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程兵团第二梯队到达前线,王团长亲自接队指挥,一长溜的军车,指战员和必要的工程施工工具,千里驰援,迅速投入到前线工程攻坚中。第一梯队的小分队和尖刀测绘队的人员力量,得到补充,进度大大加快。
尖刀测绘队打头阵,精准勘测线路之后,小分队随后紧跟着拓道、打路基、修路,快速有序跟进。
南国所处的地域气温湿热,莽莽密林中,植物的生长力极强,怎样能阻挡树枝蔓延遮蔽道路呢?间隔一段时间来砍树剪枝明显不适宜,树木生长太快了,后续的维护费时费力。刨树根呢?工作量太大,好多粗大的树木,老根盘根错节,刨挖都极困难,怎样有效地解决这个树根阻路问题呢?
小分队试了好多方法,并请教了当地的老乡,最终找到两个简易可行的方法。一是用废弃的机油,二是用生石灰,在路基和路边儿有树木阻碍的地方,先沿着地面把树锯倒,在树根四周,挖多半米的深坑,倒入适当的废机油或者生石灰,用土掩埋,这样就破坏了树根的吸水功能,老树根就会慢慢失去活力,不再无休止地提供营养,供大树蓬勃生长了。
南方多树,还多水,遇到从山上流下来的小溪小河,就必须架桥了。这时候,砍下来的粗大树干,就成了极好的架桥材料,把树皮剥去,清除表层的毛刺和污物,用砂布打磨光滑,再刷一层沥青,提高防腐能力,就是上好的桥桩。细一点的树干当桥面和桥拦,就地取材,木桥很快就架设完成。木桥搭好后,隐蔽问题也很重要,这一点难不倒工程兵,战地工事隐蔽,本来就是他们的绝活儿之一,这时候,刚好派上用场。
苏明波给前线送饭,不忘单独给志鹏做了“病号餐”。老乡加战友,这样的情谊,在部队中更是难得,彼此照顾不在话下。这次送饭,苏明波还带来了一个熟人,李家良。
我们还记得,第一梯队出发时,李家良没有被选上,他还找陈排长哭鼻子来呢。第二梯队出征选拔,李家良写了血书请战,被选中来到了前线。李家良的激动比其他战友更甚。
上次志鹏随第一梯队出发,是因为他表现优异,可是让李家良不服气的是,苏明波也去了前线,他就一个炊事员,怎么比自己还幸运呢?到了前线,李家良听到的第一件大事,就是陈排长和志鹏被毒蛇咬伤,陈排长逼不得已做了截肢手术!
晴天霹雳,李家良锥心般地疼痛!陈排长一直很照顾李家良,家良老实听话,做事不出格儿,是那种扔进人堆里不显山不露水的战士,但是李家良的为人随和,情商高,懂得照顾别人,是陈排长喜欢的“小勤务员”,处处照顾着他。
听到噩耗,李家良直接接受不了,这才分开没多少天,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迫不及待,他第一时间请假去医院看望陈排长。
陈排长已经转入普通病房,家良推门儿进来的时候,陈排长眼里掠过几分惊喜。家良也被抽调到前线了,这个憨厚的乡村娃,还没开口说话,两眼中大滴大滴的泪珠,不断线一样扑簌扑簌掉落。
“家良,快过来,你也来前线了?”陈排长躺在病床上,探身招呼家良。
“排长,俺今天刚到,没想到,你……”
“别哭,别哭,你呀,两年兵了,还是爱哭。”
家良在排长病床前蹲下,排长伸手,握住了家良的手。
“一路上很颠簸吧,南方天气热,伙食还适应吗?
”“排长啊,俺咋样都好,你咋受这伤痛?”
“没想到,一条蛇就把我这老革命给放倒了,”陈排长故作轻松,开着玩笑,他不愿意在自己的兵面前显示软弱,更不想自己的兵为自己担心。“没事儿,等我伤口好了,让医生给我换上一个铁脚,以后啊,你们谁再不听话,我照样狠狠踢你们!”
李家良喉咙呜咽,喉结上下抖动,努力抑制着自己的感情,说不出话来。“对了,你见到志鹏了吗?”陈排长不想谈自己,转移了话题。
“还没,听说他又回到尖刀测绘队了,他们应该在山上。”
“这小子,这么拼!”陈德江心中赞许,“他为我吸蛇毒,自己中毒不轻,刚出院就着急回去施工了。”
陈德江侧头望向窗外,远远的群山如黛,半个多月前自己还在山上带领着尖刀测绘队披荆斩棘,现在,自己却只能干巴巴地躺在医院里,命运多舛,从来不跟人提前打个招呼,哎!
“排长,你安心静养,别操心,我听唐连长说,他恢复得很快。”李家良理解排长此刻的心情,忙安慰排长。
“那就好,他出院时,我还在无菌病房,外人不能随便进出,连个告别的话都没说,多亏了他啊,要不然,我就把自己留在山上,长眠不起喽……”陈德江心中一时涌起了好多感慨,如果自己这次牺牲了,家乡年迈的爹娘、还有刚结婚了的妻子,还能依靠谁呢?
李家良啥也搭不上话,只是紧紧握着排长的手,一动不动。
好一会儿,陈德江心情慢慢平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挤出一丝笑意,“没事儿,你放宽心,我会慢慢好起来的。你见到志鹏,帮我带个话,一是谢谢,二是让他自己多保重。”
家良忙点点头,“排长,我一定把话带到……”
第二天,苏明波去山上给尖刀测绘队送饭,捎带着李家良,一起去看看路志鹏。阳光透过密林,洒下斑驳光点,三个一起参军的老乡,在南国边境线上相聚,不免一阵唏嘘。
李家良从自己的军书包里,摸出几封信,都是写给志鹏的,邮寄到部队上,自己给捎到前线来了。
志鹏接过,最上面一封,清秀的字体,正是自己常常思念的小云……
农历新年的热闹倏忽而去,正月过半,李舒云要开学了。她舍不得离开家,更舍不得离开娘。这个年的热闹都是别人家的,自己家的悲惨遭遇,该流的泪早都流光了。
一夜白了头的娘,是李舒云现在最亲的依靠,也是她最担心的牵挂了。
开学在即,自己又要离家去省城继续大学学业,家里只剩下娘孤苦伶仃一个人了,娘咋熬啊!
尽管村里乡亲们都给予了舒云家力所能及的帮助,还有老村长一家无微不至的关心,志红志霞姐就像亲闺女一样,陪舒云娘唠嗑,做针线,但是日子苦长,自己去了省城,娘一个人的日子,想想就愁苦!
要不,自己不去省城上大学了,就在家陪着娘?这个念头舒云不是没想过,但她很快就打消了辍学的念头,娘一定不会同意的!娘还一定会跟自己着急,现在自己的学业就是这个残破的家唯一的希望了啊!
舒云娘默默数着日子,给舒云做好了返回学校的准备。
“小云啊,不用担心娘,你去学校照顾好自己就行。”话说得简单,等到许可和舒云一起背起包裹坐上长途汽车,送行的舒云娘踉踉跄跄回家,一路上,心空荡荡的,感觉啥都没有了。
普通老百姓的日子,过得就是一股劲儿。心中有念想,活着才有力气。日子过得艰难点、穷困点,都没关系,只要一家人能平安祥和,就是福气。可是,自己的儿子、自己的老伴!舒云娘一想就头沉,心里扎两根针,透不上气来。
舒云是一个心细的闺女,当着她的面,自己又不能太过沉溺在悲痛中,那会连带着小舒云也难受的。闺女去上学了,家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往后的日子啊,去哪找一口热乎气呢?
正当舒云娘孤苦无依时,自己娘家村里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王姓姐妹,来找舒云娘了。这个王姓姐妹嫁到了皇龙渡邻村,平日里常和舒云娘走动,知道舒云家发生的变故,就时常来开导她。这个王姓姐妹,跟着她们村里几个老阿婆,私下里信了主耶稣。这是最近几年,才在附近村里有了基督教的传播。
舒云家惨遭变故,日子犹如跌入了黑暗中,出于好心,她开导舒云娘跟着相信主耶稣。
“耶稣大声说,信我的,不是信我,乃是信那差我来的。人看见我,就是看见那差我来的。我到世上来,乃是光,叫凡信我的,不住在黑暗里……”
王姓姐妹一点点给舒云娘讲解圣经,舒云娘心里的悲痛缝隙中,似乎寻觅到一个着力点,找到了一点依靠,慢慢透进来一丝光亮……
