拜君,一拜臣,二拜掌柜的大量人。人量大,海量宽,刘备大量坐西川。西川坐下汉刘备,保驾全凭三千岁。人又高,马又大,脸膛黑胡子乍,大喝一声桥折下。夏侯杰,掉下马,曹操一见害了怕。侯掌柜真是好,洋布买卖亏不了。”唱罢,两者抱拳向侯敷政作了个揖,忭跢 【5】、忭跢 地响着家伙又转向了另一摊。

天傍黑儿,侯敷政犯了烟瘾,鼻涕流的大长、直打哈欠,掂掂口袋,唱着小曲儿,拉着陈四辈穿过马道街,越过寺后街林立的繁华店铺,遛达到了鼓楼后弄里“常记烟馆”,叫了两个俊俏的艺妓,侧躺着,边听着戏曲边抽着大烟,他那种神态快活地赛过了神仙。他们两个人抽了大烟,陈四辈找了个借口脱了身。

侯敷政身上还有几块光洋,不花光不舍得归家。大烟馆后堂是澡堂,侯敷政抽了大烟来了精神头,自个儿去了堂后澡堂子。侯敷政是澡堂的老主顾,记着账,春天后一块儿算。侯敷政下了堂池子迷迷着眼泡了泡,头脑思忖着,咋样才能将牌九场折去的弄回来。一个搓澡工上来给他全身搓了舒服,出了池子,澡堂子里乌烟瘴气,净光的人儿赤赤条条地一个个躺在床榻上,认识不认识的、熟识不熟识的,打着招呼,有话没话地找着话,来个话题,抽着旱烟汲着老粗茶水磨叽【6】着。店主热呵地给他在正厅找了个床铺,招呼着学徒的为侯敷政上了壶茉莉花老粗茶。侯敷政喝着老粗茶,搓澡的热心地过来讨着好,讲解着:“逐寒祛湿、疏通经络、祛除淤滞、行气活血、消肿止痛、拔毒泻热,具有调整人体的阴阳平衡、解除疲劳、增强体质的功能,从而达到扶正祛邪、治愈疾病”火罐儿的好处,搭着腔儿央求老头子拔火罐儿。搓澡人的嘴儿巧,侯敷政经不住说好话儿,话说不及,搓澡儿熟稔的火罐儿就敷到了身上。

侯敷政身上的光洋花的精光,大半夜才拖着羸弱的躯壳回到了家。

侯敷政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身劲越来越差,熬不住的身子骨终于在一天夜晚撒了手离了去。

侯敷政冷棺进了村,曾祖父懋政帮着办理了后事。精明算计的二太太霸了财产,年愈七旬的大太太是个天生的戳蹩脚,娘家无人撑腰,清官难断家务事,家中的小叔老四侯懋政也断不了这场官司。大太太眼见斗也斗不过、争也争不过,只好领着自个的儿女从开封城回了老家。从此,侯敷政小支一家留在了开封城。

侯懋政看着大嫂可怜见得【7】,就将韶谷屯东南地的搁棺场二百来亩盐碱地划给了大嫂,靠着佃户缴来的微薄租利,侯敷政的大支孙男嫡女一家老小温饱算是有了着落,饮冰茹檗数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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